“符合这两个条件的,我倒是知道两位,一位是公孙大夫,另一位空谷大师,可……”
孟天祥没有再说下去。
皇甫荻不过是中了只毒蜂的蛰刺,就已险些丧去一条命,现在还坐在椅子上休息。
空谷大师倒下时,身上几近全黑,也不知到底被多少只毒蜂蛰中。
虽然公孙不飞马上就赶了过去,可直到现在,他还仍呆在院子里,没有进书房和大家交代结果,恐怕这事已经凶多吉少。
空谷大师,或者公孙不飞,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个,真会是杀害赵南烛的凶手?
还是说真正的凶手又开始在搅浑水,试图把偌大一个赵府,甚至偌大一个江湖搅得更乱?
毕竟大家已亲眼看到,有个黑衣蒙面的吹哨人,指挥着蜂群袭击了空谷大师,而后又扔下一件血衣。
倘若他不是血衣会的人,那件血衣又是怎么一回事?
有些人已在偷偷看着门口,偷偷看着外面那一群聚在公孙不飞周围的人。
院子里的人听不到书房的对话,也不知道他们的推论,现在竟已集中到圈子中心的两个当事人身上。
云逢沉吟着,道:“还有一种可能,赵老英雄也许是自杀的。”
众人怔得更厉害了。
燕回道:“赵老英雄虽然已死,但他全身经脉畅通,并没有断绝……”
云逢打断了他的话,道:“他还可以咬舌自尽。”
他飞快地道:“毕竟现在他的头已经不见了,我们无法确认他的舌头到底有没有断裂。”
燕回道:“你是说……”
云逢道:“只要他一死,守在旁边的凶手就可以马上挥剑割头,造成他意外被杀的假象。”
燕回忍不住低声惊呼。
云逢道:“你们若是认识皇甫荻,就应该知道,他平时是多么沉着稳重的一个人。然而他刚才被毒蜂刺中后,就算拼命咬牙强撑,也还是忍不住要发抖……”
他环视着众人,道:“难道换成你们,换成脖子上突然被蚊子叮了一个包的小事,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哪怕再痒再难受,也可以继续坐着,连一动也不动?”
何期忽然道:“赵老英雄会不会早已和凶手商量好,等他闭气端坐,进入空无一物的入定状态时,凶手再出剑?”
云逢摇了摇头,道:“无论是谁用剑杀人,剑上总要带着杀气。如果一柄剑上没有杀气,这柄剑就不可能伤得了人。”
他用眼角瞟着何期,道:“就像你刚才和人比剑一样,有些人纵然剑不出鞘,也天生带着杀气,就算只用剑鞘,也一样可以杀人。”
何期苦笑。
云逢道:“赵老英雄纵横江湖多年,是真正的武林高手,哪怕对方身上只有一丝杀气,哪怕他老人家已入了定,也必然会下意识察觉提防。”
他继续道:“凶手即便和他有过商量,他也甘愿送上人头,但从来人身上的自然反应,总和心里想的不是一个路数。”
一片议论声中,公孙不飞忽然奔入书房,劈头就道:“空谷大师中毒太深,没救了。你们哪个有空去帮他收尸?”
他这一出口就得罪人的本事,显然不会因为他人的死而有所改变。
赵府大管家赶忙上前应下,又赔笑道:“各位客人是否已经找到需要的线索?明日我家老爷……也得先放进棺材……”
这一场喜事突然变成白事,已让人心里很不好受,而且一晚上接连死了三个人,一个是他侍奉多年的主人,一个是他主人的多年好友,还有一个也许就是杀害主人的凶手,身为赵府的大管家,现在还能强打精神赔笑说话,这种本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公孙不飞道:“且慢,南烛兄的尸体还要……啊!”
还没说完的一句话,突然变成了一声惨呼!
公孙不飞的眼睛开始突出,嘴唇开始颤抖,仿佛有一双手正在用力扼住他的喉咙。
他的一张脸已渐渐发黑。
为了救治空谷大师,公孙不飞特地在衣服外面罩了一条围裙,手上也戴着手套,大家都看不到他四肢躯干的肌肤颜色,他也同样看不到。
他哆哆嗦嗦除下一只手的手套,然后又怔住。
他的五指已变成黑色,而且又肿又胀。
书房里一片寂静,众人都骇得呆了。
公孙不飞迟疑着,道:“刚才……刚才老夫在救人时,脖子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
“那不是蚊子,那一定是毒蜂!”
皇甫荻忽然大叫。
他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种复杂的表情,说不清楚到底是恐惧,还是同情。
众人更是悚然动容。
可皇甫荻之前被黑蜂蛰到时,很快就出现了中毒的症状,为什么公孙不飞也被黑蜂蛰了一口,毒性却迟迟等到现在才发作?
孟天祥目光闪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或许公孙大夫曾服食过一些丹药,减缓了毒素在血液中运行的速度。或许是他像昔日的‘神农尝百草’一样,也曾服食过毒药,体内积攒有一定的抗药性。又或是以毒攻毒……”
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他说的哪一种可能?
孟天祥毕竟不是当事人,也不了解公孙不飞的身体状况,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还是应该交由公孙不飞来回答。
“毒……苗疆……”
公孙不飞的嘴唇颤抖着,过了很久,才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皇甫荻用最快的速度掏出装着解毒丹的瓶子,递给何期。
然而何期还没来得及动身,公孙不飞已弯下腰去,开始剧烈咳嗽。
“不要过去!他在咳血!”
孟天祥伸手拦住试图上前探视的人,大声道:“他的血液带毒,如果靠近沾上了,说不定也一样会死!”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孙不飞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了黑血。
他暴露在外的肌肤,已完全变成黑色。
“苗疆?”
“公孙大夫的遗言,是不是在说苗疆?”
“难道说这个蜂毒,是从苗疆传出来的?”
“还是说解毒的秘方,要去苗疆找?”
“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个侏儒服毒后的死状,和公孙大夫的死状也……也差不多?”
“那个吹哨人,会不会是从苗疆出来的?”
现在没有人再敢靠近公孙不飞的尸体,也没有人再敢说收尸的话,就连一直赔笑的大管家,也悄悄躲到了孟天祥身后。
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已快要哭出来。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说错了话,这才又搭上了公孙不飞的一条命?
毕竟“棺材”这两个字,从人嘴里说出来,可比“寿枋”这两个字听着要晦气得多。
不过凡事都没有如果,无论他有没有说错话,今晚看来也是注定办不成喜事的。
就连他准备要办的白事,也不一定只有四件。
“大管家,我还有个问题想请问你。”
皇甫荻忽然道:“你来到这里时,路上有没有遇见我的副手崔平?”
他生怕大管家想不起崔平是谁,又仔细描述了一回那人的身形容貌。
大管家连连摇头。
皇甫荻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我这次带了十五个手下来赵府,除了他,另外十四人现在已全部赶了过来,而且来得都很早。”
他迟疑着,道:“我问过他们,在吃完晚饭后,竟没有一个人再见到崔平,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武三爷似乎吓了一跳,道:“皇甫贤侄,你的手下也不见了?”
皇甫荻道:“也?”
武三爷道:“我这次带了八个人来,现在站在院子里的却只剩六个。不见的那两个到哪里去了,其他六个人也一样不知道,都说去敲他们房门时,根本没人应声。”
他皱起眉头,道:“我本来以为那两个人性格好静,不喜欢搅合是非,这才没过来,可现在想想,真是不太对劲。”
皇甫荻道:“哪怕是关着门在床上睡着了,外面又是家丁喊话的声音,又是奔走的脚步声,动静这样大,不可能不会被惊醒,更不可能不想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天祥道:“也许是突然闹肚子,或者恰好出去逛街看夜景了,才没在房间里呆着?”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轻松,很自然,但眼睛里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恐惧。
易容成“青衣小童”的侏儒尸体,现在还躺在院子里,用哨子指挥毒蜂袭击空谷大师的黑衣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离开。
他现在说不定还留在赵府里。
而且留在赵府里的杀人凶手,说不定还不止他一个人。
因为黑衣人是蒙着脸的,没有人能确认,他是不是像“青衣小童”一样,也做了易容。
说不定这个离开的黑衣人,就是这些赴宴宾客里的其中一个,甚至是一个平时根本不受众人关注的手下。
谁又能确认,凶手还有没有下一个要杀的目标?
云逢忽然道:“现在我,师兄,还有燕回的嫌疑都已洗清,至于剩下的宾客,是不是也可以开始动手自证清白了?”
他淡淡道:“还有赵府的下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得排查。若是放过了一个,说不定到了明天早上,死的人还会更多。”
皇甫荻点头道:“各位千万莫要小看了凶手,也莫要小看了血衣会的手段。”
他看着赵府大管家,道:“现在最熟悉赵府地形,能调动起最多人手的人,恐怕就只有大管家你了。”
大管家咬了咬牙,道:“小的马上派人去查。”
他跑得很快,因为他并不想到了明天早上,连自己也要躺进棺材里。
这一夜,赵府上下彻夜未眠,查出来的结果,也让众人大为震惊。
在已被宣告“失踪”的人的房间里,都放有一件血衣,血衣下摆绣着一个特别的金色标记。
血衣上还滴着血,却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血。
至于“失踪”的那些人,到了明天早上,倒是都长久的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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