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主任,你刚才说什么?谁一路上疯疯癫癫,咒骂不停的?”
“海部呢!我看就是个疯子,该进疯人院了。”
办公室主任撅着嘴唇,瘪着嘴巴:“整一个疯老头子”
年轻漂亮的万主任是刚毕业分来的大本生,在自已的简历意向栏中,初出茅庐的女大本生,豪情满怀的写着:“于革命工作中,感知前辈创业的艰辛;于每日勤苦里,抒发80后崭新的热忱!听从组织的调动分配,我以自已的实际行动,争取做一个合格的公务员!”……
全局同情的看看她:“这就是我们的日常工作!万主任可不能情绪化哟。”
没想到万主任脱口而出:“当时我也不知道哇,老干局就是与一帮牢骚满腹的老头老太太打交道?”
全局不悦地盯住自已的办公室主任:“后悔了?难怪海部一闹,你就受不住了呢?”
万主任将身子一扭,脸涨得通红:“没啊!谁后悔了?”
“没后悔就好!革命工作哪能挑肥拣瘦的?你没见多少大本生揣着文凭满街找工作?”全局放缓语气,眼睛盯着电脑道:“知足了吧,年轻人。快去快回。哎,让刘队一起去。多个人,有个帮手好些。”
二人转身拉上门。
门一关上,看看十点还差几分钟,全局眉毛一挑,若有所思的往后重重一仰,靠在高背椅上。
“一路上疯疯癫癫,咒骂不停……我看就是个疯子,该进疯人院了”
刚才万主任的话,又浮在他耳边。
不过,确切的说,全局与海部并无大恶。这一来是因为全局平时很是注意自已的所作所为,让严于律已和严于待人的前组织部长抓不住把柄。
二来呢,相对其他主管局而言,老干局的违规干部要少些,或者说是违规行为要轻得多。从而也就给自已这个现任局座,更添上一层保护色。
但是,海部深深得罪了张书记,这就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了。
张书记那篇《创新改革不动摇,池市更上一层楼:关于深化改革中,党政一肩挑之探讨!》,在《池市日报》头版登出后,立即在官场荡起了轩然大波。
在改革开放中,党坚持对工作的一元化领导和监督;政府坚持负责日常工作的布置,落实和发展,是执政党即定的方针政策,早已为厅局级们所熟悉。
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的执政路线。
可是任谁在心中也巴不得自已一人说了算,毕竟有人擎肘不是好事儿。
这是见不得光的,私底下厅局级们咕嘟咕噜的真正心声。现在,市委书记的大作公开发表,不蒂是给官儿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于是,掌声嘘声顿起,唾沫口水乱飞。
本来,张书记的这篇大作,作为改革开放中,无数可以探讨的文章之一公开发表,本无大策。毕竟现在比过去文明进步了许多。
但是,这篇文章的公开发表,却意外引起了一连锁反映,搞乱了人们的正常思维和思想,就不得不亡羊补牢。
可是,在以海部为主将的反对派一再上书市委市府之际,谢市长等相关领导已明里暗里表示支持之时,张书记却坚不著文说明,加以指正。
他反而在市委召开的学习会上拍桌子:“一篇主要目的是抛砖引玉的探讨文章,玉没引出来,鬼倒出来了。怎么?不让人说话么?
又想倒回到那无法无天的罪孽十年?狼子野心,何其毒也!我坚持不改,又怎么样?我就不相信,一篇文章会亡党亡国?”云云。
无奈之下,海部在谢市长等相关领导默认下,提笔向地委和省委如实反映了情况……
现在,全局认真的想着,分析着。
如果借此将海部送进疯人院,等于就是帮张书记报了一箭之仇,剪除了心腹大患。问题是;张书记会不会投桃报李?以他现在管党强管政弱的的能力,又能报什么李?
屈指数数:林业局已被林老六占去了。
各主管局一个萝卜一个坑,满满实实,名花有主,好像并没有值得自已角逐的官位呢?
副市长?连他妈个好的局座都坐不上,这辈子怕是莫想了;政协,人大?屁,听起唬人,不给当主席我可不会去。
职务带个副,一辈子走鬼路。
我在这儿好歹还一个人说了算,真要是到政协,人大?算了算了,不考虑不可以考虑的……
如此算来,那?嗯,还是先稳一稳,看看再说呢。
下午一点过,刚吃过饭,正临窗美美地反刍着的全局,见局里那辆老掉牙的大众,慢腾腾由前面车站驶过来,嘎的在冬青丛前停下,就注意的看着。
咣当,门开了,司机和保安刘队先跳了下来。
二人跟着把后面的车门拉开,一弯腰钻进去。
接着,二个瘦削屁股慢吞吞的倒退着出来,然后是低着头的海部,后面是万主任和谢秘书。全局忙吞回反刍出来的姜爆鸭肉,可舍不得那味儿,忍不住忙忙的嚼几口,再匆忙咽下。
唉,全局自已也知道大不雅观。
可从小艰辛日子养成的反刍习惯,伴随了自已大半生。
直到贵为局座,衣食无虞的今天,也死死相伴而想改却改不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呢。吞下反刍物的全局,刚想伸出身去吼一嗓子:“怎么给弄到局里来啦?”,那几个人影一闪,隐入大门。
接着,踢踢哒哒的脚步声,从底楼响了上来。一直绕过局长室,响进了隔壁的接待室。
尔后,叩叩,有人轻敲门。
“进来”“全局”保安队长和万主任站在门口:“弄回来了”,全局低垂着眼皮:“怎么不直接弄回家?还有,低着头干什么呢?”
刘队和万主任对看一眼。
万主任有些迟疑的回答:“我想直接回局,让您瞧瞧哇。”
全局霍地抬起头,瞪起眼睛:“胡闹!锼主意!马上给我弄回去。还有,为什么低着头?疯癫累了呢?”
刘队的上前一小步:“老头儿疯啊,一路上骂啊哭的,弄得司机不好开车。我就捅了他一指头,嘿嘿,全局。”
老干局也和其他主管局一样,除了传达室,也聘有保安队。
刘队,退伍武警中队长,一身真功夫。
尤精一指禅。平时下班后高了兴,在一帮子年轻保安的起哄要求下,拉开架势,可以一指戮破寸板,全局曾亲眼看见这厮表演过。
捅了他一指头?
说得轻巧,那海部毕竟年近七十,保安队长要捅出人命来,谁承担?
“你勇啊,是不是?”全局真生气了:“捅出人命,你坐大牢去?一枪毙了你!胡来!锼主意!快送他回家。”……
铃……
下班铃响了,如释重负的人们,陆院续续从各科室络绎不绝的出来。
早收拾好东西,却有意凑在电脑前的全局,仔细地聆听着涌过自已虚掩着的办公室门的脚步声。长期养成的工作素质,全局早已习惯性走在最后。
不是讲“身士先卒,公而忘私”么?
咱身为一局之长,上班最先到,下班最后走,算尽职尽责呢。
再者,对一局之长而言,这些虽是小事,可小事不正彰显出最大的秉性,最好的品质么?全局又拉开抽屉,拿出那三封挂号信,细细阅读。
对全局这么个苦水中泡大的孤儿来说,除了要为人上人这个根本而简单的目的,一如反刍,童年时养成的习惯一成不变。
那些殘酷岁月早把他的血肉和欲望,凝进了习惯。
所以,除了回家,基本上没什么能诱惑他。
三封信都是翠花的笔迹,那些发自内心的疑问,像一把把榔头重重地敲在他心上。是的,十年啦,三千六百五十天,不知在忙些什么?
翠花质问得有理,该问。
但是天理昭昭,我全码并没把乡亲们忘记啊!即便想忘也忘不掉呢。
那些艰辛的岁月,就像电影一样,时时刻刻在我脑中出现啊:凄风苦雨,童年的我,蜷曲在冰冷的灶前。窗外,原野荒芜,北风怒吼,一片凋零。
是隔壁大娘送来热水热饭,拉着我上她家避寒……
桐子花开,少年的我,奔走在上学的乡间小路,背着村长送的书包和热饼。
秋雨潇潇,青年的我,揣着乡亲们凑的学费,流涟于大学里教室,图书馆和宿舍的三点一线……直到窗外春草烂漫,花红柳翠,北雁南归!
忘记天忘记地,我怎么可能忘记了乡亲们啊?
信纸滑下全局手指,他感到自已眼睛有些湿润,便伸手去拈面巾。
不防一侧身,吃一惊:“是你?还没走呢?”,万主任不出声的递过来一张纸,全局接过,一跳:“辞职书?谁的?啊,你的?为什么?你发疯了呢?”
他惊愕的看着部下:“开什么玩笑?”
万主任摇摇头:“全局,这不是玩笑!我认真想了很久,我的性格和志向都不适合老干局的工作。原谅我,请签字吧。”
全局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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