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日头西陲,严笳直言道:“夫君,你该回书房歇息了。”

    “放心,即便你脸上没有那道疤痕,也绝非我中意的样子。只不过母亲日日盯着你的肚子,我又怎好歇在别处?同床共枕时,我们各盖一条被褥。不就了结?”

    话说到这个份上,严笳也不好再推辞。二人沐浴歇息后,都躺在床上默不作声。

    夜至三更。

    “你可有睡着?”姚言偏头询问,只见严笳左脸上光滑白皙,侧面曲线颇为流畅。真是令人感到舒服的长相。

    姚言一时失神。

    不愧是束止戈看中的女子,如果不是那道烫疤,怕也是艳绝京城。

    “还未。”

    严笳冷淡的语气将姚言的神思拉回,姚言索性与她攀谈起来:“你既不信我也罢!我且给条线索,你自己查。册子上记载的是束止戈战死,走得又急又快。可我的一位叔父,是束将军麾下一员猛将。他说到后期,束止戈频频咳血。”

    “不过上头却有心遮掩。他怀疑大周朝内有奸细,你查的时候想必定会很吃力。”

    原来如此。严笳攥紧被褥:吃力算什么?束哥哥,我断然不会让你枉死!

    竖日一早,姚家二叔叔的嫡妻赶到严笳闺中,说起话来亲亲热热。

    “侄媳莫要怪罪,实在是家中事忙,今日才得空前来拜访。”二婶婶一脸歉意,复又替严笳出起主意:“侄媳五官精致,只是差在一处疤痕。”

    话至此处,她小心地观察着严笳神色,见严笳神情坦荡,这才敢继续说道:“京都西城有个李拐子,对祛疤去痣颇有一套,不如我替侄媳将人请来?”

    严笳摇头:“不劳烦婶婶了,家中请过名医,皆是束手无策。”

    二婶婶哀叹一声,拉着严笳的手道:“侄媳莫要伤心,人呐,重要的是才德。”

    眼见讨好的主意掉在地上,她索性直抒胸臆:“侄媳既嫁过来,你我便是一家人。我听人说,明年春闱是由你叔叔主考,不知此事可真?”

    原来是为打听科考一事,严笳心中有数:“侄媳平日拘在深闺,父亲和叔父的事,从来不过耳朵。关于春闱一事,侄媳实在爱莫能助。”

    二婶婶难掩失望,又转念一想:先处好关系,总比日后抱佛脚的强。严家枝系盘根错节,总有用到的一天。

    她丈夫是庶出,家族恩惠到她这一脉不剩多少。严笳这个大腿,她又岂会放着不攀附?

    思及严笳在闺中定是烦闷,她便讨好地相约道:“相国寺今日开放,万姓交易。不如与婶婶一同前去逛逛?”

    毕竟是长辈,严笳不好一口回绝,便答应下来。

    相国寺处,人潮汹涌,摩肩擦踵。

    这里什么都有:头饰,假发髻,贵妇人的冠等等。

    再往后走,到了后廊一带则全是各式各样的占卜摊子和画人物肖像的摊子。

    二婶婶拉着她去画肖像:“韶华易逝,得好好画下来!免得到了老时,只能对铜镜暗自流泪。”

    此话倒也不假,可严笳面上带疤,一般人都会对她避谈容貌。

    这个二婶婶却是热心张罗着:“说句实在话,侄媳实在值得深交。气量大又纯善。只不过你那个婆婆”

    话到此处,二婶婶一脸不屑:“她是个心中处处盘算之人。你现在新婚,她不好刁难以免传出刻薄的名声。但过不了一个月,她便会找借口安排妾室。你得早做打算,她这人,最是杀人与无形。”

    这个二婶婶倒也快人快语,不过所说倒也真实。只可惜她严笳并不在乎罢了。

    “婶婶多虑了,婆母待我极好。”

    “你呀,实在太单纯!”二婶婶暗自摇头,这世上竟还有比她傻的人?她心中升起一股自得之情,看来日后自己得多提点这个侄媳。

    正画着肖像,一位老和尚拱手搭讪:“这位夫人生得一副好面相。”

    天底下有谁不愿意听好话?二婶婶顿时生出兴致,将严笳推至面前:“哦?那老僧人可否替我侄媳算上一卦?”

    只见老和尚仔细观摩,出口一句算命歌:“马氏太公不相合,好命逢此忧疑多。”

    这绝不是什么好话。

    老和尚又开口道:“这位夫人与丈夫并不相合,只有待到夫迟子晚方是良缘。”

    二婶婶头皮一炸:“胡说什么?我看你不过是个江湖骗子!”

    严笳赶忙拉住二婶婶,让白灼给老和尚一点银钱:“谢过老僧人,不过我严笳断然不会再嫁!”

    只见老和尚悠悠走远,嘴里高呼道:“天命不可违!”

    二婶婶自知自己做了错事,怕严笳怪罪,一时期期艾艾。严笳笑着安抚道:“婶婶莫要自责,一个江湖骗子罢了!”

    话音刚落,人群中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严笳心里一惊,顾不得许多,直言道:“二婶婶且待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随后一路追至巷子深处,前面一处房屋伫立。严笳呼喊道:“卓子!”

    只见卓子应声回头,见是严笳后猛然一愣。

    不知是不是追忆起昔年往事,含着热泪拱手拜见:“见过严小姐。”

    “你是束哥哥的心腹,怎得会在此处?”

    卓子叹了一声:“自公子身陨,我便脱离束家,独立门户。”

    见到故人,严笳有千般疑问:“我听人说束哥哥是被人害死的?”

    此话一出,卓子心里一咯噔,嘴上却硬着道:“公子是战死沙场,这是无上的荣耀!莫不是有人故意要抹黑公子?严小姐,我相伴公子左右,谁人比我更了解?”

    “你所说当真?”

    “绝不敢诓骗严小姐!”

    严笳怅然若失地走远,卓子的妻子出了庭院:“相公为何不言真话?”

    “公子下落不明,莫要再让严小姐忧心。等公子重回大周那一日,一切便迎风而解!”

    严笳回到姚府,只见姚言在房中等候她。

    “你去了相国寺?”

    “二婶婶相约,正好去散散心。”

    姚言冷哼一声:“外面盛传你叔父是为主考官,她当然要奉承你。”

    话又一转:“不过她儿子姚仲文空有一身武力,书念得却不尽然。”

    严笳面露困惑:“既有一身武力,为何不走武举?”

    “自是我那二婶婶不准。连束止戈都死了,她那儿子又能讨到几分好?”

    严笳一想也是,姚言却又说去起一则春闺密事:“你别看我这位哥哥是个粗人,却是最痴情不过。”

    “他约莫十余岁时,遇见过一个妹妹。生得国色天香,自此一颗真心全付。二婶婶一再让他娶亲,他却是倔牛不喝水,一个人躲到鹿山书院去。二婶婶只这一个儿子,怕他生出好歹,就此作罢!”

    严笳也是感慨,如此痴情,姚言是拍马也追不上。

    正说着,丫鬟通禀:“少爷,姚仲文少爷归府。”

    姚言起身抖了抖衣袍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这就带你去见见这位仲文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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