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受宠若惊,但是在市公安局并没有什么收获,邓一新又打车回到医院。
太平间的工作相对轻松很多,有他没他都差不多,回去晚了也没关系。
从范局长那里获得的消息让邓一新觉得靠dna锁定凶手这招用不上了,而且恐怕就像赖琦和汪博凯说的,就算化验出池晓鸥指甲里的组织就是池蕊的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似乎还是不能证明是池蕊谋杀了池晓鸥。
坐在椅子上的邓一新一筹莫展,眼睛总是看向那个装池晓鸥尸体的冷冻柜。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几乎还没有体验过生活的美好就死去了,是一件多么令人痛惜的事。
孩子到底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如果是,又是谁把孩子害死了呢?是不是她的母亲池蕊?她又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许多问题萦绕在邓一新心头,找不出答案。
他在太平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努力想理清这些问题。第一次和池蕊见面时的情景又浮现出来。那个时候,这个年轻的母亲就好像非常不愿意让邓一新把尸体带走,反反复复要求把孩子带回家。邓一新当时并没有起疑心,只觉得可能母亲和孩子的感情太深。现在想来,她是在害怕,害怕别人把尸体带走。
报警之后,警察要解剖尸体时,池蕊也很慌张。这些情况都表明,她不愿意别人接近尸体。邓一新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池蕊有问题!
可是一个母亲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呢?一个人不管干什么事,都要有动机,她的动机是什么呢?
“她是一个单亲妈妈,一个人带孩子肯定生活艰难,看起来经济也不富裕……”邓一新喃喃念叨着,“难道因为这个就要把孩子杀死?好像说不通……”
想不出答案的邓一新决定出去走走,没准换个环境就想出来了,干脆他就来到儿科。
儿科一直是他不喜欢的地方,因为这里总有孩子的哭闹声,不是听起来让人心烦,而是让人不忍。当一个小小的孩子都能在打针时懂事得忍住不哭,那是一种更加让人心疼的场面。
今天的儿科病房还是哭闹声此起彼伏,邓一新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忽然一个男人的哭声传来:“医生,医生,求你了,别让孩子受罪了!孩子太难受了,能不能让孩子安安静静地走……”
邓一新突然怔住了。“让孩子安安静静地走?”他默念着这句话,然后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如果池蕊的女儿得了某种绝症,她会不会才想杀死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个情况之后,他立刻找到林建国。
“林医生,这个池晓鸥以前是不是也来咱们科里看过病?”邓一新瞪大了眼睛问。
林建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点愣住,想了几秒钟,摇头说道:“这我可记不清了,每天来看病的孩子就有好几百。”
“那天你是不是说池晓鸥是从急诊转过来的?”邓一新又问。
“对,是从急诊转过来的。怎么了?”
邓一新没回答,而是摩拳擦掌地又问:“你查一下池蕊的住址,看看她住在什么地方!”
林建国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只好翻开自己的病案,找到不久以前池晓鸥的记录,把登记的地址拿给邓一新看。
看过地址的邓一新攥紧拳头“啪”地捶了一下桌子,喊了一声:“太好了!”就转身离去,看得林建国更是摸不着头脑。
邓一新很兴奋,在林建国这里得到的信息让他觉得他已经接近答案了:急救车一般都是本着就近送医的原则运送病人,这么说来池蕊住的地方应该离人民医院不远。登记的地址证明了这一点,她住的地方离人民医院只有两公里。这样看来,平时孩子有病她们也会首选人民医院,孩子的病历说不定就在人民医院!
邓一新匆匆回到太平间,拿起电话打到刑警大队找到辛国良。
“你们搜池蕊住址的时候发现池晓鸥的病历了吗?”邓一新问道。
这个问题让辛国良一时没了头绪。病历这种普通的东西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但是如果病历上记载了特殊的病情他们也会注意到,可是在他的印象中,整个搜索的过程就没有见过任何一本病历。
他再次认真索引了一遍自己的记忆,确认了这个细节。“没有,我们找到了孩子的出生证,但是没见到病历,就连看门诊的病历本都没有。”
辛国良说的情况更加让邓一新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说:“小孩子是最容易生病的,家里没有看病的病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这句话也提醒了辛国良,他警觉地问道:“你是说病历本是被故意藏起来或者销毁了?”
“对!我怀疑孩子得了什么病,而且是治不好的大病,所以她就把孩子弄死了!”
邓一新的话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电话另一端的辛国良目光也亮了,答道:“还真有这种可能!”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又暗淡下去,说道,“但是靠猜没用啊,得有证据。广江这么多医院,你怎么知道她去哪家医院看的?”
辛国良的问题确实是一个不容易解决的问题。在二零零一年那个互联网还不发达的年代,医疗信息只保留在纸质的病历里,不能联网查询。把所有广江的医院都查一遍不现实,这个时候,邓一新只能赌一把了。
“我觉得,她的病历就在人民医院!”邓一新说。
“这……”辛国良明显不像邓一新那么有信心。
邓一新听出来了,但他没打算放弃,继续说:“你让我试试吧,我觉得就在人民医院!”
对这个建议辛国良并没阻拦,但他又抛出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邓大夫,就算作案动机真如你所说,你也找到了病历,但这些还都是间接证据,不能证明是池蕊杀死了池晓鸥啊!孩子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我们也找不到更多证据。”最后辛国良几乎用自嘲的口吻说道,“我看破案的唯一希望就是撬开嫌疑人的嘴,让她自己承认。”
挂上电话,邓一新也陷入沉思。他必须承认辛国良的说法是有道理的,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池蕊一口咬定孩子死于意外,又怎么可能轻易承认呢?
邓一新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这可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办法。
秒针滴答滴答走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邓一新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是对的。饭是一口一口吃的,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哪怕只有一点小小的进展,他都会离真相更进一步。哪怕不能依靠这个给池蕊定罪,他也想把事情弄明白。
想到这里,邓一新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踏步走出了太平间。
他还是要去儿科,在那里才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在儿科,邓一新几乎把每个医生都问了一遍,可是他们和林建国一样,没人记得这个池晓鸥。
事情越是不顺利反而越激发出邓一新的斗志,既然问不出结果,他决定自己去找。
从电梯里大步流星走出来,他和对面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邓一新抬头一看,正是孟婷婷。
孟婷婷揉着被撞疼了的肩膀问道:“邓大夫,你干什么去啊?”
“我去病历室查病历。”
这可让孟婷婷感到惊奇了,邓一新调到太平间工作了,都是死人,还查病历做什么,难道他又调到其他科室了?孟婷婷试探地问:“你还在太平间吗?”
“我在啊!”
“那你为什么要查病历?”
“前两天有个一岁多的孩子被开水烫伤致死,我总觉得不是意外,是被她母亲谋杀了,我要去查一下医院里有没有那个孩子的病历。”
邓一新把事情的经过和池蕊身上的种种疑点都告诉了孟婷婷,孟婷婷唏嘘道:“这太可怕了,一个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怎么能下得去手!你怀疑是因为孩子有某些很严重的疾病才导致母亲痛下杀手?”
“对,我是这么怀疑的,所以我要去查病历。”邓一新说完整件事情就要离开,孟婷婷又把他叫住了,“可是病历有很多很多,你怎么查啊!你要知道她的病历号或者至少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看的病。”
“我不知道。但是哪怕都查一遍我也要查出来。”邓一新斩钉截铁地说,随后快步离开了,直奔病历室的方向。
病历室的侯乃文主任听说邓一新的来历很热情地给他打开了病历室的大门,随后指着一片贴着“儿科”牌子的柜子说道:“这些都是儿科的病历,你手边这排柜子是最新的,越往那边就越古老。你找病历可以,但是不能把顺序搞乱,从哪里拿的还要放回哪里去。”
“好,不会给您弄乱的!”邓一新答复道。
病历室是一间很大的屋子,每种病历有不同的保存期限,住院病历需要至少保存三十年,所以需要足够的空间来存放。邓一新看了看,都是些铁柜子,有点像游泳池更衣室里的,每个柜子从最下面到最上面有三排柜门,柜子上贴着病历的年份。既然不知道池晓鸥是什么时候看的病,他决定就从最近的日期开始查询。
打开一扇柜门,里面又分上下两层,每层都密密麻麻排列着数不清的牛皮纸档案袋,他先抽出下层最靠边的一份,打开袋口,拿出里面的病历内容,看了一下患者的姓名,不是池晓鸥,然后又把病历塞进去,再把档案袋也放回原位,又抽出第二份。
如此这样几次之后他觉得这个方法太慢了,病历的位置在塞回去时也很难确保不发生改变,于是他一下子把半层的档案袋都抱出来,放在地上,人也席地而坐,一份一份地查,最后再把这些病历放回原位,这样既快速又能保证顺序不打乱。
侯乃文一开始也帮邓一新找了一会儿,不过还没到一个小时他就坚持不下去了,活动着两条腿又转了转腰,说:“哎哟,我不行了,腰疼。邓大夫,没法帮你了,你自己慢慢找吧,今天找不完明天还可以接着找。”
邓一新看着侯乃文离去的背影向他道了谢,一个人接着找起来。直到下午下班,邓一新才勉强查完一个柜子,都没有看到池晓鸥的名字。
病历室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偶尔有脚步声走进来,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想必是来查找病历的其他医生,就算有人经过也没有人搭理一直猫在地上翻着病历的邓一新。
天快黑时又一阵脚步声走近,却停在邓一新身旁,他好奇地抬头看去,发现这个人是孟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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