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宋祁正受贿一案开审的日子。

    蔡知府坐在高堂之上,看着下手身着囚服憔悴不堪的宋祁正,心中升腾起一抹快意,想当初,他可是亲眼看着,宋祁正一声令下,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他最器重的长子,就顷刻间丧命于刀下!

    丧子之痛,昔日之辱,今日得报,心中岂不快活?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宋祁正,你可还有话说?”

    蔡知府的目光一直在公堂外围观的百姓里搜寻着,见宋家几人皆是一脸凝重,身旁却并没有那个小贱人的身影,心中虽有疑虑,可大仇将报,他心中快意,面上仍是一副肃正的样子,惊堂木一拍,道:“若无异议,本官宣判——”

    “大人!下官并不知那是紫檀木,所谓千两银票,也已经当夜归还,这贪污受贿的罪名,下官不认。”

    宋祁正虽然整个人都狼狈不堪蓬头垢面,但背依旧挺得笔直,他面上满是悲愤之色,“还望大人还下官清白!”

    一旁被衙役拦在公堂之外的方慧君心都提起来了,不住地往外张望着,可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今早临行前,宋知绾道要外出办事,便让他们先来,可这案子都快结案了,却还不见宋知绾的影子。

    宋祁方知道侄女是个有主意的,可这危急关头,再好的性子都要按捺不住,急道:“大嫂,绾绾怎么还没来?”

    “绾绾会来的,二哥,别急。”宋祁恒面色沉沉,还算镇定。

    “呵,事到如今,就连骆正雄都已经认罪,承认他行贿于你,白纸黑字写得分明,你还狡辩!”蔡知府冷声斥道,“宋祁正身为朝廷命官,却枉顾王法,私收贿银,其情节严重,当判抄家流放,革去官职,贬为奴籍……”

    “大人!”

    千钧一发之际,堂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宋知绾紧赶慢赶,终于赶到,她奋力拨开人群,矮身从衙役用来拦人的棍子底下钻进来,“我有证据证明,我爹爹并没有受贿!”

    蔡知府心中冷笑一声,挥退了衙役,双眸沉沉地盯着堂下的宋知绾,只见她眼眸清亮,直直看过来,不曾有一丝惧怕和退缩,他目光讥诮,冷声道;“公堂之上,岂容你一介孩童胡闹?”

    “擅闯公堂,把她拉下去,杖责四十!”

    话音刚落,身后就有几个衙役过来拉宋知绾。

    宋祁正大惊失色,膝行几步,急道:“大人不可!”

    “蔡大人!”方慧君焦急万分,可无奈被阻挡去路,不能动弹分毫,“小女救父心切,并不是有意的,大人,杖责四十,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受得住啊!”

    杖责四十,就是一个成年的大人都受不住衙门里的杖刑,更别谈宋知绾一个小姑娘,只怕是这四十大板打下去,宋知绾轻则双腿残废,重则命丧于此!

    “蔡大人高风亮节刚正不阿,必定不会为了区区小事而冤枉一个好官!”宋知绾站在原地,面色沉着,眸光黑亮,朗声道,“我爹爹受贿一案还有诸多疑点,等此事尘埃落定,大人再治我擅闯公堂之罪,那时我绝无二话!”

    “是啊,蔡大人,宋小姐一心为父,倒也情有可原,不如等她将话说完,再行治罪?”

    说这话的,是一位在官府里最不起眼的少尹,宋祁正不由得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先前说宋大人受贿,我还尚且不信,现在瞧着宋小姐如此孝心,我就更不信宋大人会收受贿银了。”

    “蔡大人可都查明了,人证物证俱在,你难道还不信知府大人?”

    围观的百姓众说纷纭,眼看着原本都快宣判的案子又掀起波澜,无论是宋知绾一个姑娘家救父心切擅闯公堂,还是宋祁正受贿一案另有隐情,都勾起了他们看热闹的心思。

    “那好,”蔡知府放下手中的惊堂木,意味不明的扬了扬唇角,“你便说来,你有何证据?”

    衙役退去,宋知绾站在堂前,小脸上满是凝重之色:“请大人将骆正雄和其家人,以及告发我爹爹的项家三人,带到堂前来。”

    “你说有证据,却不拿出来,要本官将那几人带到堂前,是想将案子重新审一遍么?”

    宋知绾眸光泛冷,面色沉沉,只道;“大人将那几人带上来,我的证据自然就出来了。”

    不过是些垂死挣扎,他不介意陪她玩玩,让整个宋家死得更惨一些,蔡知府挥了挥手,身边自然有人去执行他的命令。

    “若是你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你可知,不仅是你的爹爹,就是你身后你的两个叔叔,你的母亲,你的祖母,全都是要被流放到苦寒之地,而你,大闹公堂,罪加一等,杖责八十,你可想清楚了?”

    一个小丫头,没了七殿下庇护,还不是任由他捏扁搓圆?

    只是当着诸多百姓的面,他自然不能落下一个欺压弱小的名声,他不仅要宋家泯灭,要宋知绾替他的儿子偿命,还要用宋知绾的死,来装点他的功绩!

    他丑话说在前头,后头那小贱人拿不出证据,就是他将她如何,那些百姓们也只会说他秉公执法,大公无私!

    蔡知府想的很好,宋知绾一听就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她有备而来,又怎会退缩?

    “我敢来,自然是将后果都考虑清楚了,只是,若是证明我爹爹是无辜的,是那奸人背后设局陷害,”

    宋知绾眸光冷冽,掷地有声:“如此徇私枉法,心思毒辣之人,我必定将他告上朝廷,依法论处,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意有所指,眸光亮得惊人,蔡知府心中一突,不过转瞬那一丝异样便成了恼怒,“好!”

    公堂之上的一番对话,堂下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为宋知绾一腔孝心打动的,有为蔡知府如此通情达理赞叹不已的,有为宋知绾小小年纪,面对如此困境丝毫不惧的胆量与气魄折服的,但更多的,都是说宋家歹竹出好笋,宋祁正一介贪官,竟然养了这么一个不输男儿的女儿。

    “绾绾也太胆大了,要是蔡大人强硬一些,我们宋家可真是……”

    宋祁方一辈子老老实实,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又急又气,忧心忡忡,不住的唉声叹气。

    宋祁恒不知为何,看着自家大嫂虽然忐忑,可眼中全是对侄女的信赖,心中奇异的平静下来,他凑近宋祁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清他所言,宋祁方心中一震,道:“三弟,那你和大嫂……”

    “祸不及家人,兰英与致文致武,本不该受此劫难,”

    方慧君虽然一直注视着公堂之上的丈夫和女儿,可宋祁恒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她面色冷凝,低声道:“经此一事,如若老爷定罪,宋家倾覆,好在是还留下你这一房,只是,要连累三弟与你了。”

    她面有愧色,宋祁恒忙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嫂,我们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宋祁方也道:“正是,大嫂考虑周全,祁方别无二话。”

    “去吧。”方慧君轻声道。

    宋祁方深深的看了堂上的大哥一眼,悄然从人群里退去。

    “大人,人带来了。”

    一名衙役将同样身穿囚衣的中年男人带了上来,正是骆正雄,他衣衫褴褛,脸上却并无多少灰败之色,仿佛他犯下的不是要流放千里的重罪,而是打输了官司,关几天,很快就要被放出去了一样。

    他看了看蔡知府,十分泰然往中间一跪。

    宋知绾眸光微深。

    紧接着,骆正雄的夫人与儿子,项佩杉的父亲项大柱,项刘氏和项佩蓉,以及作为证人的项乐生也一同被带了上来。

    “如今人都到齐了,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宋知绾转身去看,那骆家夫人和骆家少爷竟还是熟人,就是那在珍宝阁和观星台几次三番出言不逊的骆夫人与骆群。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浅色光晕,宋知绾凝眸去看,这才发现那骆群身侧露出来的一角玉色。

    那分明就是代表着白麓书院的学子身份的凭证,竟然这样明目张胆!

    宋知绾心中冷笑一声,看向一旁的骆正雄,“骆老爷,这贿赂朝廷官员,当街奸污女子清白,你可是都认罪?”

    虽说是事实,可这话从一个小丫头片子口中说出来,骆正雄还是有些恼怒,拧着眉道:“我已经签字画押,只等蔡大人的判决,你一个小姑娘家,如何在这里多事?”

    宋知绾轻轻扬了扬唇角,目光在高堂之上坐看好戏的蔡知府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在骆正雄身上,“这两项罪名一旦落实,骆老爷,这可就没有转圜之地了,”

    “奸污女子清白,按照我朝律法,当施以宫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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