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天的逮捕术课程上, 伊达航展现出了超强的实力,在拿下九连胜后,对上了看上去隐约有些心不在焉的松田阵平。
穿好专用防护服的卷发青年正了正头上沉甸甸的头盔, 将握在手里的警棍调整到一个看似随意、实则非常方便发力的位置,墨色的眼眸看着对面明显比他强壮许多的高大警校生,透过头盔缝隙对上了对方专注到极致的双眼, 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调侃道:“班长,你好认真啊,是不是还挺累的?”
“宫野, 请竭尽全力, 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正实力!”伊达航敏锐地察觉到他神情里不甚明显的一丝漫不经心,立刻微蹙起眉严肃道, “在对战之时尊重你的对手, 是应有之义。”
“……啧,被看出来了啊。”松田阵平没料到面前这位素来挺好说话的班长大人会突然切换面孔, 还这么正经、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严厉地直接点出他的走神,顿时抽了抽嘴角,也不好再用先前那种状态来应付对方这番气势和攻击力几乎完全点满的约战。
被人当众说是不尊重对手, 就算是他, 也还是会觉得有些尴尬的。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 将眼帘阖上片刻,待再度张开之时,那双原本没什么情绪波动的黑眸中, 已经骤然染上了一种犹如盯上猎物的苍狼般专注且充满尖锐攻击性的神采。
卷发的青年透过连接在头盔上的铁线, 站在场地的一端与自己本轮的对手遥遥对视, 在听到鬼塚教官中气十足喊出的一声开始后, 脚下骤然发力,率先朝着对面的伊达航冲了过去。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转瞬便□□撞在一起,松田阵平在对战时展现出的攻击性,和他此时此刻的眼神非常相似。
黑卷发青年的招式看似凶狠凌厉到甚至有点疯、实则凝练沉稳且自成一套章法,此外还分毫不差地避开了伊达航身上的几大要害,在保证击打效果的同时几乎不会让对方的身体因此受到什么严重伤害,顶多是有点、不,或许是非常疼。
——这一点,光看伊达航额角不自觉沁出的冷汗就足够了。
由于这节是逮捕术实战课,而逮捕术的精髓其实是为了在保护好自身的前提下,用尽量不伤害到嫌疑人的手段压制住对方。
而学习能力向来非常出众的松田,早在先前的课程中就将这种与他的攻击习惯截然相背、重心要更偏向防守的格斗方式,还算合理地融入了他自己的那一套格斗体系中,尽管总体熟练度尚且有待商榷、看上去像是缺失了逮捕术强调的某些精髓,但最终达成结果的效率,是连警校教官都没能挑出毛病的完美。
就是看上去路子实在有点野,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接受过正经警察学校训练的优秀警校生。
最终结果是松田阵平略胜一筹,不过过程中他也被实力本就相当强劲的伊达航缠斗得十分难受,在最后一刻更是被他临场反扑击中了右臂关节,使得整条手臂瞬间被痛感所麻痹。
所以虽然结果算是他险胜伊达航,但作为胜方的松田却也不得不被鬼塚八藏要求和后者一起下场,去场外接受治疗,徒留刚好轮到下一个上场的降谷零臭着一张脸,径直对上了表情貌似有些发僵的对手,然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节课上的优胜者。
只是在对战中途,因为顾及其中某个对手身上的伤势,而明显产生了“是否要朝那里攻击”这种犹豫的降谷零,被坐在场下专注旁观的伊达航非常严厉地批评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
“作为警察,不能同情穷凶极恶的罪犯,不要让他看出你的软弱。如果你不变得比任何人都强,是无法践行正义的。”
这番话语确实很有道理,也使得同期另四人对他过去的某些经历产生了好奇。
另外在这期间,松田阵平因为无意间提及之前在摩托车店看见一个身上有高脚杯刺青的男人,结果引来了旁边诸伏景光情绪异常激动的询问,最终加上一个正好目睹全程的萩原研二,三人相约晚上去那家摩托车店看一看。
晚,摩托车店。
威胁店员透露关于有着“高脚酒杯”的男人未果的松田阵平,被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萩原研二突然冒出的一句“啊,我想起来了”给直接带偏了关注点。
松田阵平闻言回过头,一脸疑惑地问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店内仿佛连空气都快要凝固住的场面顿时被打破,一头冷汗的店员忍不住悄悄舒了口气。
萩原研二闻言,摆出一副回忆的表情,慢慢同两人诉说起他幼时在便利店看到的一桩很可能跟伊达航和他父亲有关的抢劫案件。
另一边,外出打算买牙膏的降谷零在路边偶遇了正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伊达航,于是俩人稍微交谈片刻后,就结伴一块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店。
在这一过程中,伊达航向降谷零诉说了自己小时候和他爸爸在便利店内遇到的,一起彻底转变了他对自己父亲印象的事件。
自从那个身为前警察的父亲向歹徒下跪请求饶恕,最后以受伤进医院为结局的事件之后,伊达航对自己父亲的崇拜一落千丈。
他认为如果那一天,他老爸能强硬点抓住那个男人,就不会出现受害者,正义也能得到践行。
可能这个世界上的许多巧合,就是会在不经意间发生。
当降谷零和伊达航在便利店内选好需要的物品时,两个持枪男人骤然闯入,当年那一幕,在时隔多年之后,再度在伊达航面前上演。
松田三人最终从摩托车店出来的时候,依旧没有获得和那个有着“高脚杯”刺青的男人有关的半点线索。
倒是由萩原研二起头,转而谈起了当年主角很有可能就是伊达父子的那件事。
松田阵平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拿来进行详细讨论的事情,他露出一双半月眼,不紧不慢地点评道:“确实,如果发生过那种事,伊达班长会觉得他爸是胆小鬼也不足为奇了。”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点头附和道:“是啊,毕竟他作为一个现任警官,对罪犯下跪了啊。”
“哈?萩,你在说什么啊,我刚才并不是在说这个啊。”松田阵平一边感慨于自己和自家幼驯染的默契还真是被时间消磨得不轻,一边耐下性子同对方简单解释。
“我那句话的意思是,当年那件事有很大概率是个误会——当然,前提是我的猜测没出错。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该说幸好班长没有将对老爸的这份误会,直接上升到对警察的不满,相反还立志想要成为努力贯彻正义的警察,单就这一点来说,班长算是个蛮坚定的人,只是多少有些天真和偏执,还有点缺乏信任他人的神经。”
饶是萩原研二也懵了一下,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误、误会?”
“是啊,”浸淫黑衣组织多年的松田阵平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白道,“他父亲那时候是在当心那起抢劫存在团伙作案的可能性,所以才会决定以保护人质安全为重,选择用那种方式尽力安抚住犯人的情绪吧……”
松田阵平咋了下舌,语气里满是出于客观评价般的冷静:“勉强还算是个不错的警察,可惜了。”
萩原研二的脑子向来灵活,经由松田阵平这么一提点,立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以前一直隐约觉得这件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该说真不愧是你吗小阵,厉害厉害!”
“所以说,有误会就要快点想办法解释清楚啊,时间拖得越长,事情往往会变得越糟糕……”松田阵平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谜语人状态,而猛然僵住的幼驯染,似笑非笑地又添了一句,“放心,我会和你一起的。”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不自觉咬紧了嘴唇,他向来游刃有余的表情闪过一抹慌乱和挣扎,隔了好半晌,当他回过神来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身旁黑卷发的青年已经转过身去,对像是因为注意到了什么而不自觉停下脚步的诸伏景光说道:“还有你也是啊,诸伏……”
松田阵平正想要对诸伏景光说什么,转头时却看到对方正站在一条小巷前,仰头怔怔盯着什么东西看,连一双猫眼都不由自主瞪大了几分。
素来很高的警惕性让卷发青年下意识微眯了眯眼睛,没有询问,直直就顺着对方目光所及的方向看了过去。
以他们目前这个位置为出发点,透过不远处那条昏暗的小巷,正好能看到位于对面那条路上的便利店旁,招牌的灯光以一个很有节奏的频率不停闪烁着。
松田阵平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那是摩斯电码。
按照灯光熄灭和点亮所构成的长短信号,并将之连起来解读,正是警校课程上专门教过的、很常见的“help”的意思。
“需……”
同样也在死死盯着那个灯牌的诸伏景光,这时嘴里也断断续续地呢喃出声:
“需……要……帮……助……”
在场三人目光同时一利,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打电话叫人的打电话叫人、准备服装的准备服装,观察环境的观察环境,各自有序而飞速地行动起来。
十多分钟后,那间发出求救信号的便利店内,突然乱入了三个勾肩搭背、穿着花哨、面带墨镜,行动间自带夸张无比的搞笑气场的奇怪家伙。
正在和同伙互相核对着抢劫计划的两个男人,被这突发的一出弄得有些懵,一时忘记阻止,被迫眼睁睁看着这三个破门而入的反客为主,开始在店里四处乱窜、胡作非为。
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将近的持枪歹徒们,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出吓得险些心脏骤停,忙手忙脚乱地回身想要举枪威胁这群莫名其妙的不良青年。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三个怎么看怎么古怪的家伙就已经自顾自聊开了,还不由分说地擅自把他们的行为说成是在拍电影。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那个卷毛池面、气场却莫名比对面两个手里分明端着枪的歹徒还要嚣张凶恶两分的青年,他懒洋洋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墨镜,嘴角缓缓牵起一抹让人背后不住发毛的灿烂笑容,随即大喇喇地对着一众歹徒表示他想演刑警。
抢劫犯们见此纷纷面露震惊,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他们的头领从这一出中回过神来,准备把这三个乱入的家伙杀了一了百了的时候,门外不知怎的突然间又冒出了十几号兴致勃勃嚷嚷着表示也想要参与“拍电影”的年轻男女。
然后在萩原研二的招呼下,这些人霎时一拥而入,发出的动静甚至让地板都震了三震。
等和人质们一起关在某个小房间里的降谷零和伊达航,被诸伏景光从那个房间里放出来时,只来得及看到被一群眼熟的便衣警校同学,用刚学会不久的逮捕术,狠狠压制在地板上、形容格外凄惨的歹徒。
降谷零看着眼前的一幕,恍然道:“原来如此,让警校的学生装成客人在这里集合吗?”
正嫌弃扯着身上那件花衬衫的松田阵平闻言,面带随意地回了一句:“只不过是做了班长老爸做过的事情而已。”
“哎?”伊达航和降谷零听得一懵。
在两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萩原研二默默地接过解释详情的活儿,表示当初伊达航的老爸被打的时候,自己也在那个便利店里,并表示他注意到在这之后,男人的几个同伙也进了便利店,伊达父亲之所以会那么做,既是为了避免发生打斗进而伤害到店里的客人,也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警察同事的支援。
最后,萩原研二抬起右拳,狠狠锤了一下伊达航的心口:“所以,那次下跪,并不是在求饶,而是因为这里啊,班长!”
半长发的下垂眼青年眼神明亮,语气里满含着尊敬和赞扬,他看着面色有些怔忡的伊达航,认真道:“是一颗不想让任何人受伤的警察之心,驱使他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站在一旁的松田阵平抱臂靠墙,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汹涌着让人看不太懂的复杂情绪。
“喂,”降谷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松田阵平身边,偏过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悄声反问道,“其实,警察也不是全都那么糟糕的,对吧?”
松田阵平拿眼角余光睨了他一眼,忽的哂笑一声,漫不经心道:“那又怎样,全日本境内的警察编制大约有25万,而班长的父亲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还是退役了不知道多久的……”
松田阵平一脸冷漠:“你想让我就这么承认那些警察的所作所为?做梦大概会更快些。”
降谷零被他不屑一顾的语气噎了一下,忍不住露出半月眼,叹气道:“你对警察的敌意还真是根深蒂固啊,但那件事说到底,也不能全怪他们……”
“喂,zero,”松田阵平打断他道,“如果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有一天因他们的某些作为变得面目全非,甚至于,当那些人因此事进一步升官发财,而你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而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就不会说出这种轻轻松松的话了。”
降谷零语塞:“可是……”
松田阵平接过他欲言又止想说出口的话:“我知道这一切不能全怪他们,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真的对他们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而如今我之所以选择来到这里,成为那25万警察之一的原因,那天我已经和你说过了……”
降谷零灰紫色的眼睛深深看着松田阵平,专注而严肃的表情掩盖了他的具体情绪。
黑卷发的青年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让它更好地掩盖住自己的表情,磁性的嗓音里既有着难以消抹的厌倦漠然,也透着毫不掩饰的直白通透:“我不会原谅他们,也不会成为他们,至少在仅仅作为‘警察’这个身份的时候,我绝不会愧对于佩戴在胸前的这枚五瓣樱花。”
“——我这么说,”他顿了顿,偏过头似笑非笑道,“首席大人您觉得勉强还能够接受吗?”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首席大人是什么鬼称呼啊,嘛,算了……”金发的警校生抽了抽嘴角,压抑下心底那股想怼人的冲动,缓缓舒了口气,扭头回视卷发的同期。
他那双好看的下垂眼被不自觉地半弯起,唇角勾起的弧度里是满满的信任和坚定:“总而言之,我相信你。”
松田阵平看着降谷零眼中放松的笑,被墨镜挡住的黑眸中隐隐染上了些许复杂,他顿了顿,突然啧了一声,语气里莫名带出了点嫌弃和烦躁:“虽然这种情况下,大概是应该说一声‘谢谢’什么的,但……”
降谷零感觉到黑卷发的同期似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用一种意义不明的奇怪态度,回应了他刚才那句分明饱含真诚的话语:
“——不要这么轻易地就对着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付出自己最为珍贵的信任啊,多少还是要培养出点作为未来警察的自觉吧?你这个金发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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