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这气势，听得人耳朵差点嗡嗡作响，有这架势，还能被人当街拐走？
苏锦梨简直难以置信。
“漪珊？你怎么……哦，对了，”她恍然大悟，“你住在附近？”
乙三原名李大妞，除了排行乙三，甲一大哥他们爱叫她虎妞。
漪珊……
好吧，这称呼是这辈子唯一像个姑娘家的地方了，听着还不赖呢。
“小酥梨，这是你家？”乙三眼珠子瞪得溜圆，现在轮到她不可置信了。
她就说嘛，主子爷谨慎，王宅周围的宅子都是主子爷置办下来的，怎么就会卖出去，原来是卖给小酥梨姑娘啊。
主子爷应该是很看重这个姑娘了，不过，她似乎身手一般。
小酥梨以后会和她们一起吗？排行几何呢？
苏锦梨根本不知乙三在想什么，她笑眯眯点头：“漪珊，以后常来玩啊。”
漪珊目送苏锦梨进了宅子，翘首盼望的两人也到了，她恭恭敬敬把人迎进了外院的正厅里。
一角袍摆微微飘起又垂下，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默无声地出现在几人眼前。
无声的脚步，突然矗立的身影，隐隐散发的压迫感，让原本和乙三说话的两人顿时禁声，皆正襟危坐。
赵旭过来时，看见了一脸喜色的祖孙两人。
稍稍撩起袍摆，他于上首主位端坐，不同于喜形于色也疲惫不堪的祖孙两人，赵旭平平无奇的脸上神色极为平静。
他沉默地看着两人，虽然无言，眼神中却有一丝欣慰。
“见过主上，”郑刚虽然年迈有重伤未愈，但作为昔日辉煌铁剑门的门主，气势犹在，可面对上首端坐的布衣竹簪青年，却姿态恭敬，语气谦卑，他起身抱拳拱手向赵旭行礼，“老朽和孙女幸不辱命，三十二钱的玄铁成功锻入九把兵器。经验证，锻造后比起稀有的精铁更加锋，它可在不到一息之间破钢盾，可在两息之间……”
赵旭安静听着郑刚用一个一个验证说明玄铁的厉害，不打断也不质疑，听得非常仔细。
郑刚没有丝毫的被打扰，一口气流畅至极地说完，老脸上自豪之情凸显，他感谢这样的主子，胸怀和格局都非寻常人可比。
赵旭直到郑刚说完，思索半晌，才开口询问：“每种武器的锻入重量几何？锻造难度是否一致？是否有废弃之物，此物可否再加利用？如果能找到大量玄铁，郑老一月能锻造几何？如若不能找到，郑老可否找到替代品……”
这个……
郑刚皱眉，对赵旭的一连串比他这个锻造者还要精细的问题有些措手不及，他被成功冲昏了头，没有来得及细想就出发了，刚才以为他是今日主角，谁知主上才是一如既往的掌控者。
“主上，”见祖父哑声，郑刚的孙女郑秀梅站到祖父身边，亦是抱拳行礼，她年方十六，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像是雪地红梅般耀眼，若是细看颇有些英姿飒爽，“长剑锻入三钱，短剑一钱七，长刀三钱二，匕首一钱三，□□一钱二，铁锤未锻造，约莫四钱五六，铁棍约莫五钱六七，其余兵器，可按重量推演；锻造第一柄武器时，我们祖孙尚未全部摸透玄铁习性，有废弃之物，但废弃之物重新冶炼，亦可重新使用。如若能找到玄铁矿，我们祖孙和其他弟子一月不眠不休可锻造武器二百。如若不能找到，精铁可替代，但效果大打折扣。”
见赵旭一直专注倾听，一向平淡的眼神中有赞许之色，郑秀梅心中又骄傲又自豪，但面上去丝毫不显。面对崇拜心悦到夜夜入梦之人，她小心翼翼克制自己热切的眼神，甚至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尽力让自己做到最好，她终于在对面男子平淡又专注的眼神中，将自己砰砰乱跳得心平稳下来，神态从容，语气沉稳：“另外，属下和祖父无意中得到老英国公部下的一把□□，熔炼后发现阿拉善部族的人锻造手法奇特，融合度更好且锻入量更少。只要能再多找到几把阿拉善部族之人锻造的武器多多研究琢磨，相信我们铁剑门在锻造方面会更加精进。”
赵旭从郑秀梅身上收回视线，考虑片刻，他给予评价：“好。”
这个发现算是意外之喜，英国公老部下的兵器比起阿拉善部族之人更易寻得，郑刚祖孙两人是算是连立两功。
只是，郑秀梅还需历练，刚才如此剧烈的心跳犹如在他耳边打鼓，碰到细微小事就心绪涌动，若是不改以后难堪大任。
也罢，人才总需慢慢磨练，他等得起。
郑秀梅听见那一个“好”字，心中竟然酸涩万分，别看她只是简单一番话，背后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日日面对瞬息间可熔炼铜铁的锻炉，可不是所有姑娘家能熬下来的。
手指又缩了缩，上面一道道新疤掩盖旧疤太过难看，她不想让心爱的男子看见。
“来人，”赵旭声音低沉开口。
几个人捧着盒子进来。
乙三和郑刚祖孙熟悉，乐呵呵地将盒子里的贵重之物一一说明：“这是能迅速补充内劲的生息丸，主子爷用花大价钱从拍卖行所得，仅此五颗，袁老大他们都没有呢，郑老，精打细算着用哦，这是……”
郑刚一脸受宠若惊，他隐约猜测过主上的身份，需要锻造和英国公一样的武器，可不止新一代盟主这么简单，有些事情，可不是他这种江湖人能深想的。
祖孙两人收了赏赐，被带去客院休息。
郑刚和其他人叙旧去了，郑秀梅却在房中独坐，不断摩挲着一只精铁手镯，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欢喜。
这应该是主上专门给她寻来的宝物，镯子内圈印的“落日崖鬼手”的字样，一看就是鬼手前辈的暗器杰作。
而她郑秀梅，也是最喜欢细研究前辈留下暗器。
主上虽然看着冷淡又疏远，却终究将她放在了心里了。
郑秀梅嘴角有一丝羞涩的笑意。
主上救过祖父的性命，也曾为她父母之仇追杀□□之徒数日不眠不休，主上对她们祖孙恩重如山，她除了尽力相助之外，还有其他想法。
“主子爷，”乙三的大嗓门响起，“郑姑娘求见。”
赵旭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本月邸报。
董青山和袁弘俊倒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影阁早先安插的暗桩随之假意“倒戈”戴广济。
养了多年的狗，突然翻脸不认人去帮死对头咬人，这让何文正非常恼火。
联想起玉华台传来的消息，户部尚书何文正弹劾武安侯戴广济族中之人圈地瞒报人口，结党营私，贪墨巨款等六大项罪状，而戴广济也毫不手软，咬死了钱宇一案何文正才是主谋。
朝堂上你争我斗，后宫中也暗流汹涌，三皇子一则对奏让隆安帝满意，二皇子则在骑射课上连中靶心，双发都是各不相让。
隆安帝似乎有些恼火，却似乎有些顾忌，很多时候隐忍不发。
这只是开始，日后会更加精彩，父皇，你且拭目以待！
赵旭百无聊赖地放下邸报。
“邦邦邦邦——”
隔壁不停传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像是要拆了屋子似的，响声不断，似乎那个疤脸姑娘在做菜。
“梨花儿香呀，梨果儿甜，片片梨海香满园~咿呼嗨呀咿呼嗨~”伴随着厨房灶间杂乱无章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的小调传过来。
小调荒腔走板，很是奇怪，可哼唱之人却像是心情非常愉悦，唱了一遍又一遍。
赵旭微微皱眉。
不过觉得那个疤脸姑娘是个坚毅之人，有些合他眼缘才让中人将宅子卖给了她，不会将来耳朵都会受此聒噪之声的荼毒吧？
正想着，乙三声音传来。
“让她进来，”赵旭以为郑秀梅又有玄铁之事禀报，却见她进来微微屈膝行礼，声音很低犹如蚊蚋，“谢主上为属下寻来鬼老先辈之物，属下无以为报……”
赵旭看见郑秀梅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缓缓递过来，声音如蚊蚋：“主上，属下绣工不好，请主上不要嫌弃。”
赵旭沉默不语。
乙三瞪圆了眼睛。
郑姑娘，绣工不好就不要献丑于人前。
而且，主子爷的贴身之物自有人安排，一个擅长铸铁的部下去做绣活，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郑秀梅手伸了半天，也不见赵旭来接，大胆抬头去看，却见对面端着之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是……拒绝的意思？
郑秀梅隐隐猜中结果，但心中仍有不甘。
她收回帕子，咬咬牙想要最最后努力。
“主上，万流剑庄少庄主前日来铁剑门向我祖父提亲，不知主上意思……”
赵旭继续沉默，继而微微沉眉。
乙三余光看见主子爷表情，知道他肯定是有些不悦了。
部下婚嫁，只要无碍差事大可自便，主子爷虽对世间婚嫁一事另有看法，但从来不会插手任何一名部下的私事。
“主上……”郑秀梅见赵旭神色不虞，以为他要阻止自己嫁做他人妇，刚要欣喜却马上被一盆冷水浇个透心凉。
“你之婚嫁，你祖父同意即可。”赵旭不耐处理这种庶务，声音淡淡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无事便退下。”
郑秀梅脸色当场发白。
她大着胆子抬眼望去，眼前之人和以往每次见到时一样，像是脱离尘世的神祇，像是万事万物都在他掌控，强大又从容，成稳又内敛，可偏偏缥缈不可捉摸。
他对每个部下都尊重有加，任何回报都极尽优异，让所有人都心生敬意。可是，他也会用最直接的言行告诉你，他始终有义，却一直无情。
也罢，是她奢望了。郑秀梅到底情窦初开，知道希望彻底落空心中酸涩不已，她眼中隐隐蓄泪，胡乱行礼后低头就匆匆退走。
刚走出屋子，眼泪就大颗大颗滴落下来。
“……那麻烦你了，一点小小心意而已，若是喜欢以后我做了再送来，”前面隐隐有清脆的声音传来，里面还有满满的欢喜。
不多久，乙三端着一个食盒，一脸别扭地进来：“主子爷，隔壁新来的小酥梨姑娘做了肉包子，说是小小心意，送给街坊邻居的，您看……”
赵旭闻着肉包子的味道就垂了眼帘，眉宇间不悦之色虽然不显，但乙三却心中懊悔。
主子爷不食用荤腥，她多此一举做甚！
“端走，你们分食即可。”赵旭吩咐。
乙三马上应：“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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