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里,知道小葵的身世后,宋祁正唏嘘不已,没想到倒还是被他猜中了,自家女儿身上是真的有些气运在的,上次救下的是皇子,这次居然又是京城蒋太尉的嫡女。
蒋承宣在傍晚时分又来了,在宋祁正跟前见过了,又去拜见了李氏,他是个世家公子,真正的高门望族里养出来寄予众望的嫡长子,虽然年纪不过十三岁,但是举止端方,礼仪周到,半点没有娇奢之气,比起蔡瑞辰,他更是君子如玉。
只是这样的如端方持重的少年,在自己的亲生妹妹面前,也是手足无措毫无办法。
小葵该是还记得他上午时要把自己带走的事情,下午蒋承宣到宋府里,想和她说话,她都不愿意理,逼得急了,就躲到宋知绾身后,垂着头可怜巴巴的掉眼泪,蒋承宣拿她没办法,只好求助宋知绾。
“是上午那个哥哥呀,小葵的哥哥,他不会带走小葵的,就和小葵说说话,你看,他很难过,小葵去安慰安慰他好不好?”
宋知绾轻声哄她,小葵愈发把头低下去,小声念叨着什么。
“什么?”宋知绾愈发把声音放缓了,小葵抬起头,委屈地眼泪汪汪的,怯怯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蒋承宣,告状一般看向宋知绾,伤心极了:“哥哥不喜欢小葵,哥哥讨厌……”
“怎么会,哥哥最喜欢小葵了,哥哥只喜欢小葵!”蒋承宣连忙否认,急切道。
小葵泪眼朦胧的,忍着哭腔,眼眶通红的反驳他:“骗人。”
宋知绾心念一动,“是谁告诉你哥哥不喜欢小葵的?”
蒋承宣怔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要细想起来,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小葵顺着宋知绾的话去想,原本迷茫的眸光中忽然浮现出一抹惊惧,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宋知绾手背上,她将小葵搂进怀里,不停地拍着小姑娘的背安抚:“不想了,我们不想了……”
蒋承宣在旁边焦灼的看着,他一靠近小葵就开始尖叫,又不能上前半步,只好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
“姐姐,姐姐说,哥哥不喜欢小葵,娘亲讨厌,小葵有病……”小姑娘哭得眼睛红肿,“小葵没有生病——”
她说的姐姐自然不是宋知绾,蒋承宣面色一变,脑海中忽然涌现出另一张乖巧可怜的脸。
宋知绾原本轻拍着小葵背的手移至小姑娘的颈间,找准了穴位轻轻按着,怀里小姑娘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
顾之宴在旁边看了许久,忽然道:“我听说蒋府里早就找回了一位大小姐?”
蒋承宣神色一黯,声音有些艰涩:“是。”
宋知绾眸光微动,怀中的小葵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她这一天哭了太多次,心绪激荡之下也容易疲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拉着宋知绾的手不肯松开。
“那小葵口中的姐姐,便是那位蒋家小姐?”宋知绾忽然问道。
蒋承宣一愣,又想起数月前回家时,表妹脚踝上那一块鲜血淋漓的伤疤,病重的母亲拉着表妹叫小葵名字的情形,又听得小葵这样说,他心中隐隐怀疑表妹,可到底不好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只皱着眉道:“必然是那些刁奴,伺候小葵不尽心。”
他这样说,更像是在遮掩些什么了,宋知绾和顾之宴对视一眼,仿佛从这桩本就不寻常的事件里嗅到阴谋的气息。
蒋承宣敛去眼底的暗色,试探着往前一步,向着小葵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像过往数年无数个夜晚那样,柔声哄着:“哥哥抱你去睡觉好不好?”
小葵把头一扭,向着一旁的常欢伸开双手,常欢就走过来把她抱起来,小姑娘习惯性的把头往常欢肩膀处一歪,睡过去了。
她跟着宋知绾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常欢抱她,宋知绾看着蒋承宣眼中的希冀再次灰暗下去,等常欢抱着小葵进到里间,堂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她再也忍不住,问道:“既然小葵是蒋府的嫡小姐,她被拐了这么久,为什么府里却说早就将人找回来了?现在府里的那个蒋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小葵方才说的,有人在她身边说你不喜欢她,蒋夫人也讨厌她,你是小葵的哥哥,为何你会不知情?”
宋知绾知道这些事是他的家事,她一个外人,本不应该过问,可和小葵相处了这么久,她是真心把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当做家人的,自然也就不能不去管她的事。
蒋承宣眉头紧皱,“宋小姐,这是我蒋府的家事……”
“这是你的家事,可我与殿下救了小葵,也将她好好地养了大半年,早就将认作了妹妹,要是放她回去还要受委屈,我与殿下也是万万不能放她跟你们走的!”宋知绾神情严肃,冷声说道。
“我可听说府中原只有一位嫡小姐,既然府上已经多了一位嫡小姐,占了小葵的身份,难不成小葵回去后还要屈居在他人之下么?”
顾之宴神情微动,心中失笑,知道京城蒋家在宋家是庞然大物,压根无法抵抗,所以宋知绾就扯上了他,这样一来,就是蒋太尉本人来了也得掂量一二。
敢明目张胆的扯着他的名头,宋知绾是头一个,不过顾之宴也愿意配合她,在蒋承宣的目光看过来时,同样严肃了神色,道:“蒋公子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恕本殿下没办法将小葵归还蒋家了。”
蒋承宣神色踌躇一阵,看着顾之宴没有半分缓和的脸色,终究是心里一松,长叹一声:“如今府中的蒋小姐,原是我的表妹,姨母早逝,姨夫另娶,表妹从小便是在蒋家长大的,”
“小葵与镇北王世子自小便有一桩婚约,小葵走丢,又逢镇北王带着世子从漠北回京,来探望小葵,”蒋承宣眸光晦暗,似有些一言难尽,“情况紧急,阴差阳错,就让表妹顶上……”
“只是暂时而已!”蒋承宣目光急切,眸光深处隐约有欢欣跃动,“表妹外出见客,都是轻纱遮面,掩盖容貌,如今小葵找到了,她回到蒋家,自然还是蒋家的嫡小姐!”
“我知道此事属实荒唐,殿下,宋小姐,若要让旁人知道小葵被拐,还在外流落了大半年,于她名声上不妥,这桩婚约也怕是没法儿保住,小葵本就懵懂如幼童,再有一个这样不好的名声,她日后怕是十分艰难,所以……”蒋承宣目露恳切。
“我知道,女孩儿家在这世上本就寸步难行,你放心,我与殿下不会说出去的。”虽然心中疑虑不减,宋知绾面上释怀,宽慰道。
得了她的允诺,又见顾之宴神色郑重的点头,蒋承宣心里一松,感激地又拜了拜,又去里间看过熟睡的妹妹,这才放心的离去了。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还有小葵被拐一事,也仿佛另有隐情。”
蒋承宣走了,宋知绾撑着下巴,眸光深邃。
听蒋承宣所言,宋知绾大概能知道他口中的表妹,如今顶替小葵身份的蒋家小姐,就是前世她知道的蒋容音,而小葵之所以抗拒蒋承宣,是因为蒋容音告诉她哥哥和娘亲不喜欢自己?那小葵的被拐,就更值得深思了。
蒋容音可实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宋知绾沉沉叹了口气,可这算是人家家中的私隐,蒋承宣这么说了,难不成她真要对着人家刨根问底?她远在随州,蒋家在京城,世家大族里的阴私,岂是旁人能知晓的?
顾之宴看她皱着眉头沉思的样子,猜到她在想些什么,轻咳一声,见宋知绾仍旧垂着头,像是没听见,于是走近些,又咳嗽了一声。
“你怎么了?嗓子痒?”宋知绾挑眉疑惑。
顾之宴抿了抿唇,寻常那么机灵,怎么到了他这儿就迟钝起来了呢?
“也快到吃夜宵的时候了,我让人给你炖一盅川贝雪梨去?”宋知绾还在思索前世的蒋容音和小葵被拐一事,压根没去细看顾之宴的脸色,自然也就不懂他的意思。
顾之宴有些无奈,“你不是想知道京城蒋家的事么?上次我派人去查,本以为家中有孩子不见了,应该是要大肆寻找的,也没想到蒋家是这么个情形,”
“那蒋承宣的说辞虽然也说得通,小葵身为蒋太尉的嫡女,在京城里却甚少露面,只说是生下来天生不足,需要静养,而小葵如今这般模样,倒也能解释她为何闭府不出了,还有蒋府与镇北王世子的婚约,”顾之宴叹了口气,“小葵她,可是心智不全……”
宋知绾恍然,是啊,镇北王府这样的高门,怎么会让一个心智残缺的人做世子妃?
只是又想到前世那个极其宠爱蒋容音的蒋太尉,小葵是他的亲生女儿,总不好还比不过隔了好几层的妻妹的女儿吧?
越理越乱了,宋知绾深吸一口气,看向顾之宴,眨巴眨巴眼睛:“小葵好歹也叫过你哥哥,之宴哥哥,你不会撒手不管吧?”
可算是想起他来了,小姑娘一双杏眼里清澈如水,顾之宴心中微动,不由自主的扬起唇角:“我派人去京城细细查探一番,看着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他愿意帮手,宋知绾长舒一口气,“那我们便等着消息了。”
这边宋知绾和顾之宴等着京城传来关于蒋府的详情,蒋承宣也在焦急等待来自父亲的书信。
他向书院告了假,每天都会来宋府看望小葵,只是他一来,宋知绾就不好去出府去山庄了。
府里没再继续聘请夫子,宋祁正打算明年开春送她到知州府上的女学堂里读书,再过几天学堂便放假了,叶从筠还专门给她下了帖子,等初雪的时候到叶府里去赏梅,李家离宋府近,李云韶倒是很常来看她。
“哥哥教你,这样,蒋、妙、颜。”蒋承宣握着小葵的手,一笔一画在宣纸上写出三个字,见小葵歪着小脑袋若有所思,他声音更加柔和,“是小葵的名字,蒋妙颜,记得吗?”
李云韶耳听着旁边的动静,凑过来同宋知绾咬耳朵:“小葵的病,是生来就如此吗?”
她来得次数多了,也知道宋知绾家里养了一个被人贩子拐卖的孩童,如今眼看着人家家里人找来了,看样子还是个富贵人家,想起小葵的情形,不由得有些唏嘘。
“是天生不足,”宋知绾眸光微暗。
小葵刚来的时候,她也替她把过脉,本以为是在那帮人贩子手里受了刺激才会如此,可六岁的孩子,也明白些事理了,养了好几个月,也该缓过来了才对,后来再为她探脉,才知道是心智受损。
她在修仙世界近百年,见过无数种奇难杂症,像小葵这样的也见过,也医治过,甚至将病例和医治方法都记载下来放在了灵宝阁。
可她回到原本的世界,除了侥幸带回了空间灵田,一身修为都失了灵,在修仙世界的记忆也变得模糊,她这具身体才七岁,还是太小了,想要小葵恢复正常,只有等她这具身体再长大一些,灵宝阁开到第二层,才能尝试着用前世的办法给小葵医治。
白麓书院放了假,顾之宴和双胞胎兄弟都回来了,这天夜里,顾之宴来寻宋知绾,将在京城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她,而与此同时,客栈里的蒋承宣也接到了父亲的书信,展开一看,他的面色瞬间变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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