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墓园遭毁劫;故居又春光(上)

    金风一行计算时日在清明节如期赶到营口,买了一大车纸马香锞、另有人担着三牲供品一道来在安葬白云飘的丛林前。高矮胖瘦四头目指挥挑担脚夫往茔地丛林里搬祭品,金风与白如雪、谢香梅和屎蛋沿着林间小径踏着枯枝败叶和蒿草寻向白云飘的坟墓,五年前离去时的情景依稀在目,此刻故地重游恍若隔世一般,金风和白如雪的眼眶里都不禁噙满了泪水。

    当众人寻找到白云飘葬身之处,都不禁被眼前景象惊呆了。白如雪离开营口前曾在老管家白雄陪同下到父亲坟墓前哭诉拜别,而金风半年前还曾提田千顷和曹能的头祭拜过恩师白云飘,那时青松掩映、墓室庄严、墓碑石刻完好无损。而此刻,花岗岩的石碑已被砸得粉碎,白云飘的坟墓早已被掘开铲平,楠木棺椁四分五裂残缺不全,散落一地,白云飘的尸骸不翼而飞,连周围的松柏都已被连根拔除、干枯腐朽。白如雪见状,哭声:“爹!”颓然晕倒,谢香梅呼叫“姐姐”抱住她急切救护。金风悲愤交加、怒不可遏,切齿道:“是谁?谁干的?被我查到,我要他血债血偿!”

    金风一行寻了家栈住下,金风取出四锭银两吩咐高矮胖瘦四头目各揣银锞去酒楼茶肆打探消息,探查捣毁白云飘墓地的元凶。有钱好办事,四人回来报告,就在金风诛杀田千顷和曹能、离开营口之后,田千顷之子田万里衔冤报复,掘了白云飘坟墓,鞭尸挫骨,掠走陪葬财物,曝尸荒野。有几位感念义胆侠昔日恩德的好心人乘夜收拾起白云飘的残肢断臂、破碎骸骨掩埋在山东义地乱葬岗上,连坟头和标记都没敢留。

    金风气得怒火中烧、拍案而起,便要去找田万里复仇。白如雪叹道:“师兄,你杀他父在先,他毁坏我爹坟墓尸骨固然不对,却也是出于父仇泄愤。既然我爹骸骨已被好心人安葬、入土为安,而他的爹却搭上一条老命,人死不能复生,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看这段怨仇就算了!”

    金风暗叫惭愧,感觉数年不见,师妹在庵堂青灯古佛环境影响下,已诸事看淡、佛性开悟。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师妹不想再追究,我去白家旧宅看看,看看此人人性如何?要是他并无大恶、罪不至死,这件事就算了。”

    傍晚,田万里正在深宅倚红偎翠与一群袒胸露肚的娇妻美妾饮宴玩闹,忽然一股疾风熄灭了一支烛火,随着室内另外两支烛火也相继熄灭,仅剩远处的一支明灭不定。田万里骂道:“他妈的哪来的妖风把蜡烛都吹灭了,快点灯!”

    丫鬟忙点燃灯火,田千里道:“真他妈扫兴,不喝了,你们服侍我上床玩耍。”姬妾们便服侍田万里脱衣解带,田万里刚往牙床上一躺,感觉后背冰冰凉硬邦邦一件东西硌得生疼,起身一看,不知几时卧榻上横陈着一柄大刀。他脱口骂了一句、便要发作,众姬妾也诧为奇事,那丫鬟忙跪身申辩:“少爷息怒,我刚才收拾床铺时床上还干干净净的,这把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床上,奴婢真的不知道!”

    这时田万里借着灯光已看清床上那把刀的形状,脱口惊呼:“虎头金刀,白云飘!”

    身旁一名年龄稍大的姬妾奇异地道:“你说这就是昔日营口大亨白云飘的虎头刀?白云飘早已死了,他的坟不是也被你掘了?他怎么会······”旁边一个胆小的小妾惊道:“鬼,一定是他的鬼魂!”

    年龄稍大那姬妾推了她一把说:“别胡说,哪有什么鬼?”

    田万里定了定心神,思忖道:“一定是白家的人前来寻仇,传话叫牛强马壮来见我!”此刻酒已醒了大半,慌乱地套上衣服,这时牛强马壮两名帮凶得到传唤慌忙赶到,田万里把虎头刀摆在桌上让二人辨认,这两人也没见过虎头刀,看模样应该不会错,二人相顾点了点头。

    田万里道:“你们说会是谁送这把刀给我?意欲何为?”

    牛强说道:“据说当年白云飘的女儿白如雪离开营口时带着这口刀,后来中途遭遇了马匪,白如雪下落不明,这口刀从那时起也消失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少爷床上?”

    田万里恍然大悟,惊叫道:“金风!一定是他!”面现惊恐、牙齿打颤、瑟瑟发抖,说道:“去年他忽然回到营口追究我爹霸占白家产业之事,众目睽睽下从宅子里把我爹带走杀死,头颅留在白云飘坟头,尸身又悄悄给送回来。我气不过,后来一怒之下捣毁了白云飘的坟墓,还有个私心,我一直没找到江湖疯传的那个什么金鼎玉塔,怀疑被陪葬在白云飘的棺材里!但是掘坟开馆并没发现那件宝物。今天这把刀出现,一定是金风又回来找我算账了!”

    马壮纳闷地说:“既然这把刀被黑山马匪劫去,怎么又回到金风手中?”

    田万里骂道:“蠢材,你没听说金风从九鼎铁叉山响马头子鲍大头处借兵灭了黑山马匪,这口刀自然就到了金风手中。他这次留刀示警,分明是向我耀武扬威!”越想越怕,抖若筛糠。吩咐牛强马壮:“你们即可集合所有家丁打手,明火执仗通宵巡逻。”二人应声照办。

    田万里越想越怕、坐卧不宁,提着那口刀慌慌张张走出门去,那年长的姬妾忙问:“官人,你上哪儿去?”田万里慌乱地道:“你们别管,要是有人问我去了哪儿?就说不知道!”

    隐在暗处的金风见田万里匆匆忙忙走到曾经的白云飘的书房前,叫过牛强马壮吩咐:“你俩带人就在这门窗外守着,一个苍蝇也不准放进屋去!”说着急忙钻进屋里反手插上门闩。他很熟练地点燃门边一盏马灯,拎着灯走到墙角,这里白云飘在世时挂着名医孔朝阳所赠孔夫子画像,此刻的画像换作了故世的田千顷。田万里匆忙地拉绒绳卷起画像,一拧机关,旁边就向里开启一扇暗门。田万里径直进了夹壁,回身关闭暗门,一手提刀一手挑灯沿石阶走下去,弯弯转转进到密室之中。地下室有一厅两室,原本大厅作为白云飘祭奠先烈的享堂,此刻那些白门英烈的神主牌早被毁弃,正面换作一张八仙桌供案,上面供着田千顷的画像和令牌。

    田万里把虎头刀放在桌案上,点燃一炷高香跪倒哭诉:“爹爹,孩儿不肖,不能捉住金风给您报仇,而今他竟留刀示警找上门来。孩儿无能,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我只好躲到这里来跟您作伴,希望爹爹在天有灵,保佑孩儿!”

    一个声音冷笑道:“没出息的家伙,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现在躲到这里做缩头乌龟,你以为能逃过一死吗?”

    这个声音现在对田万里来说简直比阎罗王还可怕,他脱口惊呼:“金金金风!”

    金风由阴影里走出来,冷峻地道:“冤有头、债有主。杀你爹的是我金风,你为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挖坟掘墓暴尸荒野?白先生对我恩重如山,你敢对他遗体不敬,今天我要你也像他一样的下场!”

    田万里大惊失色,抢步抓起桌案上的虎头金刀,双手举刀护在身前、浑身发抖惊恐地说:“你,你别过来,我,我爹会保护我的!”

    金风不禁好笑,说道:“好啊,你爹在天有灵,让他出来找我复仇啊,哼,你把白家几十个亡灵扫地出门、鸠占鹊巢摆上你爹的牌位,你以为白家亡魂不会找你索命吗?”

    田万里愈发慌张,身子一点点靠近墙壁,忽然右肘用力一捣墙上一个机关,轰隆一声,一个四方铁笼由上空破棚而下,迅雷不及掩耳,将金风笼罩其中。

    那牢笼是由精钢打造,根根栅栏粗如儿臂,间距仅能伸过一拳。牢笼坠地扎破地毯深深嵌入下边齿槽,竟似生根一般。

    田万里这时再无惧意,得意狂笑道:“金风,你活着我就不会睡一个安稳觉,这个牢笼原本是我爹设计出来保命的,没保住他老人家,倒被我用来困住了你。你说吧,你想怎么个死法?”俯身由桌案下边掏出一支弩弓,这是个连竹弩,田万里双手持弩瞅准金风连扣扳机,三支弩箭射向金风。金风闪避不及,一支弩箭射中前胸,一支弩箭正中小腹,金风翻身栽倒。

    田万里喜不自胜,开心得手舞足蹈,见金风一动不动,遂凑近观望,一时还不敢开机关提起牢笼。他手把铁栅俯身仔细打量金风还有无生气,忽然间金风一弹而起动如脱兔,探手一把抓住了田万里的发辫,将他扯到铁栅前,面现微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身中毒箭怎会没事?”左手扯开前怀衣领,露出一件金丝软甲,说道:“这件乌金丝软甲是义父鲍撼天所赠见面礼,我穿了这么久,今天首立奇功。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田万里牙齿打战,慌乱地道:“金大侠饶命,这个密室府上除了我父子,没人知道。你现在杀了我,你也出不去牢笼,不久也会饿死在牢笼中。你饶我一命,我放你出去,以后大家化敌为友、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样?”

    金风道:“好,我扯着你的发辫,你去开机关,你是我手里的风筝、别想搞鬼!”说着一点点放长手中发辫。

    田万里哆哆嗦嗦走向墙边机关处,忽然脚尖一挑脚下虎头金刀,右手接刀在手就要回身斩断发辫。蓦然头发一紧,身不由己被金风扯到铁栅前,还没回过神来,手中金刀已到了金风手中,继而只觉喉管一疼,已被金风手中虎头刀割破咽喉,顿时血如泉涌,一命呜呼。

    金风挥刀斩断铁栅栏,走到机关处,拨动机关吊起铁笼,在另外两间密室搜索,一间储备着美酒佳酿、糕点瓜果,尽里间室内橱柜上摆满珍玩古董、箱笼里尽是金银珠宝。金风随手抓了一些装满一只皮箱,出来从供案上拿起田千顷神主牌摔在地上,一脚踏碎。将虎头金刀插在背后,提起田万里尸身,口衔马灯走出密室,回到书房,依旧关好夹壁密门,放下田千顷画像,将田万里尸身依靠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把虎头金刀放在他身前,吹熄马灯,提着皮箱走到门口唤道:“外面人进来!”

    牛强马壮正在门窗前抱刀打盹,听到呼唤,强打精神走进房门,进屋看黑咕隆咚,问道:“少爷怎么不点灯?”打火点燃室内灯烛,忽然望见少主人田万里喉管割断,血满前怀,双眼翻白,早已气绝多时,唬得惊叫一声一同跑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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