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已春嬉,周瑛临水游览,在水边采摘了香气扑鼻的兰花,放在鼻底轻嗅。

    看到女眷们依依坐于流曲边,侍女把一枚煮熟的鸡蛋放置在潺潺的流水中,任其浮移。

    顾景纯坐在周瑛身旁,对她说道:“临水浮卵的意头最好,若是谁有幸拾到,那这枚喜蛋就归谁。”

    “一枚蛋有什么好争抢的。”周瑛玩弄着手中的兰草,环顾了一圈,发现流曲旁的女眷,目光分寸不离漂浮的鸡蛋。

    “你还未出阁当然不懂,这是孕育秘术,谁能被这喜蛋选中,不久就能得神灵庇佑,怀上子嗣。”顾景纯凑近到周瑛身边,低声说道:“你偷瞧,谢夫人和步夫人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呢。”

    周瑛随望去,见谢道华稳坐在不远处,目光随着漂浮的鸡蛋移动着。

    希望她能心想事成。

    周瑛暗想,在她心中,谢夫人是个温婉的好人,就差一个孩子陪伴她,全了她的心愿。

    “我听你嫂嫂说,这些时日你把府中几处庄子田产的活计,打理的十分妥帖。我前儿就说过,你原该早些上手学起,日后出阁成一府女君,处理起这些,也不必慌张。”

    “不过是嫂嫂看我在家闲来无事,打发我学点东西罢了。况且她照料府中上下也辛劳,我应替她分些忧。”

    顾景纯赞许地看着周瑛,觉得她比几年前要成熟些了,两人闲话府中之事。

    突然,周瑛发现周遭的女眷都纷纷侧首望着自己。

    顾景纯看见那枚漂浮了许久的喜蛋,停留在周瑛身边,任春水流淌滑过,牢牢卡在丘壑中,文理不动。

    “她——怎么是她。”

    “她没嫁人,难道就要有子嗣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周瑛低头看着这枚喜蛋,感受到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姨母!给!”

    周瑛还没缓过神来,就看到诸葛乔趴在流曲边,费力地把喜蛋捞了出来,递给自己。

    “乔儿!不得胡闹!”

    顾景纯神情肃穆的立刻把诸葛乔揪到一边。

    “这是姨母的喜蛋!娘不要夺!”诸葛乔牢牢护着喜蛋,趁顾景纯不注意,立刻塞给了周瑛。

    周瑛手握这枚喜蛋,感觉周围人如看戏一般盯着她。按照自己的性子,必不会顾及这些规矩门道,定心安收下,呕死这群人。

    可她看到谢道华。

    她是诚心要把这份福气还给最需要的人。

    于是,立刻捧着喜蛋走到谢道华面前,

    “夫人,给您。”

    “这喜蛋选定的是女郎您。”谢道华淡笑。

    “我尚未出阁,这次不做数。满侯府最该受这枚喜蛋的应是夫人您,祈佑夫人早日孕得麟儿。”

    “那便承女郎金口吉言了。”

    周瑛谦和地行了礼,便把喜蛋交付给谢道华,而后便走到凉亭,陪乔容清憩坐。

    “怪我,不该带你来这,又惹出风波。”乔容清摸着周瑛有些凉意的手。

    “嫂嫂别忧心,不是什么大事,谢夫人也不是计较这些的善妒之人。”

    周瑛轻松安抚完,从果盘中拿起酸梅,吃了口立即吐到帕子里。方才瞧步练师吃的起劲,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宝贝,没想到能酸倒牙。

    “刚刚胤儿贪嘴尝了口,和你一样,整个小脸酸的都拧巴在一起了。”乔容清搂着周胤就咯咯的笑了起来,轻捏了一把怀里粉团似的小脸。

    乔容清看周瑛孤坐在一处,环伺了一圈也未见孙芷,若这两人凑在一块,周瑛也不会如此出奇的恬静。

    春水河畔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孙芷身佩兰草跑到郊外同鲁肃一道踏青时,祭拜“郊煤”。

    从一位阿婆的庄园中采下一株芍药花,当着他的面向郊媒直言,如此天时地利,自己想求得如意郎君。

    言罢,便拿着芍药花说道:“师父,有首关于上巳节的诗,您从前读过吗?”

    鲁肃与她对视之时,立即把目光移到她手中的那朵芍药花,停顿了片刻,摇了摇头。

    “你素日不爱舞文弄墨,能念出什么好诗来。还是把你的骑射再精进些。”

    说完不顾孙芷,继续往前走去。像是逃离一般。

    孙芷立刻追上去,奔到他面前,一边低头蹦蹦跳跳踩着他的影子,一边念念有词道:“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

    见他不言语,继续说道:“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

    话音刚落,孙芷发现脚下的影子,停住了。

    她转身回看,见他待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自己。

    “以后,这诗不能乱念。”

    她看他又摆出长辈训诫的严肃模样,不服气的跑到他面前,把手中的芍药花硬塞到他手里,

    “赠之以勺药。毋相忘。”

    说完便嬉笑的往春水河畔走去,不时回身向他招招手,唤他快些来。

    而他停留在那里,手里拿捏着芍药花的根茎,不合时宜的枯叶被他狠心揪去,只剩下花红叶绿,才最相配。

    周府书房内

    周循坐于书案前温书,周胤刚学会走路,坐在周瑛做的学步车里,跌跌撞撞的撞向周循,仰头叫道。

    “爹爹!”

    “什么爹爹!我是你阿兄!”

    “阿——爹!”

    周循无奈地把周胤抱在怀里,放在腿上,继续温书。

    坐在一处的周瑛和乔容清,心里都不是滋味。

    自周胤出生后,就鲜少见过父亲。周循出落得愈发有周瑜的英武之姿,也难怪周胤会分不清的乱叫。

    “不知前线战事如何,也没阿兄的消息。”周瑛抱着手炉,喃喃道。

    自赤壁大战结束后,周瑜依旧辗转于战场上。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说明战事顺利。”

    乔容清总是以这样的话安慰自己,度过一年一年,熬过一场又一场刀剑无眼的战事。

    “那应该有个捷讯传来。”

    “若是有捷讯也该传去侯府,不该是咱们这。”

    乔容清唤白凝重新给周瑛换了手炉里的碳,已是春日,周瑛的身子依旧怕冷。

    “勿忧。你伤风病了多月才大好,忧思深重又要吃苦药了”

    “我们女郎若是有蜜饯含着,吃再多苦药她也乐意。”白凝边捡碳边打趣道。

    “那也不行,你主子是个不自惜的性子,你在旁侍候可不能纵着她,又做出洗冷水澡的糊涂事。”乔容清嘱咐着白凝。

    白凝点头“哦”了一声,记起几月前周瑛被侯府的车驾送了回来,便魂不守舍。

    不让人伺候,一头扎进放凉的浴水中,泡了好几个时辰。

    夜里白凝听到水花声,闯了进去,看到周瑛昏在凉水里,不省人事,嘴唇冻得发紫,又是一连病了几月,最近才大好能下床,就陪着乔容清去了上巳祭。

    “你再爹啊兄啊的乱叫扰我,我可就把你挂到外面高树上,看你还敢张嘴!”

    周循突然把怀里的周胤转了个身,抱放在自己面前,装成生气的模样。

    “阿爹不气!”周胤仰着头对着周循奶声奶气唤道。

    “哎呀!娘!您瞧!”周循急得都快哭了,转过头朝着乔容清就是牢骚道:“待父亲回来,二弟要唤爹爹为阿兄,可怎么办啊!”

    这句话逗得屋内一众主仆笑的乐不可支。

    瑚平笑吟吟对乔容清说道:“夫人,循哥儿可急着呢,您还笑。”

    “多大点事,不就是胤儿认错了人嘛。循儿来求你姑姑赐个恩典,到时候肯定阿兄是阿兄,爹爹是爹爹,错不了。”乔容清拿着帕子捂嘴笑道看向周瑛。

    “什么恩典还需赐,循儿张张嘴,我这个做姑姑的哪有不依的道理。”

    “求他姑姑,精细绘一幅周郎的画像,就挂在那,让胤儿日日瞧,夜夜见,还记不住爹爹的模样。”

    “这个好,以后胤儿就对能对着画像喊爹爹了。”周循兴奋的拍掌笑道,不明所以的周胤也跟着咧嘴一笑。

    周瑛应允了下来,可终究明白,再逼真的画像都不是真人在旁,观得真切。

    只盼这场战快些结束。

    门外的侍女掀了暖帘入内,回禀道:“夫人,侯府的竹步内官来请女郎入府。”

    “天色已晚,没说什么事?”乔容清问道。

    “竹步内官未言。”

    “那便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便说我身子不爽利,已经歇下了,去不得。”

    周瑛冷冷地打发了侍女出去,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至极,唬得旁人也不敢询问怎么回事。

    片刻,侍女带着竹步又来到门前。隔着暖帘回话道:“女郎,竹步内官说是家主的军情送达侯府。”

    屋里的人一听是周瑜的消息,纷纷站了起来,把竹步迎了进来。

    “即是我阿兄的消息,那便在这说吧。”周瑛还坐在原处,见到竹步,远没有乔容清热忱。

    “军情私密,不好阔论。”竹步望了一眼周遭的丫头仆从,为难道。

    “即知私密,又何必告知于旁人。”周瑛不客气的回了竹步,让竹步难堪不已。

    “至尊也是体恤夫人和女郎,关切周将军的消息,遂请了女郎前去,细细听了,好让府中上下安心些。”

    “蒙至尊费心挂念,只要将军与江东将士于前方一切安好,府中上下也就安心了。”乔容清装成轻松的模样。

    “夫人说的是,事涉军务,无法明言布于众人,只得请女郎一人入侯府,把周将军在前线的情况了解个透彻。”

    竹步看到周瑛依旧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似乎无所触动,只怕带不了周瑛回侯府,遭孙权斥骂。

    “将军!阿爹!”

    周胤听到“周将军”的字眼,又开始胡乱叫道。

    “是了,将军就是咱们爹爹!”周循抱起周胤在怀里说道。

    周瑛看了一眼懵懂兴奋的周胤,不假犹豫,立刻起身跟了竹步去了吴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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