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忆淡漠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一丝波动的声音带着失望,“真慢。”
竹沥叹了一口气,“或许是他们太弱了。”他说这话时,眼神落在前面两道倒下的身影上,又好像在透过他们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荆忆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可是我的报酬他们还没有给我,真是麻烦。”说着欲往前收拾残局。但是竹沥的大手轻轻挡住她,“我来。”
荆忆也没跟他争,她也确实有点累了,“那你快点。”说完转身找了一块舒服的地方款款坐下。
“好。”
荆忆坐下后,无趣的看着里面的狼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凡人,突然,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眼神引起了荆忆的主意。
那眼神坚毅,有着活着的渴望,让荆忆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片土地,她也是用这样眼神看着来往的人那个女人似乎还怀着孕。荆忆勾起唇,“倒是勇敢。”随后笑容一收,撇过头盯着脚下的蚂蚁。
竹沥走向那团只剩本能的魂体,通身泛着紫气,它还在想着离开。
竹沥似有些烦恼,“没想到你还挺顽强的,仅仅靠着本能和微弱的魔力也能抓来这么多人为自己疗伤,”视线扫过一圈,凡人的惊恐和两妖的无力,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是扬起冰冷的笑容,“可是,你早该死透了。”
折扇轻点,紫气骤然消逝,还发出“滋滋”的声响,好像不甘心就这样死去。鸯柔虚弱的神智也回到她的身体里。
竹沥走向鸳飞和鸯柔,如天上的神祇一般俯视他们。鸳飞妖丹已破,内里已经无法修复,鸯柔慢慢清醒过来,刚才发生的事情涌入她的脑海中,绝望瞬间占据了她的内心。
一切都晚了,小飞变成这样都是她的错。她把鸳飞紧紧地抱在怀里,眼底的泪水滴在已经失去意识的鸳飞身上化开,如悲伤被放大。
“我们的报酬何时付给我们?”竹沥没兴趣看他们如此模样。
鸯柔擦了擦眼泪,颤抖着的手捧着鸳飞的脸,目光眷恋,暗哑着的嗓音还透露着她难以平复的心情,“请再给我们三天,三天之后,必将奉上。”
竹沥眼神变得冷厉,杀气微露,鸯柔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冲上头顶。突然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冰境。
“竹沥,走了。”
竹沥杀气尽褪,听话地转身离开,只是离开时的眼眸依旧冰冷。
“你现在需要那些灵力。”竹沥还是不赞同。
“三天而已,我等得起,跟他们纠缠太麻烦,反正他们也跑不掉。”荆忆无所谓道。
竹沥眼眸微转,快她一步走到她身前,一只手搂住荆忆的肩膀,另一只手挽住她的腿弯,将她横抱起。
“既然如此嫌麻烦,那就连走路也省掉吧。”竹沥面色如常,可是明显能感觉到他的不高兴。
荆忆虽然被抱了个猝不及防,但除开始的惊讶之后,也就任由他动作了
秋风萧瑟,吹的人心凉,鸯柔看着缓缓消失在石洞□□叠在一起的身影,抱紧了鸳飞,撑着残败的身体也带着他离开。
他们离开后,山洞里的凡人们像是骤然回神一样,左看看右看看。
“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
“头有点痛,我怎么到这边来了?”
“欸,不对,怎么少了两个人?”
“在那边!”有个姑娘指着那边两个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男人。大家惊惧地向前查看。他们还有微弱的鼻息,而且石门大开,他们赶紧带着这两个人离开了此地。
孟秋英跟在人群中,几天没吃饭了,她还怀着孕,身体极度虚弱。她脸色苍白,嘴唇干的起皮了,双眼冒金星。唯有肚子里的孩子和记挂着她的丈夫支撑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被两个姑娘搀扶着,终于来到了一个有人的地方。找到一个医馆。那两个伤员一个伤得太重在医治过程中死了,另一个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而孟秋英已经隐隐流了血,被紧急送进了待产屋。
此时正在隔壁镇上的崔洋似有所感,转身看向南边,眼底有着浓浓的担忧
崔洋知道孟秋英的下落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这个小镇的医馆。听到他们说妻子正在生产,而且很艰难,要见到妻子惊喜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产房外,紧盯着房门,生怕错过什么。
万幸,孩子最终还是生了下来,大人小孩都平安,而且是个龙凤呈祥的好兆头!崔洋失而复得的抱着孟秋英,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鸯柔带着鸳飞回到了他们在咸水镇的屋子,鸳飞还在昏迷。鸯柔打来清水,温柔的为他擦拭身上的污渍血液。鸳飞感觉到熟悉的触碰,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眼睛慢慢睁开,却感觉到有一滴泪滴在了他的眼角。
他的声音沙哑,“柔儿别哭。”
鸯柔的眼泪停不下来,“小飞,你疼不疼啊。”妖丹硬生生碎了,那定是极大的痛苦。
鸳飞想抬起手帮她擦擦眼泪,可是没有力气,鸯柔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对不起”
“柔儿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是我没早点察觉。”鸳飞虚弱道,他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我所追求的平凡对我们来说有点艰难。”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满是红色妖异的眸子,残忍狠毒。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那天的叶靖就成为了他的心魔吧。
“我死后,将我的心给他们吧,那里有我最重要的东西。”他的眼睛里只有鸯柔。
鸯柔泣不成声,低着脑袋。鸳飞用尽全部的力气又揉了揉她的头,就像以前一样,明媚的笑容出现在他惨白的脸上,是说不出的脆弱。
鸳飞重新陷入昏迷,鸯柔抬起脸,脸上的泪痕醒目。她缓缓凑近床上男子的嘴唇,轻轻的印了上去,眷恋深情,唇齿缝隙淡黄色光芒闪现。
她将自己的一半妖力给了鸳飞,虽然无法让他活下去,但是够他撑过三天了。鸯柔的口中已经有了血腥味,但她完全不在乎,只是侧身躺进被子里,紧紧的抱住鸳飞,感受着此刻的温存。
等鸳飞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身体有了一点不明显的好转,吊着的那口气似乎更长了,意识到身体有鸯柔的妖力,他想起身,却入目一片红色。
窗子贴着火红的喜字,桌上燃着龙凤火烛,火焰随风起舞。此时此刻他的视线被不远处坐在凳子上的窈窕身影吸引着。
她盖着金丝绣边红盖头,着双层广绫大袖衫,袖口和领子绣上鸳鸯石榴图案。双手规整的叠放在膝上。
鸳飞喃喃出声:“柔儿。”
“小飞,你说你想学做一个凡人,可我们虽是夫妻却并未像凡人一样拜过天地,今日,让我们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好吗。”鸯柔温柔的嗓音婉转动听。
鸳飞心里熨烫,即便身体很痛,他也恍若不觉,掀开被子,才发现,他也穿上了红袍红冠,就像一个普通的新郎官一样。
忍住眼中的泪意,颤抖的声音还有些低哑:“好。”
他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秤杆,满怀期待的挑起红盖头,鸯柔略带羞涩的脸缓缓映入眼帘,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满足。
脸颊红红的鸯柔拉着他坐下,两人喝了合卺酒,至始至终视线都未离开过彼此。
“柔儿,你不用浪费自己妖力的。”鸳飞将她抱在怀里,说话时胸腔震动,让鸯柔感觉到了安心。
“我想多看看你。”鸯柔脸埋在鸳飞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似有哽咽。
鸳飞神色复杂,是遗憾,是不舍,是抱歉,交织在一起只有一句,“别哭,柔儿就多看看我吧。”
鸯柔抬起头来,真的就盯着他看了一夜。这一夜,新郎提笔作画,新娘美目跟随,连刺骨的秋风都温柔了许多。
第二天,人们看到这间屋子张灯结彩,一片火红,不明所以之时。鸯柔带着鸳飞去了酒楼听书,坐船游湖,河边散步。
第三天,与孩童一起玩耍,去郊外放风筝
这些都是他们之前想做的事,但是初入凡间还都未曾做过。即使他们两个身体虚弱,但依旧坚持完成,他们度过了满足的两天。
回到屋内,鸳飞已经濒临昏迷,鸯柔也是大口喘着粗气。
鸳飞头枕着鸯柔的腿,闭着眼睛气若游丝,“柔儿,好好活着。”说完努力睁开了眼睛,最后再看了一眼他最爱的人,将她稳稳的映在心底。
“还是不舍得啊,留你一个人在世间。”话越到后面越轻,说完之后就彻底失去呼吸了。
鸯柔豆大的泪珠再也绷不住了,齐齐落下,“我也舍不得你一人入阴河啊,我陪你好不好。”
这是她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她要陪着他,无论活着还是死了。所以她给他们书写了一个幸福的结局,不留遗憾。
她忍着心里的剧痛将鸳飞的心取出,再将自己的妖丹引到额间,吐出一大口鲜血。她随意的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再也支撑不住了,带着温柔的笑倒在了案几上。
荆府
竹沥正在帮荆忆削水果,荆忆懒懒的靠在贵妃榻上,眼眸冷艳,直接借着竹沥的手咬了一口。等吃完才说了一句,“该去收账了。”
竹沥放下手中的东西,擦了擦手,“好。”
荆忆推开紧闭的房门,昏暗的房间内如果不是女子的嘴角有干涸的血液,几乎都要以为案几上两人只是睡着了。女子轻抚躺在她腿上的男子的脸,面色柔和缱绻。
竹沥上前取回心和妖丹,递给荆忆。荆忆接过,眼神淡漠。
房门年久失修,风吹过,有些丫丫作响,几缕淡黄色的流光往外散去。
“可有好些?”竹沥眼底只有荆忆的身影。
“够撑一段时间了。”荆忆还是盯着案几上的身影。
缺少浓烈的情感幻化的灵力,这三天荆忆的心脏隐隐作痛,人也没什么精神。
竹沥听了她的回答,反而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屋内安静了下来,少顷,竹沥开口:“回去吧。”
荆忆没异议,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只是出门的时候,还是顿住脚步回身。
红艳的衣袖一挥,鸳飞和鸯柔的身体顷刻化作一片片小小羽毛,飞出窗外,不知尽头。
“走吧。”荆忆的声音如冬日泉水。
竹沥漆黑的眸子一闪,似笑非笑地与她并肩离开。
咸水镇的人发现,那对曾经被认作妖怪的夫妻不见了。屋内像是成婚的装扮,但是什么东西也没拿走,房门大开,像是匆匆忙忙离开的。
几个月后,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他们屋子的租期也到了。
屋子再次被辗转给其他人,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淡忘了,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
咸水镇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河里有小鱼,河面上不知何时来了一对鸳鸯,每日就是戏戏水,捉捉小鱼,它们总是同行,相互依恋,路过的人们也总是喜欢多看几眼。
毕竟,有句俗话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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