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了慕容楚的气息,顾弦思纷乱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困意渐渐上涌,终是酣然入梦。
她的梦里没有在西岐王庭中被冷待被欺侮的场景,也没有亲手杀死那恶心之人的畅快,她的梦里,只有一个黄衣少女,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甜美可人。
梦里的少女手里捧着一簇红梅,对着她展颜而笑,然而一把利剑却从她的胸膛里穿出,少女的笑瞬间凝固,却没有回头去看持剑之人,而是焦急的看着她,口中高呼着:公主快跑。
顾弦思伸手想要去抓住那黄衣少女,可那少女的身形却越来越淡,消散在了天地间,任凭她如何呼喊,都再无踪迹。
顾弦思倏然睁开眼睛,眼前是寝殿内层层叠叠的床幔,耳畔只有枕边人熟悉的呼吸声。
顾弦思微微侧头,看向与她并排躺在床榻上的男子,只见他依旧带着那银色面具,可上衣却被丢到了一旁,小巧却沉重的香炉此时正端端正正的摆在他的胸口上,散发着那无法形容却让人沉迷的香气。
这个傻子。
顾弦思心疼的将香炉拿了起来,却惊醒了沉睡的男子。
慕容楚伸手握住顾弦思的手腕,却并未睁眼,原本清润的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沙哑:“公主再多睡会儿吧。”
“你就知道叫我多睡,你自己呢?”
顾弦思挣开慕容楚的手,将手里的香炉丢到床榻里面,然后轻轻抚上那被香炉压出了红色痕迹的胸膛,语带埋怨。
“这香炉是用黄铜掺杂着陨铁制得,重的很,你将它放在胸口,怎么能睡得好?”
慕容楚此时方才睁开了眼睛,带着血丝的眼眸中全是温柔,他任由顾弦思对他上下其手,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神色中只有纵容。
“说说吧,昨儿出去一晚上,干什么去了?”
顾弦思用手指戳了戳慕容楚的腰侧,得意的等着怕痒的他求饶,慕容楚极其配合的讨饶一笑,方才让顾弦思满意的坐了起来。
“昨儿晚上约了苏朗,却迟迟不见他露面,我便去了趟平原侯府。”
慕容楚也坐在了起来,倚在软枕上轻声解释,“苏淮等不及了,想让苏朗和苏若南尽快成亲,苏朗不愿,苏淮一气之下动了家法,下手倒是不轻,这几日苏朗怕是出不来了。”
顾弦思冷哼了一声:“苏淮如今并无子嗣,只有苏若南一个女儿,怎么可能放过苏朗这个养子?只可惜苏朗看着聪慧,实则是个傻的,怎的就认他打骂,不知道反抗呢?”
“毕竟苏淮养了他十年,自是有些情分的,”慕容楚语气平静,“若不是苏淮父女两个逼的太紧了,苏朗也不至于会另谋出路。”
顾弦思往前挪了几步,在慕容楚面前坐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纤手轻抬,按在慕容楚面具的眉心上,微微用力触动机关,固定面具的银链应声而落。
顾弦思将面具丢到枕边,伸手捏住慕容楚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慕容楚没有一丝忤逆,驯服的顺着顾弦思的力道,任由她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容。
“你这张脸若是出现在苏淮的面前,他是会惊喜呢,还是惊吓呢?”
顾弦思用手指描摹着慕容楚脸颊的线条,他长得极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厚适宜的嘴唇颜色稍淡,却更显温润。
昨儿熬了一夜,他的眼中带着些红丝,神情尚有些困倦,难免多了几分脆弱,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欺负他一些。
顾弦思轻轻点了点慕容楚的鼻尖,嗔道:“明明你的生母慕容琼也是个大美人儿,你怎么偏偏就长得全然像苏淮呢?害得我如今一瞧见他就浑身不自在。”
慕容楚抓住顾弦思的手,借着她的力道坐起来,又小心翼翼的仔细查看自己有没有抓疼她,嘴里说道:“若非这张脸,苏朗也没那么容易相信我。昨夜我已与他说定,如今只等他伤好之后,想办法引苏淮来见我。”
“随你吧,”顾弦思混不在意的抽出手,“你乐意认他也好,存心算计也罢,我都不过问,只是有一点,你给我刻在心里。”
说着,她用眼神在慕容楚的身上逡巡了一番,“在西岐之时,你曾发过誓,你这一生都是属于我的,我决不允许我的东西被别人弄坏了,若是你敢弄伤自己,我就亲自带人去平原侯府,杀了苏淮。”
慕容楚眼中的笑意更浓,他伏低身子,将头靠在了顾弦思的膝上,喃喃道:“公主的话,阿楚会铭记于心的。”
寝殿内的二人不再说话,就这么靠在一起想着心中的事儿,却急坏了等在寝殿外面的人。
“我说花蔓姑娘,您若是不进去,就让个地方成吗,我还急着进去找扇子呢!那扇子上可是洒了毒粉的,万一公主和楚公子打开查看,可是要出大事儿的!”
碧渊在寝殿门口的台阶上来回踱步,恨不得直接冲进去将白暮丢在殿内的扇子抢出来,他已经想象到若是让公主碰到了那扇子,自己将会是怎样的结果了——
以楚公子的性子,绝对会迁怒他。
刚刚他用在白暮身上的手段,怕是也得在自己身上试一试了。
花蔓并没有搭理他,而是把鼻子凑近门缝仔细的闻了闻,然后泪眼汪汪的捂着鼻子退远了些,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道:
“管他什么毒粉,早就被幽梦香给冲散了功效。也不知道楚公子把那香炉放哪儿了,怎么激出了这么大的香气,公主这一觉怕是好睡,也不知道这会儿醒了没有。”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碧渊翻了个白眼,“姑娘家就是麻烦,也就只有风飒痛快些,只可惜被楚公子辣手摧花躺着去了,否则听说扇子有毒,她定会第一个冲进去。”
花蔓不想点评碧渊的胡言乱语,她露出了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素手轻挥,一阵香风扑向了碧渊,碧渊机警的后退两步,借由栏杆垫脚腾空而起,直落在了寝殿的殿顶之上,袖袍挥动之间,端的是身法飘逸,尽显风流。
“啊欠!”
碧渊站在房顶上,止不住的不断打着喷嚏,花蔓扶着栏杆笑的花枝烂颤,心里得意极了。
穿着那宽袍大袖的外衫还想不沾染她丢出去的花粉,简直是做梦!
“你们两个,怎么又闹起来了?”
一位清秀端庄,很有书卷气息的少女带着一队提着食盒的侍女款款而来,语气中带着无奈。
“公主和楚公子已经起了,还不快些进去伺候着?”
不知何时,寝殿的大门已然打开,慕容楚重新带好了银色面具,披着外衫站在门口,对着那少女道:“不用管他们,月明,你先进去服侍公主梳洗吧。”
月明答应了一声,带着一众侍女走入了殿内。
顾弦思将小香炉里的幽梦香取出,放回了香囊中锁好,挂回了腰间之后,才走下了床榻。
月明带人上前,先拧了热毛巾递到她的手里,又捧上了漱口的香茗。
侍女们摆着提来的膳食,顾弦思坐在了妆台前,任由月明帮她挽起青丝。
“你入府已三月,我还没问过你,可还习惯?”
顾弦思一边在匣子里挑选着首饰,一边与月明说着话。
“多谢公主挂怀,府里很好,奴婢没什么不习惯的。”月明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
“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也未曾发配,入了奴籍,”顾弦思挑出一对儿梅花步摇递给月明,“可曾寻找过他的下落?”
月明接过步摇的手有些微颤:“托人找过,但一直没有音讯,想是被卖进了哪家宅院,只能慢慢寻了。”
顾弦思看着铜镜,等月明将步摇插好后才道:“为何不求我帮你?”
月明苦笑一声:“为了奴婢的事,公主已然与苏家小姐生了嫌隙,奴婢又怎能还叫公主费心?弟弟年岁虽小,但却懂事,无论到了哪家,他必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等过些时日,奴婢请人牙子帮忙问询他的下落就是了。”
“月明,我知你从小承教于翰林,自有书香人家的傲骨,但经此大难,你也该多想想今后该当如何了。”
顾弦思站起身来,拿起妆台上的一支檀木匣子,放进了月明的手中,“苏若南还配不上与我生嫌隙,我既然救了你,自然会管到底。你拿着这个匣子,到西院去找蓝穹吧。”
月明捧着匣子,神情中有些疑惑,却还是乖巧的应了下来。
碧渊终于打够了喷嚏,红着鼻头垂头丧气的被慕容楚提溜了进来,给顾弦思行了礼之后,赶紧将那还躺在地上的扇子捡起来,就要告退,却听到顾弦思开口道——
“碧渊,我叫人准备了些雪晴喜欢的衣裳吃食,你去查看一下是否有疏漏,明日一早,你跟我去一趟灵山,看看雪晴。”
碧渊握住扇子的手一紧,低头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多谢公主还记挂着舍妹,公主有心了。”
顾弦思抬手摸了摸梅花步摇垂下的流苏,神色中充满了怀念,却终是嗤笑一声:“真新鲜,我念着自己的丫头,倒是要你来替她谢?去之前,记得把你欠的鞭子还了,早上我可是听到阿楚罚你了。”
慕容楚低头轻笑,碧渊面上悲切的神色当场裂开。
妹妹啊,你看看吧,这就是你口中温柔和善的公主殿下,你这一去,可是把你哥哥我坑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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