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顾秀明打破了这阵宁静,把手伸到身后,在裤腰间摸了摸,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刘安面前:“刘院长,医院给我三千块钱,我寄给老家一千五,租房子花掉三百,我和我母亲饭费花掉二百,但是上个月我自己在洗车行打工又挣了两千,现在这里刚好有三千块钱,我还给医院。”
“你把钱都还给医院拿什么交生孩子的费用啊?”孟婷婷焦急地说。
刘安也把顾秀明递过来的信封推回去,说道:“钱你先留着,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对,刘院长,您说该怎么处理贾主任的事?现在事情都已经清楚了,不能再让邓大夫蒙冤受屈,贾主任这是栽赃陷害!”孟婷婷越说越气。
“是啊,您是院长,我这个农村老太太什么都不懂,但我觉得邓大夫是好人,我女儿这么对他,他还不计前嫌救了她们母女的性命,咱们可不能冤枉好人!您放心,这段时间医院给我治病的费用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一分钱也不用减免,我们就算是卖房子卖地卖血卖肾也会把钱交给医院!只希望医院能还邓大夫一个公道!”吕娟说。
刘安将双手背在身后。从顾秀明刚才的叙述当中刘安觉得贾佳并没告诉她这么做的真实原因,恐怕只有贾佳自己才能说得清楚。迟疑了片刻刘安说道:“这件事必须告诉贾院长,还要听听贾主任怎么说,然后等邓院长回来了再做最终裁决。”
刘安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们刚刚只听了顾秀明的一面之词,并没找贾佳查证过,不能据此定案。而贾佳是贾连生的女儿,既然都要说清楚干脆就当着贾连生的面一块儿说,免得遭人诟病。
于是,几个人都跟在刘安后面走进贾连生的办公室。
刘安出现在贾连生办公室里一点都不稀奇,每天刘安进出他的办公室就跟串门一样,但今天后面还跟着一队人,里面有老病号和坐在轮椅上的病人,这是怎么回事?贾连生刚要开口询问,又看见推轮椅的人是邓一新,这可更让他觉得奇怪了。
贾连生站起来问道:“刘院长,这是有什么事吗?”
刘安表情肃穆地说:“还真有点事!贾院长,麻烦你把妇产科的贾主任叫过来,现在要跟她核实一些事情。”刘安指了指顾秀明,“这位病人是顾秀明,就是上个月投诉邓大夫猥亵的那位病人,她刚刚去找我,说邓大夫并没猥亵,是贾主任指使她这么干的。”
贾连生心里猛然咯噔一下。一个月前他就觉得贾佳和邓一新猥亵的事情似乎有点关联,特意问过贾佳,但贾佳不承认,而且那时邓一新已经被开除,离开了医院,他以为事情就此尘埃落定,没再追问。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这件事竟然又被翻出来。从刘安的神情上看,好像相当笃定事情就是贾佳干的。
贾连生心里七上八下的,表面上依然装作波澜不惊,说道:“刘院长,这怎么可能,贾佳不可能干出这种事。顾秀明,是不是你搞错了?”
贾连生说最后这句话时眼睛直勾勾盯着坐在轮椅上的顾秀明,顾秀明心里直发毛,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刘安说道:“贾院长,我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所以才想把贾主任叫来问问。现在人都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问便知。你打个电话叫她过来吧。”
贾连生不自然地笑了笑,没有再找到什么搪塞的理由,只好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贾佳的电话。
刘安突然带着这些人造访,让贾连生单独和贾佳沟通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在电话里他也没法明说,就说让贾佳赶紧过来一趟。
毫不知情的贾佳推门走进贾连生的办公室时就傻眼了:孟婷婷、齐美兰、邓一新都在,顾秀明和吕娟也在,还有刘安……这些人的组合让她瞬间明白了,她暴露了,这是要三头对案,开堂会审!
贾佳脸上的肌肉变得僵硬了,大脑也近乎空白。事情暴露了,她该怎么办?如果证实了是她栽赃陷害邓一新,那很可能被医院开除的就不是邓一新了,而是她自己……而且她将以一种极不光彩的形式被开除出医院,她仿佛看到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在身边指指点点,戳她的脊梁骨,而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不,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也就几秒钟的工夫,贾佳决定了,无论他们说什么,她打死也不承认!
贾佳表情上的细微变化贾连生和刘安都看到了,刘安先开口说道:“贾主任,请你过来是有些事需要问问你。”刘安指指顾秀明,“这个病人你认识吗?”
贾佳看了一眼顾秀明,表面上面带微笑,实则眼神里充满凶狠的神情,吓得顾秀明几乎打了个冷战。
“认识,她是我们妇产科的病人。”贾佳答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刘安问。
“……就是……”贾佳眼珠转着编了个谎话,“一个月以前她来看门诊的时候正好是邓大夫给她看的,然后出了那个事我们才认识。那天是我带她到院里来找您的,您不记得了吗?”
刘安笑着点点头:“记得记得!我没忘。”说完收起笑容话锋一转,问道,“她说一个月以前邓大夫并没猥亵她,是你利用她母亲重病一事为交换条件,威逼利诱她诬陷邓大夫,有没有这么回事?”
“一派胡言!根本没有这种事!”贾佳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那你为什么要帮她的母亲向院里申请医药费减免呢?”刘安问。
“我就是看她母亲病得厉害,她家里又没什么钱才帮她向院里申请的,我这完全是一片好心啊!顾秀明,你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呢?”贾佳说着说着似乎已经义愤填膺了,挥着胳膊大声斥责道。
刘安看出里面的破绽,轻轻摆了摆手,说:“贾主任,你一个月以前才认识顾秀明,可你帮她母亲申请院里的医药费减免的时间要更早啊!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还在挥舞胳膊表演的贾佳突然尬住了,对啊,在她安排顾秀明诬告邓一新之前就已经把吕娟安排住进了医院并且申请了医药费减免,刚刚情急之下没有考虑周全,两段话自相矛盾,这可怎么解释,怎么圆谎?要是圆不了慌,那她岂不是要被拆穿了!
贾佳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我……我是先认识她母亲的,她母亲之前住在江潭医院。”
吕娟看了一眼贾佳。她之前住在江潭医院不假,她不知道贾佳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可她确定在江潭医院住院的时候还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医生。
吕娟说道:“贾主任,您记错了吧,我以前不认识您!”
被人接二连三的否定,贾佳很恼怒,大声呵斥道:“你是不是生病把脑子弄坏了,我不认识你为什么帮你申请医药费减免?你们一个个都忘恩负义!好啊,你们不是说我诬陷邓大夫吗?拿出证据啊!你们空口无凭就在这里乱说,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收了邓大夫的好处来诬陷我的!要是没有证据我就要去告你们诽谤!”
贾佳这句话无异于宣战,要是拿不出证据,顾晓明和吕娟就要成为被告!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贾佳这是气急败坏狗急跳墙了。
谁都不喜欢被威胁,包括生活在社会底层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顾秀明。
顾秀明对贾佳的感情是复杂的,这其中包含一些感激,因为不管她帮助她的母亲是出于什么目的,转入人民医院之后母亲确实得到了非常好的照顾,症状减轻了,而且不用为医药费发愁之后母亲的心情也非常愉悦。这些照拂都实实在在来自于贾佳。可贾佳刚刚一席话让顾秀明明白了,贾佳和她们之间不会讲什么情义了,现在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键时刻。
既然贾佳不留情面,顾秀明也不必再顾念什么情面。她不再畏畏缩缩,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贾佳说:“贾主任,六月二十六号中午你去洗车行找我,跟我说让我去你那里做孕检,借机去医院投诉一个医生猥亵我,你还说如果我这么做你就安排我母亲住到人民医院并且帮她申请医药费减免。这件事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应该也记得吧!”
贾佳面对顾秀明的指控再次暴跳如雷,大声斥责道:“闭嘴!胡说八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一直没说话的贾连生也绷不住了,帮腔道:“你说来说去还是空口无凭啊!这件事事关两个医生的清白,这样无凭无据的证词我们没有办法采信!”
贾家父女强硬的态度出乎孟婷婷的预料,她本以为有顾秀明的指认,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还邓一新清白。刘安也有点犯难,贾佳打死都不认的态度让他也骑虎难下。贾佳敢这样叫嚣很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谁都拿她没办法。这可难办了,既然已经开了头就得弄清楚,难不成还真闹到公安局去?
办公室又陷入安静,所有人好像都在思考证据的问题,目光都集中到顾秀明的身上。
这阵安静让贾佳心中稍稍松弛了一下,她相信顾秀明拿不出任何东西,因为整件事情她都做得小心翼翼,不敢留下任何把柄:她们每次交流都是面谈,而且顾秀明连手机都没有,她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短信或者书信往来。
对,她拿不出任何证据——在这阵安静中,贾佳愈发确信这一点。他们扳不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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