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梨起身,微微侧身朝着赵旭缓缓下跪。
“多谢太子殿下,臣女自会做好这一切,只求太子殿下容臣女在这东宫多留一段时日,臣女感激不尽。”
眼前女子像是一朵急速枯萎的花,几乎没了生命的气息。
说话时还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让赵旭微微皱眉。
刚想要告诉她,不必担心今后婚嫁,只需安心离宫即可,他已找到了秘药可以治愈她的宫寒之症。
可眼前的苏氏似乎不愿与他多说什么,行礼后起身便垂着头离开了。
赵旭的视线一直望着苏锦梨,直觉她走路都十分艰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能跌到。
直到苏锦梨消失在视线中,赵旭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收回视线,垂落眼睑,赵旭细细回想。
没有丝毫头绪。
他忽略心头隐隐约约的灼痛感,他将这种感觉归咎于失去母亲后的遗憾。
对,就是遗憾,连伤感都谈不上。
分离近十二载,他对于大法寺中的各大佛像的排列,都熟悉过对皇后的音容笑貌,六岁之前的记忆比起寺庙和江湖的生活,显然后者的记忆更加鲜明。
对于王氏一族,洗刷冤屈就是他作为皇后王氏之子的最大职责。
除了责任,他对这个氏族没有太多感情。
殿门开着,有风吹来,倏忽吹灭了灵位前的好几支蜡烛,赵旭面前更加暗淡。
他看着眼前暗淡无关的宫殿,心绪散乱。
分出去追查小酥梨的部下各个灰心丧气,差点直接明说“小酥梨”或者“何木离”就是个假人。
循着线索追查到了药园,药园主人说她们也只是认识了不到半年;追查到了办户贴的小吏,他老实说自己得了银子才办了户贴,其余情况一无所知;甚至还追查到了户贴所在的南方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众口一词没有“何木离”更没有“小酥梨”;卖馄饨的阿婆也问了,对方之前根本不认识小酥梨,这个姑娘像是突然间从天而降,又眨眼间从身边消失无踪。
赵旭起身,漠然地往外走。
他自认是个无情无欲之人,一国储君的东宫太子一夜之间成了寺庙中任人欺凌的可怜虫,苦苦挣扎了一年多,他才堪堪让自己吃饱。穿暖不敢想,生病那根本就是大灾祸,随时可以夺走他的性命。
渐渐的,他挣扎出来了,可所有的情感,作为一个人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在随风而逝。
无情无欲才是好事,不是吗?
看佛祖无心无情,拈花俯瞰苍生;看尊者无情无欲回望佛祖,大千世界尽在一笑之中。
也许,上苍注定要他把残存的最后一丝情感,给了那个已经无影无踪的女子,才能让他真正干干净净地皈依佛门,他是不是也该甘心认命,就此清心寡欲,孤独终生?
身后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赵旭有种混沌之无力感。
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遗留在母后灵前了,现在若是回转是否还能找回来?
心中摇头,罢了,一切皆是虚妄。
脚步渐渐加快,赵旭离开了凤仪宫。
永福宫。
赵恒一脸鼻青脸肿,太医刚上了药离开。
“恒儿,你确定这是何文正的余孽、那些影阁的杀手在为主子报仇?”贵妃心中忐忑不已。
“母妃莫急,那影阁的杀手再厉害,也不能比江湖上那个号称玉面修罗的新盟主厉害,听说他嫉恶如仇,曾经将魔教教主斩于剑下。”赵恒一脸志在必得,“儿臣已经联络上了那个新盟主,只要他出手追杀影阁余孽,儿臣就不怕余孽再行刺儿臣!”
十日后,断肠崖。
一身黑衣、黑布蒙面的杀手被江湖正道侠士步步逼退,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无奈之下,黑衣杀手首领拿出杀手锏谈判:“各位大侠,我们虽然曾为何大人办事,可何大人的死对头武安侯戴大人和五城兵马指挥薛大人当年在勇国公麾下所作恶事,我们也留了证据自保的。若是各位大侠能开恩饶我等一条贱命,我愿意将所有证据交给你们!”
站在黑衣人对面的一个持剑的少侠大笑:“我等江湖人,你和我们讲什么朝堂秘辛?少废话,纳命来!”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黑衣人最终不敌,纷纷低落崖底。
少侠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深渊,挥手示意:“任务完成,咱们回去和盟主交差!”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正道侠士走得一个不剩。
山风吹过,崖底似有呜咽之声。
“走了吗?”甲一问身边用机括准备上崖的甲二,“走光了再上去。”
甲三收拾绳索,肯定点头:“走了,和主子爷交差去。”
甲一看看身边散落的账册、信笺,点头同意:“希望乙三他们把咱们摔成渣的尸体,做得像样一些。”
三天后,有人经过崖底。
看见了一地被野兽啃烂的尸体,还有一地账册,好奇地捡起来看。
然后,此人大惊!
就在赵恒付了一大笔银子给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玉面修罗不到半个月,江湖上传出了一个谣言。
“你们知道吗,勇国公当年全军覆没不仅是何文正在搞鬼,三皇子的外祖武安侯当年在勇国公帐下当斥候,传回的消息大半都是假消息,这能不打败仗吗?”
“何止呢,现任五城兵马指挥的薛大人,四皇子的外租当年是粮草押运官,他押运的哪里是粮草啊,都是沙子和土!”
“啧啧啧,勇国公能不死吗,这么多人想要害他!”
“错了,他们哪里是想要勇国公倒台啊,他们是想要皇后倒台,想要太子倒台啊!”
“就是就是,皇上这是靠着皇后外家的支持登上皇位,然后又翻脸不认人呢。他们三人,若是没有皇上默许,敢这么做?”
江湖上的风言风语尚且没有传到朝堂,不知道为何,被圈禁的二皇子却已经早早知道了。
赵恒发现最近时常出没的刺客终于销声匿迹了,心中虽然心疼那一大笔的银子,可到底有用也就狠心不去想了。
可麻烦刚刚解决,这一日,贴身小太监给他看了一样东西。
嘶——赵恒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他外祖父武安的信笺?
虽然年代久远,但若是细看上面内容还是能分辨一二的。
“……此事务必瞒着勇国公……一举拿下……汇报……”
赵恒大惊:“你哪里弄来的?”
小太监将二皇子递话要见他的消息,战战兢兢地说了。
宫外,一座院落。
赵恒冷着脸去了赵焕的圈禁之地。
半个时辰后,他离开了。
马车里,赵恒冷着脸,像是马上就要动刀杀人。
小太监吓得不敢说话。
赵恒突然开口:“去永安侯府。”
马车去了永安侯府,永安侯急急忙忙迎接,不知道三皇子突然驾临是为何事。
“……你……马儿……如此安排……让赵焕骑……”赵恒如此这般那排永安侯。
御书房。
赵恒跪在地上,狠狠诉说了一番兄弟情谊。
“……父皇,当年之事二皇兄尚且之事总角小儿,哪里又能参与其中。如今贤妃也死了,何文正死了,都付出了代价,就让二皇兄回来吧。半月后正好是初秋的狩猎,请父皇恩准,让二皇兄回宫。”
隆安帝都三子一番掏心掏肺的言辞说得有些动容,考虑一番就准了。
“那就让他参加狩猎吧。”
三日后就是秋日狩猎,赵旭想了想,似乎一切安排都很完美。
百无聊赖地翻开一本佛经,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哪里不对?
不会,哪里都很对。
换了一本佛经,赵旭给自己到了一杯清水,慢慢喝了一口。
皱眉。
谈而无味。
再看佛经,一个个字都像是在飘,根本看不进眼睛里去。
哪里出了问题?
心中再次理了一遍,一切都很顺利。
可为何心中空空。
“殿下,”有小太监的声音响起,“太子妃娘娘派人把药送回来了。”
“为何不收?她如何说的。”见小太监走进几步,躬身将一个精致古朴的小木盒呈上来,赵旭突然想知道原因。
“这……太子妃娘娘没有说,”小太监回答得小心翼翼,这几天太子殿下似乎不太高兴,虽然太子殿下不会胡乱责难,但整个文华殿气氛很是压抑,连喘口气都要谨慎小心的感觉非常难受。
“……下去吧,”赵旭接过木盒的一刹那,突然明白了。
他觉得不对的地方是,苏氏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出现了。
没有早起问安,也没有装作受宠来他殿中坐上一会,更没有适口的甜羹了。
虽然赵旭自问根本不重口腹之欲,但对他这种常年茹素之人来说,一碗简单至极的甜羹有时却是万般美味。
除了那天在凤仪宫中见了一面,苏氏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又病了吗?
赵旭后来才知道,贵妃是如何残忍对待她的。
可是如果不收下他好不容易找来的秘药,苏氏此生恐子嗣无缘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旭心中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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