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陈音佳久违地梦到了高中。
是高三的运动会。
广播里在念加油稿，操场上和草坪上分别在进行田径比赛。
观众席上，每个班的区域前立着班牌，大家三三两两分散开坐，零食饮料到处都是。
艺术班旁边是国际班。
陈音佳跟楚世溪顺势坐在一起，两个女孩子都埋着头，在低头玩手机，但事实上陈音佳也没看手机，而是分心关注正在跑三千米的姜楷枫。
夏日晴空，烈阳下滚烫的热风熨过操场草坪。
男生穿着黑色运动短袖，在前面领跑的几个人里很突出，陈音佳不确定是心理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总是能一抬眼就精准定位到他身上，即使隔太远，只能看见一个张扬的身影。
广播里，学妹温柔的声音在念：“下面是男子三千米投稿……”
然后陈音佳醒了。
喉咙一阵干疼，像被火烧过一样，半梦半醒间，她吞咽了好几次，勉强缓解这种干渴，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果不其然嗓子有点疼。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才缓缓回过神去洗漱，无意识地漱口时，又想起姜楷枫。
她感觉要把自己绕进去了。
虽然从答应他可以追求开始，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当亲密值提高，任何人都会不自觉对对方产生好感，那是过度亲密带来的依赖错觉。
洗过脸，陈音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还有点头晕，又掐了掐脸颊。
算了，走到哪算哪。
反正，是他的话，不管最后怎么样，应该都不会太难看。
今天上午他们要回首都大学，先逛校园参观美术节活动，然后吃饭，下午再去参加讲座。
陈音佳下楼时，几个外地校友已经在酒店大厅聊起天，周文浩也在。
昨晚的事现在再回想，陈音佳情绪已经消了，一路上都有师哥师姐同行，他们也没有多交流。
首美的美术节是国家级赛事，活动讲座关注度也很高，校领导带着这些已毕业的学长学姐在学校里转，难免吸引学生视线。
一路走来，能感受到这些学生眼神里的热情，还有很多人拿手机拍。
首都大学的论坛今天很热闹。
【周神啊啊啊！！老学姐尖叫！！】
【妈妈我看见活的戚真了！我女神！当初来首美就是为了她！死而无憾了！】
【美院真的全是帅哥美女，毕业了也还是帅哥美女，我朋友直接看得平地摔了…】
【高颜值团队啊，感觉咱校长在里面格格不入】
只是大冬天逛首都大学，对陈音佳这种怕冷的人来说，还是有点为难了。
昨天认识的师姐见她没什么精神，多问了一句。
“音佳不舒服吗？”
陈音佳抿唇笑了下：“昨晚暖气开太强了，有点干，没睡好。”
“首都确实比静海干燥。”旁边戚学姐道，“可以带个加湿器。”
她点点头：“我今天回去的时候买。”
下午一点半，他们吃完午饭回学校，陈音佳借口有事在学校西门下车，去接姜楷枫。
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一件灰色连帽卫衣和黑色外套，气质懒散，看起来就像个本校学生，吸引了很多视线。
等陈音佳走近，姜楷枫扬了下眉：“不冷吗，穿这么少。”
她外面是件白色羊绒大衣，长度直到小腿，盖住了一半长靴，上面又是围巾和贝雷帽，基本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其实不算少，只是姜楷枫习惯了她天天出门穿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
陈音佳摇头：“还好，贴了暖宝宝。”
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嗓音的干涩哑意被听出来。
姜楷枫皱起眉：“感冒了？”
“没有。”陈音佳清了下嗓子，声音正常了，“这边天气有点干，喉咙不太舒服，喝点水就好了。”
嘴唇微抿，还是没说什么，他问：“没带羽绒服吗？”
“带了，没穿。”陈音佳耸耸肩，“没办法啊，得穿成熟点，不然老有人一看我就觉得年纪小，压不住事儿。”
说着，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
“嗯？”姜楷枫转头看她，以为出了什么事。
停了两秒，陈音佳抬头，朝他不太好意思地笑：“我不知道怎么走了。”
学校大门口进来直面图书馆，他们俩现在站在图书馆前的广场上，陈音佳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
姜楷枫被她给弄笑了，是真的有点佩服：“你不是上午才回过学校吗？”
“嗯……说是这么说。”陈音佳含糊着道，“问一下路吧。”
后来随便抓了一个学生，对方带他们去了小礼堂。
讲座在下午两点准时开始，陈音佳跟要发言的校友们坐在第一排，镜头将他们的脸投映在屏幕上，姜楷枫在后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礼堂一共有四个出入口，两个在舞台边，另外两个是大门，在后面正对舞台。
此时门开着，很多学生站在门口，熙熙攘攘，低声细语。
空间有点封闭，陈音佳吹了一上午风，现在又闷着，不是很舒服，上台讲完了她二十分钟的内容后，回到位置上就有点头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音佳总觉得周围学生看她的目光不太对，像是打量着什么。
活动到快七点才结束，陈音佳他们还要一起吃晚饭，所以姜楷枫跟她打过招呼就先走了。
有些学生在结束后找他们讨论问题，这回可能真不是陈音佳的错觉，有几个学生目光总是往她和周文浩身上瞟。
陈音佳察觉到了不对。
直到吃完饭回到酒店，她看到了大学好友的消息。
【佳佳，这是你跟周文浩吗？】
附上了一段视频。
陈音佳点开，是昨晚在酒店门口，她跟周文浩起冲突的内容。
从周文浩开始靠近她，再到陈音佳扇耳光，然后姜楷枫出现在画面里，最后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进电梯，视频结束。
看起来是在大厅里录的，没有声音，但是画面已经足够了。
【佳：嗯，你在哪里看到的？】
对方回得很快：【微信群里，他们说是从学校论坛传出来的，闹得有点大】
【佳：我知道了，谢谢】
回完消息，她刚想去学校论坛看看，老肖的微信此时又跳出来。
【老肖：视频是不是真的？】
【老肖：[视频]】
居然连老肖都惊动了，陈音佳终于意识到，闹得确实有点大。
【佳：是，怎么看到的？】
【老肖：微博，有人艾特工作室账号了，传得有点广】
【佳：有点广是多广？】
【老肖：还好，就是粉丝圈在传】
【老肖：这件事比较打击你之前树立的形象，视频放到网上容易被人拿去揣测，毕竟是私事，看你怎么处理吧，可以简单澄清一下】
喉咙因为干涩发疼，陈音佳有点累，回他说算了。
【佳：没事，本来我就只是个画漫画的】
何况悠悠众口，澄清过了也总有可以做文章的地方。不是什么大事，一段八卦而已。
说是这么说，还是不能什么都不做。
陈音佳联系人处理了学校论坛，再打开微博，看到上一条请假的微博下面已经刷了很多评论。
【好家伙，断更跑去钓男人了】
【有毛病吧，哪只眼睛看出来钓男人了？那种手劲得是打仇人吧】
【首都大学论坛里有贴子，说那男的是iris前任，估计是分手没分痛快，赶上现任了？啧啧，艳福不浅，都是帅哥啊】
【我就说营销人设迟早要翻车，说真的什么时候才能省省劲儿，多花点力气在作品上不行吗】
【爱爱，其实我们大部分读者对你私生活不感兴趣，你首先是一个漫画主笔，不是一个网红，你首先要打磨好作品啊，现在作品断更，又传出你不好的个人消息，其实有点失望】
【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画画】
有擅自猜测视频里几人关系的，有说她营销人设的，还有真心实意的读者发言。
看来闹得还是有点大，陈音佳按了按太阳穴，回复了最后这条评论：【会的】
扔掉手机，陈音佳这下真的头昏脑涨。
她现在觉得世界颠倒了都无所谓，她只想先睡一觉。
有人敲门。
撑着爬起来去看了眼，发现是姜楷枫，她才拉开门。
“什么事？”
她脸色绯红，声音比下午还哑，听着还有点闷。
这副模样，姜楷枫原本要说的话也全咽下去，只是无声叹了口气，示意一下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药。
“送温暖。”
陈音佳混沌的脑子思考都慢了一拍，下意识侧身让他进来，关上门。
等他把药放在茶几上，她才想起来问。
“怎么买药了？”
“下午就看你不太舒服，本来只是想有备无患。”
他像是有点无奈，但又不好说什么，最后只是问：“量体温了吗，有没有发烧？”
“没发烧。”她道，“睡一觉就好了。”
“给你冲点感冒药再睡？”
他都带药过来了，先喝药再睡也没差。
“好。”陈音佳点头。
陈音佳对他没戒备，脑子也就不太清醒，坐在床上看他烧水冲感冒药，还给他指用哪个杯子。
直到姜楷枫将杯子放进她手里，坐在她对面椅子上，神情里又是那种宠溺，陈音佳才意识到自己太放松了。
她垂眸，捧着还有点烫的水杯，跟他讲了视频的事。
“不好意思啊，让你也出名了。”她轻声道，“论坛那边已经封了，其他地方的也没办法，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打算冷处理可以吗？”
大概是因为感冒了，女孩子看起来情绪很淡，有种雾蒙蒙的感觉。
让人很想抱住她，不然就怕她会飘走。
“没关系。”姜楷枫俯下身，想跟她对视，眸光深深浅浅，“你呢？这样没关系吗？”
似乎是没听懂，又似乎是有点惊讶，陈音佳抬眼看他。
于是听见他重复了一遍：“你会不会不高兴？”
看来他来之前就知道这事了。
“还好……除了隐私被暴露在网上有点烦，其他还好。”
陈音佳跟他对视，说话有点慢，但很坦诚。
“就像一个读者说的，我是画漫画的，又不是网红，他们对我本人的评价都没有意义。”
是真话。
觉得没意义是真话，有点烦也是真话。
姜楷枫抬手，手掌在她头上渐渐压实，温热的触感和很轻的力道，陈音佳没避开，只是看着他，等待他开口。
“那先睡一觉吧，醒来就好了。”他缓下声，分明是安抚，可有点缱绻意味。
陈音佳很慢地眨了下眼睛，意识到了他话里的含义，抿了下唇。
“你别做太过，我其实还好。”
其实陈音佳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听出来他想干涉这件事。
他们这群人，身上最值钱的不是资产，而是人脉，她并不怀疑姜楷枫可以做到什么，只是不希望他过多插手，没必要。
“好。”他轻轻抚了抚着她的头发，“放心。”
很奇怪，姜楷枫的言行举止像被人夺舍了一样温柔，可大概是陈音佳也脑子不清醒，竟然没觉得半点不对。
看着她喝完药，姜楷枫起身。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陈音佳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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