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一新好不容易才从人堆里钻出来,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又用了这招逃到男厕所里面躲着去了。
耳根子刚清净几秒钟,一阵脚步声迫近,其中还有一个是高跟鞋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两个女人的对话:“苏记者,这是男厕所!”
“这有什么!”
话音落了,高跟鞋走了进来,然后另一个脚步声也跟了进来。
邓一新心里惊着,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邓大夫,出来吧,你躲着没用。”
是苏芸的声音。
都被堵在里面了邓一新知道躲着没用,只好推开厕所隔间的门,见苏芸和邵思文一前一后都站在男厕所里。邵思文自从去了报社实习,每天都跟苏芸一起跑新闻写稿子,所以人民医院这件事也是两个人一起来了。
站在男厕所里,邵思文面带羞涩,苏芸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邓一新指着苏芸道:“我说你这个人……这是男厕所你就这么进来了!”
苏芸一脸自信,指指空荡荡的厕所:“这有别人吗?你们这我看就你一个男的吧。”
苏芸还真说对了,这个男厕所就像专门为邓一新准备的,因为这里是妇产科,医生护士都是女的,病人是女的,照顾病人的家属大部分也是女的。这个厕所百分之九十的概率,除了邓一新就没有别人用。
苏芸一句话揭了底,让邓一新脸上有点挂不住,走到小便池旁假意要小便的样子说:“你们……你们出去,我要上厕所!”
邵思文低着头刚要往外走,苏芸就喊住她。苏芸可不吃邓一新这一套,说道:“邓大夫,你躲是没有用的,我们既然来了说明我们得到了准确消息,不会被你们一两句话就打发回去。”
“你们听谁说的?”
“这个你不用管。再说对方是匿名举报,我们也不知道是谁。”
苏芸的话让邓一新越想越生气,他觉得肯定是任新梅把事情捅了出去。因为这件事除了他们妇产科,院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总不会是医院的人自己曝光自己吧?
苏芸站在厕所里不走,邓一新躲不过去,干脆一扭脸出来了。他回到办公室里查了邱玉住院时填写的家庭住址,白大褂没顾上脱就急匆匆走出医院,打了一辆车直奔这个地址而来。他要当面质问任新梅!
记者来了的消息也传到院里。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有人向三位院长汇报了。贾连生暗自欣喜,和刘安一起走进邓刚的办公室。冯月也在这里,正坐立不安地询问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邓刚一筹莫展,贾连生可是神气十足。这就是他等的结果。
贾连生道:“院长,当初我就说这件事不能往外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可你不听,你看现在!”
冯月说:“贾院长,先不说这些了,说说这事情该怎么办吧,记者都堵门了!科里的人都没给明确答复呢,可是看这些记者死缠烂打的架势,不得到明确的答复是不会走的。”
“肯定不能承认啊!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说,现在也不能承认!”贾连生坚决地说。
“啊?这……”刘安犹豫着,“贾院长,这么说行吗?人家都来了,估计是掌握了什么情况吧!”
贾连生心里最清楚一整件事,他打匿名电话大概就是一小时以前。在电话里,他并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说人民医院妇产科出现了疑似给病人输错药导致流产的事故,让记者们到医院里来采访。所以只要医院咬死不承认,他知道记者没有任何证据,事情也就了了。闹腾一下医院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却可以达到打击邓刚的目的。
面对刘安的担心,贾连生信誓旦旦地说:“刘院长,你想多了,如果他们真有什么证据,就直接曝出来了,不会再到医院来问。我猜,他们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一些消息,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只要我们统一口径否认这件事,就过去了!”停了一下,贾连生看看一直没说话的邓刚问,“院长,你说呢?”
这件事杀了邓刚一个措手不及。上午家属的态度让他觉得事情平平稳稳地过去了,结束了,没想到临近下班时又出了这么一个乱子。邓刚的处事态度一向光明磊落,他愿意讲实话,讲真话,不以外物为标准。
可是他现在有些犹豫,上一次被《广江日报》曝光的影响太大了,让他领教了舆论的威力,而且这次听说很多媒体都来了,不但有报社的,还有电视台的。如果承认了,不知道又会被解读出多少不同的版本,人民医院估计会再次被推上口诛笔伐的风口浪尖。
邓刚看向刘安。刘安在他们三个人里年纪最大,处事最老到,邓刚想听听刘安的意见。刘安处事风格和邓刚类似,所以上次他们两人才会意见统一地决定把事情如实告知家属,可现在看来结果不尽如人意。刘安回看向邓刚,一筹莫展地摇了摇头,好像在说自己也没有主意。
见此情景,贾连生又接了腔:“院长,别犹豫了,就按我说的办吧!”
“可要是家属又去媒体面前说什么,那不是……”邓刚也认为是家属捅出去的,所以如果按贾连生的办法办,他担心这里会出问题。
“哎呀,不会的!她们无外乎还想要钱罢了,我现在就去和她们联系,大不了再给她们几万,保证让她们把嘴闭上!”
贾连生的话似乎很有道理,而且邓刚确实被媒体搞怕了。犹豫了一下,他下定了决心,对贾连生说道:“那就麻烦贾院长去和家属联系一下,让事情赶快平息下来。刘院长,咱们去妇产科看看。”
说完,邓刚、刘安和冯月三人都来到妇产科,这里还被执着的记者们堵着。刚刚在院长办公室里的讨论冯月都听到了,所以刚一回到这里,她就大声对记者们说道:“各位,这两位是我们的邓院长和刘副院长,我们可以向你们保证,人民医院妇产科没有发生给病人输错药的事情!”
闻听此言,又见到两位院长到来,记者们都围拢过来,摄像、照相、采访。一个电视台记者把麦克风举到邓刚面前问道:“邓院长,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们真没出医疗事故吗?”
“额……是的,没有这回事。”邓刚答道。刚才冯月已经那么说,邓刚不能再说别的,只能将话继续说下去。可邓刚心里发虚,话说得没什么底气,不像一个院长该有的样子。邓刚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顿了顿他提了一口气又道:“希望你们不要听信谣言,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乱做报道,否则我们保留追责的权利!”
最后这句话邓刚说得底气十足,听得记者们都泄了气,纷纷关上机器准备离开。
记者们离开后,邓刚心中的惶惶不安还没放下,只盼着贾连生那边赶快把家属搞定,不要再生什么乱子。可他并不知道贾连生其实什么都没做,因为他心知肚明家属根本就没闹事。
记者的到来让事情出现一个小波折,本来也可以无声无息地过去,可是谁都不知道这时的邓一新已经离开了医院,朝邱玉住的地方来了。
邱玉住的地方在城乡结合部,她和任新梅两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广江人,祖辈都是在这里种地的农民,后来随着城市化发展,他们的土地被征用,农转非了。她们两个人文化程度都不高,平时就在附近小超市打打零工挣些小钱。
这里的人口密度比市中心低得多,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一个院子,邱玉和任新梅住的地方也不例外。邓一新下了车走进小院,里面是一间大瓦房。他怒气冲冲地敲门,任新梅在里面不耐烦地应着,然后一阵踢里踏拉的声音走近,门被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任新梅吃了一惊,因为这个医院的大夫脸色阴沉正瞪着她。
“邓……邓大夫……你怎么来了?”任新梅吞吞吐吐地问,神色有些惊慌。
邓一新还没说话,屋子里又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什么事啊嫂子?”
这声音邓一新听出来了,是邱玉。任新梅急慌慌回头朝里面喊了一句:“没事,你歇着!”然后就把门关上了,还把邓一新朝院门口引了引。
再次站定之后,任新梅惊慌的神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茫然,问道:“邓大夫,你怎么来了?”
这个把事情捅出去的女人到了现在竟然还在装傻充愣,邓一新不由得怒由心生,大喝道:“你在院里签字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现在为什么要把事情捅到媒体上!”
“啊?什么?”任新梅一头雾水,她是真不知道。事情不是她捅出去的,是贾连生,可邓一新怎么想得到呢!不光是邓一新,就连邓刚和其他人也都认为是任新梅干的,谁都不会怀疑医院的人往自己脸上抹黑。
任新梅一脸无辜的表情让邓一新更加愤怒了,如果她不是个女人,邓一新都想给她一巴掌。邓一新咬牙切齿地大声吼道:“你还不承认!对,医院是给你们输错药了,造成病人流产。可是该道歉道歉了,该赔偿赔偿了。怎么,钱都拿了还觉得不行?那么多钱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吗?你们想要多少钱?”
“我们没有啊!”任新梅诚惶诚恐地辩解道。说完她一歪头,余光扫到屋门开了,邱玉扶着门框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除了伤心还有震惊。
“哎呀,你大声嚷嚷什么!”任新梅瞪一眼邓一新埋怨道,然后赶紧朝邱玉跑过去。
从邱玉的表情邓一新看出她还不知道这件事。让一个准妈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知道自己流产不是自然原因,而是因为一起事故,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这又是个打击。
此时,邓一新也觉得自己事情办得有些欠妥,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和邱玉没有关系,她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任新梅把邱玉扶进屋里,又把门关上了。看在可怜的邱玉的面子上,邓一新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打算,转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身后竟然站着几个人,一个扛摄像机的男人和一个陌生女记者,两人身后还站着苏芸和邵思文。邵思文有些惶恐地站着,苏芸脸上却是猫抓到老鼠的自豪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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