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鲁诺·乔巴拿的外表和你与爱丽丝一样,一眼看去就是混血,因而年龄显得格外模糊。他有着需要精心打理的独特发型,所以你想他最多不超过二十五。
“怎么得来的感悟?”你随口问道。
“死是人人都要到达的地方,”乔鲁诺说,“至少我更恐惧的,是面对死时无能为力的自己。安妮小姐,您能明白吗?”
他向你提出了问题,还真是古怪的保镖。
“可是我们在死面前都是无能为力的。”你说:“如果有起死回生的方法——”
“姐姐!”这时,爱丽丝结束了参观。
她打断了你们的对话,径直走来,在沙发上倒下,身体一歪,就躺在你的膝盖上,手指抓住你的衣边,留下褶皱。
“姐姐,”爱丽丝露出任何人都无法抵抗的甜美笑容,“拉琴给我听吧,好久都没听到了。”
她一如既往,容易心血来潮。
你的心情很一般,但妹妹的要求,也不会拒绝。
爱丽丝从来不挑曲子,你转向乔鲁诺:“你有想听的吗?”
不知什么时候,你就没将他当成保镖。
大概,因为他的话比一般保镖要多得多。
“乔鲁诺很擅长弹钢琴,是吧?”爱丽丝说。
“会一些。”青年谦虚地回应:“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合奏。”
你大概明白了,坐到琴凳上。
每位音乐演奏者的脑袋里,都有一个表演的曲库,首先当然要是自己熟悉的曲子,一部分是炫技,一部分是耳熟能详,目的都是得到欢赞。
在其他演奏者面前,又并非会有人评论的场合,随性演奏的华彩最受欢迎。最好是能和大家打成一片,闹成一团,这时比起氛围,技巧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虽说你还没有这样的经历,但乔鲁诺说他会弹钢琴,又提到合奏,加上你当下心情,你知道自己想要拉什么。
本是由巴赫的十二平均律伴奏的圣母颂,你拉过这首曲子,并不属于你最熟悉的范畴,可音色一旦流淌,就会想起一切。
先前施内女士还说,想要听你拉琴。
你带着祈愿,拉完了一首圣母颂。
屋内的灯光并不明亮,电视里还有嘈杂的说话声,但你是如此专心地操控手指。爱丽丝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你,只有这时她是安安静静的。
在足够长且合适的余韵后,乔鲁诺拍了拍手。
“很美妙,”他说,“……若是能平安无事,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和乔鲁诺是初次见面,他却这样轻易地听出了你在演奏时的所想,你有些意外。
爱丽丝站起了身。
“你今天晚上要回横滨吗?”你问。
爱丽丝没有回答,只是上前,再一次将你一把抱住。
她将侧脸贴在你的身上,柔声地说:“姐姐,回来吧,好不好?”
你的琴靠在旁边,拿着弓的手垂下。
“抱歉,爱丽丝。”你说:“我可能……”
在这一刻,你终于意识到了。
“我没法再回去横滨了。”你说:“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爱丽丝仰头望着你。
你是这样清楚地意识到——无论爱丽丝是出于懵懂而没能了解,还是她真的比你更适应横滨的生活——她都已经永远地站在父亲那边了。
“我……”你的胸口起伏,在年幼妹妹的诘问下,语言是如此苍白,“我没办法再生活在那里,和爸爸一起。”
“为什么?”爱丽丝再次问:“为什么不能?林太郎对你不好吗?”
你又摇了摇头。
虽说保镖在场,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是父亲故意让人找到了他和妈妈的合影吧,把我当成诱饵。从以前开始,好像就是这样,我对他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你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抱歉,爱丽丝,我不想再听他的安排生活,我要和妈妈一样。”
“我不知道诱饵的事,可是,姐姐,”爱丽丝眨了眨眼睛,好似同陈述真理般吐出字句:“知绘春从来就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她离开横——”
金发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有谁强行按下了停止按钮。她拉过你的手,吻了一下,随后将双手背到身后,倒退着走了几步。
“姐姐,”爱丽丝朝你微微一笑,是一个完美计算了弧度的笑容,“晚安。”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你站在原地。
爱丽丝的心情反复无常,此刻她像是生气了。
你没法和父亲一样安慰她。
乔鲁诺·乔巴拿并没很快跟上,反倒望着你,像是想说什么。
“……你不用跟着爱丽丝?”你却想一个人呆着了。
“不用,”他坦然地开口,“安妮小姐,我感兴趣的是你。”
你握紧了琴弓,只有不解。
“最近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合奏吧。”乔鲁诺说着朝你点了点头,以示告别。“对了,”走了几步,他又回过身来:“我留了一包洋甘菊在厨台上,可以泡来喝。”
你没有礼物可以回赠给他,也没有为爱丽丝准备任何东西。
只是看着他们离开,甚至没有去送。
有些奇妙而奇怪的夜晚,却忘记了正经的事。
那辆车到底是不是天天都开过来,在你休息后离开?
不管了,今夜你心中最重要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你站在窗前,看着爱丽丝与乔鲁诺坐上了车。
门刚关上,爱丽丝就抱起手臂。
车内空间宽敞,她翘起腿,大声说道:“林太郎,我还要陪你们玩过家家到什么时候!”
“爱丽丝,我们还有客人在。”声音来自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人。
他取下了盖在脸上的帽子,将它顺手戴到了司机的脑袋上,后视镜中露出一双暗色的红眸。
轿车缓缓启动,离开街道,就像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拜访。
“请不用顾及我,森先生。”乔鲁诺解开西装的扣子:“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那么,”森鸥外的声音变得冷肃了些,他望着后视镜中的青年,“我可以期待这是一次成功的合作了。”
“关于这一点,我还没法给您一个肯定的答复。毕竟在一个小时前,您并没有告诉过我安妮小姐在东京过着怎样的生活。”乔鲁诺望着窗外:“看样子,她已经喜欢上这座城市了。”
“不管是横滨,东京,还是那不勒斯,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森鸥外打开储物箱,拿出文件,将它递到后座。
乔鲁诺·乔巴拿接了过来,但没有立刻拆开。
“我明白。和您见面的这几日,实在受益匪浅。”他的手指抚过文件,望向后视镜:“虽说语言有时苍白无用,但我还是要向您做出保证。只要安妮小姐选择我,我,乔鲁诺·乔巴拿,永不会抛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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