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到学校、进学校。

    沈白从车子下来,就用头发挡着自己的脸,瑟缩躲在许灿阳的背后,嗫嚅揪着他的衣摆,字眼不成句,声线是可见的颤抖:“我我,我们到时候不会……不会被余训……”

    “小白,原来你在这里呀。”

    躲在许灿阳身后战战兢兢,一路用许灿阳和头发挡着自己脸的沈白,倏地听到后头夺命般的声音传来,整个人都不好了,被雷劈了一样傻傻愣在原地。

    偏偏那个声音还不停,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殷切从后面转到前面,试图让沈白正眼对他:“小白,看来你今天起得很早嘛,竟然这个点就到学校了?”

    余训悠悠扬扬拉着音调,语气微妙的古怪,听得沈白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点,是学校学生们集中来学校的时间点。

    稍微往后瞥,就能瞧见大片大片的眼睛,齐刷刷往奇怪的他们看。

    沈白自知被人捉了小把柄,用力将一条线上的可怜虫蚂蚱许灿阳挡在身前,祈望有他在,起码到时候自己死的不会太难看。

    “我,”沈白嗫嚅,私下抓紧了许灿阳的衣服,“我今天是起得早了些。”

    脑袋乱糟糟的沈白,顺着余训的话搭腔,心里面一团浆糊,忘记思考余训那两句话里是否还有别的意思。

    同校学生们从几人身边大肆走过,小心翼翼观察她们这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和同伴几颗脑袋凑在一起,对着这处修罗场议论纷纷。

    “听说新转到咱们学校的余训,可是陪着沈大小姐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最近会从国外回来,就是为了来找他这位小青梅呢。”

    “是吗,哎我也听说,那位小瘸子许灿阳,其实和沈白的关系也不浅呢。其实呀,好像许灿阳家里之前也挺有钱的,他们两方的父母是朋友,互相认识——中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俩就天天一起上下学,甚至还住在了一起。”

    “所以一对是青梅竹马,一对是死对头?”有人给出猜测,“那在沈大小姐面前受欢迎的,肯定是这位许久没见面的小竹马,而非天天惹她心烦的小瘸子呀。”

    吃瓜着的群众们,听见这修罗场旁白般的注解,就差没将瓜子拿出来磕了,互相倒在一起笑得张扬、唏嘘。

    和传闻中那位脾气不好的沈大小姐同班的小胖,不满从几人身后探出脑袋,抢过他们的话头郁闷,胖胖的脸上堆积黑线:“屁,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死对头。”

    作为亲自被沈白整过的小胖,非常气恼,推翻了几人的所有猜想:“你们的小道消息真是落后极了,一点也不靠谱!”

    难道就没有发现,那位沈大小姐上次为了护那小瘸子,竟然当众拿他开刀,对那小瘸子的护短都快大字写在脸上了吗?

    几人扭头,盯着小胖看,眼神和同伴交换迷茫。

    慢悠悠插/入进来的眼镜男,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一如既往的故作沉稳,喟叹一声:“你们还真是没发现事情的真谛呀。”

    面前几人的疑惑更大了,脑袋上全是跳跃的问号,“什么意思?”

    眼镜男笑而不语,下颌一抬,示意几人继续看。

    向来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眼睛长在头顶的沈白,这会儿正使劲儿往许灿阳身后缩,拽着他衣角死也不放手,不敢出来正眼看余训一眼。

    余训往左边看,沈白就往右边躲,余训往右边看,沈白就往左边躲。

    老鹰捉小鸡的几个来回中,沈白始终用力拽着许灿阳,生怕人从自己手中逃走了,趴在许灿阳耳边的悄悄话动作也很轻。

    若非眼镜男他们正好站在沈白的后侧方,几乎没人会看见沈白小心翼翼凑到许灿阳耳畔,低语说了什么悄悄话的样子。

    阳光下,沈白秀眉蹙起,一手掩着唇瓣,防止风吹走她的声音,无法完整送到许灿阳耳中。

    沈白真的急了,压低嗓音,心脏也快从嗓子口跳出来了:“我们走吧。”

    许灿阳被沈白拉着,被迫跟着她一起左躲右躲,胃里的早餐翻腾,脑袋晕乎乎的挺想吐。

    他趔趄一步,望着对面还在试图往自己身后来,和沈白面对面说话的余训,敛眸点了点头,赞同沈白的话。

    许灿阳盯着余训,挑唇,熟稔运用自己的乖巧一面:“余训同学,有什么话你就和沈白同学慢慢说吧。”

    话落,傻乎乎认为许灿阳会带着自己一起走的沈白,蓦然被他反扣住手腕,来不及反应,就被许灿阳推到了身前——推到了余训面前。

    回头,许灿阳明媚笑着,对二人挑唇挥手:“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回见。”

    沈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愣愣站在原地,瞥着他远去的背影咬牙。

    嗫嚅好久,沈白咬紧了下唇瓣,不甘心地轻轻磨了磨后槽牙,没顾他人看法,急切出言:“许灿阳!”

    远去的许灿阳脚步没停,步伐欢快,没多久就消失在了沈白视野,气得沈白差点当场逮住他揍一顿。

    慢了几拍,现在想跑也来不及的沈白,硬着头皮转回脑袋,眼睑低垂,垂于身侧的两手攥紧成拳。

    跟前余训的声线放柔,抬手揉了揉沈白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指头点点她额角,好笑打趣:“怎么见了我还躲来躲去的?”

    沈白捏紧拳头的力度增大,眼底漾着别扭,小声嘟囔,声音散在风里:“那不还是因为你误会了我跟……”

    “什么?”余训眉梢挑起,手里还捏着精心给沈白准备的蟹黄小笼包,天蓝色的包装袋非常精致小巧,仿佛里面装了什么珍贵饰品。

    他笑了笑,和沈白并肩往教学楼去,边将东西给沈白:“这是我今早拜托阿姨特地做的,你尝尝,刚出炉,还很新鲜。”

    “今早?”沈白眨了眨眼,睫毛轻颤,缩着指头想接不敢接那份蟹黄小笼包,“这个不是得花很长时间,才能做出来一份吗。”

    “对啊。”余训眉眼弯弯,俊秀明朗,“所以我昨晚就帮着家里阿姨,一起准备这份蟹黄小笼包了。”

    沈白听了,感觉肩上担子蛮沉重,眉梢耷拉着,垮起个小脸。

    “谢谢,”几秒,沈白慢慢冷静,仍是低着脑袋,伸出几根白净的手指,“我会好好吃完的。”

    这份感谢,让她如芒在背。

    小瘸子——

    沈白咬牙,磨了磨后槽牙,接过余训手中的包装袋,没处发泄的郁闷蔓延心头。

    她记住了。

    第一节就是化学课。

    沈白吃了之前在化学课上丢脸的教训,面上装的乖乖的,认真记笔记、认真跟着老师的思路走。

    老师在上面问答的时候,她会跟着大家的声音一起,张唇说出自己的答案,听话的和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许灿阳在边上看得有趣,沉着嗓子,挑逗一句:“小笼包好吃吗?”

    沈白的烦躁一下子被许灿阳这句话拉到了最高阈值,浑身血液倒流,直冲头顶。

    她咬牙,两手乖巧摆在桌上,指间愤恨夹了一支笔摩擦,斜倪旁处云淡风轻的许灿阳,“我是不是最近太惯着你了?”

    许灿阳勾着笑,回味了下沈白前几年在网上,给自己抖豆子似抖出来的黑历史,眼底笑容扩散:“没有吧,沈大小姐怎么会惯着一个小瘸子呢。”

    自嘲的话语从许灿阳嘴里说出来,味道怪怪的。

    沈白坐在他旁边,注意力慢慢往那边去,眉心奇怪锁着,细忖这家伙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难不成她昨晚对他表现出的那点好,真的让他恃宠而骄了?

    出神时分,台上化学老师哼笑一句,拍了拍讲台桌子:“来,沈白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目。”

    ……又是这样的桥段!

    沈白意识回笼,盯着许灿阳的眼睛能冒出火来。

    许灿阳垂头坐着,压忍笑意。

    老师挺有耐心地等了会儿,手杵在讲台等候沈白的回答。

    “这道题目,”化学老师今天穿了一身红,想不忽视她的存在都艰难,“沈白你看看,该怎么解答?”

    昨天被许灿阳补课了一晚上,然后又自己看了一晚上笔记的沈白,回想昨天被许灿阳教导的那些,往后拉开椅子,缓缓从位置上站起来。

    周围同学们朝她投来目光,因为早上的“三人行”八卦加持,好多人为了吃瓜,都在这种时候随波逐流跟着大家一起往绯闻中心的沈白那边看,小声低语着和同伴交流。

    沈白注意到了那些闲碎声音,下意识瞟了一眼旁处的许灿阳。

    许灿阳含笑接过她的目光,和她四目相对,不缓不急地动动薄唇:“看题目。”

    再在化学老师的课堂上公然看他的话,沈白怕是又得被化学老师请出去,在走廊上罚站一整节课了。

    坏回忆被许灿阳这个欠兮兮的笑勾出来,沈白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地清了清嗓子,收回视线往投影仪上看。

    上方投着一道例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糅杂了很多之前学习的知识。

    即便没有很熟悉新的知识,用旧知识做排除选项,也能得出那道示例选择题的答案。

    沈白咬唇,脑海中飞速风暴,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昨晚上,许灿阳给自己说的那些知识点。

    有一会儿,化学老师拧眉,认为沈白不会的前刻,沈白眉心舒展,眼眸亮晶晶,在余训侧眸过来的期许目光中,张唇一笑:“选c!”

    余训瞥向她的目光诧异,眉梢耸着,不可置信往年被老师点到名字,都回答不出答案的沈白,今天竟然破天荒回答出了这道选择题。

    他动了动薄唇,好奇心驱使他,下意识问出一句:“你蒙对了?”

    就坐在他正后方的许灿阳,闻言顶了顶腮帮,目光阴沉沉的,脚下轻轻一碰前面人的椅子腿,提醒一句:“上课。”

    余训转头朝许灿阳看,眼神透露不相信。

    怎么许灿阳对他的敌意好像很大。

    他还没找他算账呢,怎么……

    “余训。”化学老师回头,朝投影仪上的题目看,“你来给大家讲讲,这道题为什么选c。”

    话落,化学老师对沈白笑了一下,眼尾纹堆积在一起,“答对了,沈白你先坐下,下面让余训同学来为我们讲解一下。”

    沈白坐下,瞥见余训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无情嘲讽对方:“来吧,你不蒙答案,你来给大家展示一番。”

    余训转着笔的动作都停了停,起身时分呛了沈白一句:“你怎么也不帮我。”

    还跟许灿阳一样来怼他。

    后半节课上得挺快,过得平静。

    余训的成绩常年第一,那种题目当然难不住他,每个选项都踩着标准的知识点解释了两句,老师就让他坐下了。

    临下课铃打响,沈白无聊手撑着下巴,转着水笔,望着面前的各种符号公式神游天外。

    “我昨天说的,你都听进去了?”许灿阳虽是问话,但语末下沉,肯定意思更多。

    沈白知道他大概是想安慰自己,侧眸颔首:“听进去是听进去了,但记住的不多。”

    难得沈白心平气和,没有嘲讽地和他说话。

    许灿阳记着笔记,捏着笔一顿,瞳孔非常细微地左右转动,最终又落回笔下的那个符号上,应声的很轻,听上去也很柔:“嗯,慢慢来。”

    沈白的位子就在靠窗的地方,裹挟暖意的轻柔的风拂过她面颊,送走心头燥热。

    她转着笔,无声舒了口气,手撑在下颌,漫不经心观察自己旁边的小瘸子。

    许灿阳专心望着面前的笔记,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捏着圆珠笔,写出的字迹清隽大方,字如其人。

    沈白目光一点点描绘过许灿阳的面庞棱角,一点点往下划,落在他褶皱很深的双眼皮,灵动像龙眼的桃花眸,卷翘浓密的黑长睫毛……

    “沈白,”老师在上面敲敲桌子,有话想说,“你要是再——”

    回神,沈白猛缩回身子,惊觉自己竟然差点凑到了许灿阳面前,就差没背后别个喇叭说“别动快让我仔细看看你”这种令人羞赧的话了。

    她被化学老师拽过味,哽着脖子强装镇定,抬头往讲台上的化学老师看去,耳廓的绯红能滴血。

    和化学老师对视之前,沈白先看到了从前面转头过来的余训,目光擦着他装满讶异的眼。

    她吞了吞口水,想解释,但开不了口。

    凑巧,下课铃响了。

    打断了化学老师想教育沈白的思路,也打断了余训想问沈白话的思绪。

    下课铃声一响,沈白便借口去厕所,从书包里抽了一片姨妈巾,快速从位子上闪没影了。

    用尽全力,逃避余训的询问。

    余训坐在原处,磨着牙根,从窗外看完沈白跑到自己视野外的一系列慌张动作,非常不爽。

    沈白什么时候这么躲避过他?

    先前从来没有过。

    余训拧眉,缓缓从前门那处收回眼,注意力放到了后头专心做练习册的许灿阳身上。

    许灿阳低着脑袋,像个重点班普普通通的三好学生,认真在课后积极完成作业。

    “许灿阳同学,”余训从前面转过身,像是和人拉扯家常,“听说你和小白当了有一段时间同桌了,那你应该知道她的那些小脾气吧?”

    面前人抬起头,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看他,疑惑闪过眼睛,颤了颤睫毛,而后安静点头,“知道。”

    余训唇畔含着笑,柔和的眉目压隐骄傲:“不好意思啊许灿阳同学,她就是小时候被我们宠坏了,真是抱歉连累到你。”

    停顿,他笑:“希望不会影响到你的学业。”

    想彰显和沈白关系亲近的余训,瞥着许灿阳淡然的那双眼,吸了口气,斟酌用词:“我——”

    许灿阳等了片刻,没有对余训大方表歉意的回复,反倒礼貌询问:“沈白挺乖的,不会影响到我。余训同学,你还有什么事吗?”

    余训坐在那里,抬了抬眉梢,被许灿阳的这副波澜不惊样子弄的有点下不来台:“没、没事了,单纯想找你聊聊天。”

    总不能他直接问许灿阳,什么时候远离沈白吧?

    而且许灿阳回答的,是……沈白很乖?

    那个被公认为魔鬼性子、大小姐脾气的沈家掌上明珠沈白很乖??

    许灿阳面上装的乖巧,对自己的正经一面信手拈来:“没事的话,我就先写作业了。”

    余训坐在对面,懵懵懂懂,按照他的意思附和:“……行,那就不打扰你了。”

    “不会。”许灿阳明媚扬唇,态度温温和和,礼貌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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