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檀郎!一、二、三、四。”

    周瑛掰着手指头,数着面前重影的人,“不能再多了!我应付不过来了!”她疯了一样摆手拒绝着。

    “先生!”周瑛突然抓住诸葛亮的衣袂,“好先生,别再考我算数了,我的数学本来就差,你还要考我,我都要烤糊了!”

    “好,不考了不考了。”

    诸葛亮哭笑不得,点了下周瑛的俏鼻,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在学堂里对她太苛刻了,连出现的幻像都是不好的回忆。

    “先生,其实那诗,我是写给你的。”

    周瑛突然哭出了声,把鼻涕和眼泪抹在了诸葛亮的衣襟上,

    “你别怪我!我只是觉得那诗,很好!思念一个人不就应该说出来吗?不然,被思念的那个人怎么能知道情意呢。”周瑛抽嗒嗒的哭着,丝毫没发现诸葛亮正凝视着自己。

    他看着怀里这个涕泗横流的泪人,一阵暖意袭上心头。被思念的那个人怎会不知情意呢。在学堂里,一眼扫去,他立刻就能从人群中看见她。

    因为她那双闪着光的眼睛永远都在盯着自己,嘴角流露的笑意,盈盈秋眼中的爱意没有丝毫保留,也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可是,他不喜欢她整日和毛暹混在一起,毛暹只当她是个男娃娃,每日不是搂她就是拽她的手。平白吃了亏,还在那傻乐,她何时能懂男女大防的道理,即便他隐隐表达过好几次了。

    “行了,乖,把药给喝了。”

    诸葛亮对周瑛哀凄的模样,早已心软。

    刚把药送到她嘴边,周瑛还是一幅抗拒的模样。

    “太苦了。”

    “不苦。”

    “先生没喝,怎么知道。”

    “……那我先喝一口。”

    他刚准备把口中的苦药咽下去,就感觉周瑛猝不及防的凑了上来。两张俊俏的脸快要紧贴在一起。

    “先生口中的药肯定不苦。”

    当清晨的光照在金荟脸上的时候,她正踱步在诸葛亮的房门口,手里端着浓郁香甜的麦粥,听到里面有了起身的动静,她才叩响门。

    刚把麦粥放在床边的几上,就留意到昨夜她熬的一大罐浓郁的汤药,竟然见了底,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在一旁洗簌的诸葛亮,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把这苦药灌进周瑛的嘴里。

    先生,真是神人。金荟在心里暗叹。

    “葛先生,阿瑛好些了吗?”

    帐幔遮挡,金荟实在瞧不出卧在床上的周瑛是个什么情况。

    “还有些犯迷糊,不过,比昨晚要好多了。”

    她听见诸葛亮语气轻松的同自己说话,心里也畅快了些。

    “葛先生,这是我熬的粥,您先尝尝,别空了肚子。”

    她把麦粥殷勤的端到诸葛亮面前,发现他麦色的脖子那里,有几处红彤彤的淤血。不大不小,却显眼唬人的很。

    “先生,您受伤了?”金荟着急问道,“是不是被虫子咬伤的。”

    她连忙凑近看他脖子上的淤血,发现衣襟深处好像还有。

    “无妨。”

    诸葛亮掩了掩衣襟,略显尴尬,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先生,这里的蚊虫最是毒人,您被蛰咬了,得早些敷些草药,要不再被咬了,就麻烦了!”金荟坚持道,“我得去摘些艾草来,放在屋子里,驱一驱屋里歹毒的虫子。”

    她刚想提步离开,就听见帐幔深处传来的声音,勾住了她的脚。

    “檀郎。”

    这声音娇软的和猫叫一样。

    她回身望去,又听见了一声,确认是周瑛发出的没错。

    帐幔被勾扯出了一角,见迷迷瞪瞪的周瑛探出脑袋来,那一头缎子似的黑发就这样铺撒垂下,脸上的淡雅之态,让金荟有些惊诧,这是那个整日和毛暹胡闹打骂的阿瑛吗?

    当周瑛整个人像个奶猫似的,有气无力的趴在诸葛亮身上时,金荟确认是了。

    她匆匆离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睡眼朦胧的周瑛像极了女子,尤其是那句“檀郎”,温柔的能把人的魂勾走。她回忆了一下,周瑛和诸葛亮长相确实不像叔侄,尤其是周瑛,整日没大没小的对待诸葛亮,哪里有侄儿这样对叔叔的。

    金荟越想越觉得蹊跷,她打定了主意想确认,这个秀气的周瑛是不是个女子。

    “起来喝些粥。”诸葛亮抚着周瑛的后背说道。

    “你喂我。”

    诸葛亮感觉周瑛开始得寸进尺,收起了温柔色,一副势必要细究到底的模样。

    “你昨晚是不是装迷糊?”

    “昨晚?嗯?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周瑛一脸懵的看着他,除了觉得脑袋昏沉,实在是想不出昨夜的事。

    “呀,你这脖子怎么了?”她凑近担忧道,那呼出的鼻息直扑诸葛亮的脖子。

    “你还问。”

    她一头雾水的看着诸葛亮,把麦粥塞给了自己,就出去了,似乎脸红了,快和他脖子处的淤血一样红了。

    “我又犯什么错了?”

    她砸吧完嘴里的麦粥,觉得浑身酸软又钻回被褥里,睡起了回笼觉。

    襄阳黄府里,每日迎来送往最多的就是来探病的人,黄媛的父亲黄承彦,身为荆襄大儒,自去岁开始病疾缠身,身子骨每况愈下。

    黄媛回到家中,本以为可以同周瑛一般,无忧无虑的做回她的黄府女郎,可面对的是缠绵病榻的父亲,看上去要比同龄叔伯更苍老些。

    家中无长子,身为长女,她开始意识到身上的担子,着手学习打理家务,每日最多的时日就是泡在药房中,对父亲的用药一一过问。

    父亲三番五次和她讨论她的终生大事,都被她搪塞过去。她如何不知,这些来上门探病的人中,有不少都是要给她说亲定媒的。

    她心存希冀,期盼父亲的病赶快痊愈,这样就不用着急替她寻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家。如此,她还有时间,等来胡琮。

    所以,迎来送往访客的事,她能避就避。回到荆州这么久了,很少有人窥见她的面容。

    直到江东周府的管家段伯寻到了自己,她才意识到自己要烦忧的事又多了一件。

    她替周瑛每月写家书寄回周府报平安的事,败露了。她自信以为她二人的字迹十分相似,相安无事的骗过了周瑜大半年,怎么会突然被识破。

    段伯没解释,只是询问了周瑛到底去了何处?

    她吞吞吐吐了半晌,本该严守秘密不言语,可敌不过周瑜的亲笔手书。

    信中的周瑜不再是驰骋疆场,英姿勃勃的大将军,而是一个极尽担忧的长兄。言语之间的着急之色似乎要穿透竹简,铺天盖地向黄媛袭来。

    “益州,阿瑛去了益州。”

    “女郎知晓是益州何地吗?”

    黄媛摇了摇头,“阿瑛虽偶尔寄信来我这,但只是寥寥数语报以平安,未言及自己所在何处。而且,已有两月未曾收到她的平安信了。”

    她这句话可把段伯惊的够呛,连黄媛已有两月未有周瑛的消息,不安在心头乱窜,他得赶紧赶回江东,禀明周瑜。

    “慢着。”

    段伯以为黄媛还有未想起的事,有些惊喜的回身。

    “段伯,麻烦您稍候,我有一信托您带给胡综从事。”

    他停顿了片刻,她与胡综的事,他听闻些,即便有许多不解还是压在心底,确是不惹长舌的是非。没想到,黄媛离开江东近一年,还惦记着胡综。接过青泥紧封的信简,就匆匆告别了黄媛,快马加鞭赶回江东。

    黄媛的心已经跟着那封信飞回了江东,飞回到胡综的身边。

    “阿潆。”

    身后一个柔媚的声音把她的心思唤了回来。

    “姨母。”

    黄媛身后出现了阔别多年的姨母蔡夫人,白玉桃花的脸蛋,袅娜的身段,娇媚嫣然的模样,小时见她便是这般好容貌,如今再见时,姨母已过四十,似乎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依旧能让男人魂醉。

    可外人只关注她的眉黛春山,唯有黄媛想从这张面容中,寻到一些母亲的影子。她渐渐忘记母亲的模样,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聊以慰藉,把对母亲未尽的孝道倾覆到姨母身上。

    不知是不是相别太久而带来的疏离感,她觉得姨母蔡夫人的眼神永远透露着精明,只需上下打量一番,就能立刻打好利于自己的小算盘。这眼神看的她心生不适,母亲的眼神永远温和,像末冬的暖阳。

    听闻姨母的生活过的很滋润,蔡氏一门在荆州十分得脸,治所的军务由舅舅蔡瑁全权负责。表姐又被姨母许配给了刘琮。

    那个和自己没有血缘之亲的表哥虽是幼子,但得了姨母在姨父耳畔吹枕边风的提携,有了蔡氏的拥戴,如今风头已经越过了长子刘琦。

    外人都在说蔡夫人真是好手段,将荆州牢牢掌握在蔡氏的手里。不出意外,未来的荆州之主将会是刘琮,而蔡氏的荣光会继续。

    “姨母,父亲才起身不久,咱们一同去吧。”

    “刚刚与你攀谈许久的那个人,我听说是从江东来的。”

    蔡夫人近乎逼问的口气,让黄媛心颤了一下,虽在自己家中,可到处都是姨母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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