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胸腔里怦然如鼓,顾之宴怔楞一瞬,忽然笑开,心悦诚服地弯身一礼,“是我心思狭窄了。”

    宋知绾坦然受之,看见顾之宴面上的郑重神色,她眸光清亮,忽然莞尔。

    宋知绾知道自己这番话,在身为皇子的顾之宴面前,着实有些大逆不道了,可见他并未怪罪,她顿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知己知心,不外如是。

    翌日一早,陈管家得了宋知绾的吩咐,带着一队人,下山去那崔文平家中收回租借田地的凭据,又看过了崔家田地里的情况,那五两银子该剩下多少,都叫刘桂花一分不少的还来。

    但刘桂花哪里肯?收回田地已经是要了她的命,更别说是要回已经花光了的五两银子,可经过昨天那一遭,也由不得她不肯,到底还是怕宋知绾真的报官将她抓起来的,再万分不情愿,也磨磨蹭蹭的找出了凭据交还,至于五两银子,则是百般推脱。

    “我哪里还有银子?管家,你替我跟东家说说,我是真没有了啊……”

    别说五两,就是浑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十个铜板!她哪里还掏的出来银子?刘桂花瘫坐在地,呜呜咽咽地哭着。

    陈管家得了宋知绾的嘱托,将早就准备好的借据,放到刘桂花面前,“东家仁慈,替你抹掉了零头,宽限你一年之类,将剩下的三两银子还来。”

    “东家还说了,这银子本来就是给庄子上的农户的,你还来之后,这三两银子上交公中,作为下次,地里收成最好的那一家的额外奖赏。”

    也就是说,这刘桂花还过来的三两银子,还是归他们这些人得了?

    “东家心善,刘桂花,你要么快将银子还来,要么按下手印,按时归还,反正你都得还!”

    “刘桂花,我记得你还有一个陪嫁的镯子,买了也有三两银子了,你可别耍赖!”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妇人大声道,她素来和刘桂花对不上眼,又经常在刘桂花手底下吃亏,如今有了机会,当即要踩上一脚。

    “你可别抵赖,拿镯子抵也是行的!”

    围观的农户们纷纷应和,虽然这三两银子目前还没有归属,但听陈管家说,是作为收成最好的那一户的奖赏,如今离下一次收成还早,也就是说每一户都有机会得到这三两银子,都兴奋起来,直夸宋知绾心善,催着刘桂花还钱。

    刘桂花捂紧了胸口的镯子,恶狠狠的瞪了那妇人一眼,心中万般不愿千般不甘,又怨又恨又悔又怕,看着那陈管家身后跟着的一众人高马大的侍卫,一咬牙一跺脚,颤颤巍巍地将镯子递了过去。

    事情圆满完成,陈管家眉头一松,预备将镯子接过来,可谁知那刘桂花紧紧拽着,满脸痛惜不舍,四周已经传来讥笑声,陈管家不欲与她再纠缠下去,一把将镯子抢了过来。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马上日头就要起来了,田地的活计做完没有?”

    陈管家肃着脸色,驱散了四周围观的百姓,收好了凭据和镯子,就回去交差了。

    “哈!瞧着往日耀武扬威的,还以为是先前的老东家纵着呢?”

    那水红衣服的妇人啐了一口,看着刘桂花狰狞的表情,只觉得心中畅快得不行,“如今新东家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你作死要去触霉头,遭报应了吧?”

    “我看呐,你就是活该!”

    那妇人扬长而去,刘桂花瘫坐在地上,想着先前邻居们的嘲笑,如今家里没了顶梁柱,没了赖以生存的田地,身上唯一值钱的镯子也没了,只觉得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心肝肺都疼得扭曲起来。

    “桂花,桂花?”掩住的门缝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听见这声音,刘桂花一骨碌爬起来,猛地打开门,看着面前苍老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儿子,她双目喷火,想也不想就大声抱怨道:“娘!你昨天为什么不留下来帮我?还把龙儿抱走,你知不知昨天东家真的叫我去死啊?我是你的女儿,你就这么看着旁人欺辱我,还有哥哥嫂嫂,竟然也不管我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娘,要是爹知道你这样对我……”

    她满心怨愤,丝毫没察觉面前母亲眼中的残留的几分慈爱,已经在她休止的抱怨声中消散了。

    刘桂花的母亲收起了原本要接济给这个女儿的一串铜板,看着女儿眼中惊心的仇恨,彻底心灰意冷,狠狠心,将怀里的外孙往地上一放,说了一句“你好生保重”,就一瘸一拐的走远了。

    刘桂花无知无觉,见母亲头也不回的走了,越发气愤,尖叫一声,倒把一旁的儿子吓得哇哇大哭。

    “哭什么?昨天该哭不哭,现在哭成这样,是指望着东家来可怜你么?”

    她骂得越厉害,她儿子就哭得越狠,说到最后,刘桂花也禁不住抱住儿子,大声嚎哭起来。

    只是怪的了谁呢?说到底,还是咎由自取。

    山庄里,宋知绾一行人收获满满,就连小葵都挎着小篮子,摘了好些菌子。

    “咱们午膳就吃这个,这么新鲜的菌子,就是清炒,滋味都好的不得了呢。”李氏看着院中摆放的还沾染着晶莹露水的菌菇,高兴得不得了。

    这可都是他带着几个小辈找到的,宋祁方成就感满满,忙叫膳房的人过来,就是连每一道菜的做法都想好了,兴致勃勃的蹲下身,指着篮子里形态各异的菌子道:“这种,炖汤最鲜美,还有这个,腊肉炒最好,不过要是用来做鱼也是不错的……”

    经过上次放印子钱一事后,常常无精打采的宋二叔此刻却仿佛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想起先前在山上,路过农田时,二叔眼里的怀念与亲近,还有对山中各种菌子的了如指掌,宋知绾不由得若有所思。

    山庄里的日子快活舒适,双胞胎兄弟带着小葵,玩得不亦乐乎,没了在府城里的各种规矩束缚,宋知绾也觉得心境开阔不少,每日睡到巳时起身,到田地里逛逛走走,看着那些果树草药一日比一日长得好,心中更是十分满足。

    山野间空气清新,怎么待都待不够,小辈们可以在庄子里待到暑热过去,但方慧君却是不行的,她是一家主母,总要回去操持府中事务。

    于是宋祁正休沐那日,来庄子上和家人聚了一日,便带着方慧君回去了。

    送走爹爹娘亲,宋知绾放松了几天,又想起正事,叫包铁柱准备好先前试验时仿照西南岩山土质的土壤,和顾之宴一道往后山去。

    “这是……”

    宋知绾走在最前头,到了地方,看清地里的情况,她脚步顿住,面露惊愕之色。

    “怎么了?”顾之宴稍后一步,抬眼看去,就见先前那块被崔文平毁坏的芋薯地里,正冒出了一茬一茬的青绿的新芽,虽然分布不均,那幼苗高矮不一,但也是长势喜人。

    “包大叔,难道是你早就又重新将芋薯苗种下了么?”

    宋知绾迟疑着问道,但不等包铁柱回答,她就又否认了自己,那仅剩的芋薯苗都在她倾毓轩的小花园里,又分出一批来重新种植,本就所剩无几,她更没有吩咐过包铁柱,那这地里的芋薯,是怎么长起来的?

    “没有啊,东家,原先这地里的芋薯,就是你给我的那一批苗,我手里却是再也没有了的。”包铁柱同样疑惑不解。

    脑海中灵光闪过,宋知绾忽然蹲下身来,直接用手去刨一株新苗身下的土,她迫切的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

    顾之宴虽然不懂,但看宋知绾这样急切,也一撩袍子,蹲下身来帮着宋知绾挖。

    包铁柱站在一旁,看顾之宴和宋知绾都是神色郑重的样子,又是不解又是不安,就见宋知绾刨开了那株新苗脚下的土地,抬头一看,顿时惊住。

    那根芋薯苗,竟然是从一块被铲碎了的芋薯中生长出来的!这底下的根须盘根错节,吸饱了雨水与阳光后,扎扎实实的扎根在地里,然后生长出新苗来。

    “若是这芋薯,果实本身也是种子,那就省下了等芋薯苗生长的时间,而看这从块状芋薯中生长起来的幼苗,竟然比原本的新苗还要粗壮些。”

    顾之宴转瞬就明白了这其中所代表的意思,他也有些激动,之前听宋知绾所言,这芋薯的种植条件就已经十分宽松了,几乎适应大梁境内大半的土壤,而这种新发现的种植方法,显然比先前更好。

    “那岂不是阴差阳错,托了那崔文平的福,倒叫我们发掘出了一种新的更好的种植芋薯的方法?”

    宋知绾忍不住笑开,“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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