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找到?”孟婷婷问。
“是啊,没找到,病历太多了!你下班了?”邓一新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帮你找吧!”
找了一个下午的邓一新正闷得慌,哪怕来个人和他说说话他都是乐意的,何况孟婷婷还说要帮他找病历。“好啊!”邓一新兴奋地说,随后从上到下指着一个柜子:“这个柜子里的我都找完了,没有,你找那个柜子吧!”
“行!”孟婷婷是实干家,话少,执行力却很强。邓一新说完,她立刻打开柜门开始找。过了一会儿当她想席地而坐的时候,邓一新却制止了她:“哎,别坐地上,凉!”随后拿过一摞病历放在孟婷婷脚边,整理整齐之后说道:“坐这!这些都是我找完的,正好可以当个凳子。”
邓一新的关心来得猝不及防,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让孟婷婷心中一暖,脸不由得泛起红晕,急忙用一只手捂住对着邓一新的半张脸,怕他看出来,好在邓一新弄完“椅子”又去翻病历了,没注意到孟婷婷。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坐在病历堆成的椅子上,专心致志地找着那个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池晓鸥的病历记录。直到侯乃文下班离开了,他们两个人还没走。
病历室里其他灯都关了,就剩下他们两人这里的灯还亮着。不知道到了几点,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邓一新,还没回家呢?”
邓一新抬头一看,是白仲坤,在他发愣的时候,白仲坤又道:“你爸都把电话打我这里来了。要不是我今天碰到侯乃文我都不知道你跑这来了。”
“白叔叔,我们在找前两天死了的孩子的病历,我觉得她的死亡另有隐情。”邓一新站起来说道。
“白师傅!”孟婷婷礼貌地打着招呼。
白仲坤认出了这位妇产科的女医生孟婷婷,她给邓一新送书的时候白仲坤就看出来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在他看来,邓一新和这位长相柔美,性情温文尔雅的女医生是特别合适的。此时见他俩都在这找病历,白仲坤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笑成一条缝。
见两人在一起,白仲坤不再关心邓一新为什么没回家了,笑着摆手道:“没事,你们接着找,我和你爸说一声就行了。”
年轻人的恋爱就是这么纯粹和美好,很多时候它并不关乎金钱、地位、家庭、年龄,只要有两颗相爱的心就行了,何况这两个人都是医生,年龄看起来也差不多,简直怎么看怎么合适。白仲坤都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像是个电灯泡了。
白仲坤走后,邓一新和孟婷婷还是那样安安静静地找着。夜深了,一阵阵困意袭来,不过两个人还是努力睁着眼睛盯住病历上的人名,生怕错漏一例。终于,在午夜十二点左右,邓一新忽然大叫一声:“找到了!”
没错,在柜门上贴着2001年8月标签的柜子里,邓一新找到了一份姓名为池晓鸥的病历记录,这个池姓的三字名字并不是那么普遍,所以邓一新断定这份病历一定就是死去的孩子的。
邓一新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兴奋地抖着手里的病历:“我说有吧!还真有!”
“她是什么病啊?”孟婷婷凑过来问道。
邓一新兴奋得都忘了看,孟婷婷问完他的目光才从新回到病历上,只见在症状/诊断一栏的最下面写着“智力发育水平明显低于同龄儿童,中重度智力低下”这样一行字。
“这孩子是弱智?”邓一新问道。
“这样看来是。”孟婷婷说。
邓一新又拿起病历看了看,在患者生日一栏写着2000年2月,也就是说孩子在一岁六个月时被确诊为智力低下,四个月后的2001年12月,孩子被开水烫伤致死。
“这就对了!”邓一新手里紧紧攥着病历说,“孩子智力有问题,成为一个单亲妈妈的严重负担,所以她就把孩子杀死了!”
孟婷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的看着邓一新。她是一个女人,在她看来,这是一件再恐怖不过的事情,一个母亲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也不可能亲手杀死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
“一定就是这样!”邓一新目光笃定态度坚决,掏出手机拨出电话,“喂,辛国良,我知道池蕊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女儿了!你们一定要把她抓回来继续审问!”
新月如钩,夜色迷蒙。夜还是那个夜,似乎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可是又好像和以前有很大不同。屋子里静得可怕,再也没有了孩子的哭闹声,池蕊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呼吸。
点点微光透过窗户照在床前,池蕊望着窗外久久难以入眠。她怀里紧紧抱着孩子的小衣服,似乎这样还能感觉到孩子的一丝温暖。她的脸上泪痕斑驳,努力看着天上的星星,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缥缈无迹的东西。
突然,寂静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吓得池蕊差点扔掉手中的衣服。她警觉地问道:“谁?”
“警察!开门!”
池蕊大惊,犹豫了一下之后蹭干脸上的泪痕还是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她都见过,是辛国良和小张,两人身后还有一个身穿便装的陌生面孔。楼道里灯光昏暗,她看不清这个人的容貌,只觉得个子不高,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们怎么又来了?有什么事?”池蕊怯生生地问。
“跟我们走一趟,有事情要问你。”辛国良答道。
池蕊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抖动起来,目光闪躲,似乎想推脱,但是面前的警察都是一脸严肃,她又把话吞了回去,嗫嚅了一会儿,答道:“好,我穿件衣服。”
池蕊转身进了屋内。此时正值2002年元旦前夕,地处华南的广江降温明显,池蕊套上一件外套又戴上手套,整理了一下头发,跟随三个人出了门。
小张开车,辛国良坐在副驾驶,那个目光灼灼个子不高的人正是邓一新,他和池蕊一起坐在后排。汽车安静地行驶在广江的黑夜里,路灯的光亮一亮一暗快速向后退去。三个人一路无话,这份安静更加让池蕊心焦,身旁这个穿着便装的陌生男子的目光也让她胆寒,她惴惴不安地猜测这次警察请她过去又有什么事情。
邓一新不是警察,但早和警队里的人混熟了,这次的线索又是他找出来的,所以就向辛国良申请了一起审问嫌犯,那时的规章制度还没那么严格,辛国良便同意了。
孩子就是池蕊亲手烫死的。上回被无罪释放之后她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只剩下心中对孩子的愧疚仍然煎熬着她。
再次坐在询问室的椅子上,对面还是那三个人,辛国良坐在中间,邓一新和小张分别坐在两旁,三个人似乎都死死盯着她,让她透不过气。
辛国良问道:“你女儿池晓鸥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这个问题让池蕊的心怦怦直跳,慌乱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你女儿什么病都没有吗?”邓一新质问道。
池蕊犹豫了一下,用一副故作轻松的口吻答道:“小孩子得病是很正常的,哪个孩子不得病呢!”
这是明显的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到了这个时候池蕊还不承认,邓一新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猛拍了一下桌子,吓得池蕊一激灵。随后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说道:“池蕊,你不要以为你把孩子的病历销毁了就谁都找不到,医院有她的记录!”
池蕊惊恐地看着邓一新,在她看来,这个身穿便衣的男子一定是个更加厉害的警察。邓一新走到她跟前,把医院的病历记录翻开在她眼前,读道:“池晓鸥,智力发育水平明显低于同龄儿童,中重度智力低下!你就是因为孩子智力障碍才把她杀死了,对不对!”
池蕊的头像拨浪鼓一样猛摇,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汩汩涌出,嘴里喃喃念叨着:“不,不,不是这样……”
“你还不承认!”邓一新愤怒地抓住池蕊的左臂,把手套从她手上拽下来,池蕊手背上那片裹着纱布的伤口暴露无遗。
邓一新早觉得池蕊的手套可疑,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池蕊的伤痕。看着她手背和手指上的烫伤,孩子胸腹部那片枫叶形图案出现在他脑海,忽然之间,邓一新恍然大悟,知道了那片图案的来历。他又撸下池蕊左胳膊的袖子,只见她的小臂上也有一道道被抓伤的血痕。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是你拿着水壶把开水浇在孩子身上的!孩子挣扎,你就用这只手死死按着她,所以开水才会浇到了自己手上!孩子的胸腹部有你的掌印!这些伤痕也是被孩子抓的,对不对!”
邓一新的话几乎还原了那天的现场。池蕊没想到连这个微小的细节也会被人不差分毫地描述出来,那可怕又残忍的一幕又一次回到池蕊的眼前,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邓一新的胳膊上涕泗滂沱大哭起来。
嫌疑人情绪崩溃,正是攻克心理防线的好时机,他紧接着说:“就是你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就算现在不承认,我们也有其他办法找到证据!到时候你的罪只会比现在更重!招了吧!”
邓一新的话彻底击垮了池蕊的精神防线,她声泪俱下地点点头:“对,就是我干的!是我杀死我女儿的!你们枪毙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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