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珹养了几日,年轻的身体恢复得快,能起身也能下床走动了,不再是躺着不能动弹的模样,蒋君临这段日子都在医院陪着,虽不算事事亲为,也照顾得很妥帖,他一看就不是经常照顾人的,可一些小事做得很用心,季珹卖惨装乖听了几日情话软语,觉得日子过得真是好啊,一直躺着也没什么不好,可等他能下床走动,吃饭也不需要喂后,蒋君临那些温软,亲近像是风一样消散,又是一心扑在公事上的蒋君临。
季珹心不在焉地喝着粥,看着坐在窗边工作,一个小时都没给过他一个眼神的蒋君临,想起了网络上一句名言,所以,爱会消失是吗?
哥哥的爱,消失得可真快!
怨念!
养个伤,幸福几日,又被打回原形,季珹叹息,他怎么像一个怨妇呢?
“叹什么气呢?”蒋君临问,抬头看他一眼,这短短几分钟,季珹叹气三次,据他了解,他的某项技能又要蠢蠢欲动了。
“我在顾影自怜呢,我在鬼门关走一圈,我的哥哥却觉得工作更重要,半天没理我了。”
他养着伤,中气不足,声音有些软,故意拖长了语调,像是一把小刷子,刷着蒋君临的心脏,蒋君临忍了忍,“顾影自怜不是这么用的。”
“意思差不多!”季珹挥挥手,不在意细节。
蒋君临暗忖,意思差多了,可他也没纠正季珹,算是从工作中抬起头来,蒋君临身居数职,且要平衡多方关系,他不像陆知渊能撒手不管,把事情交给容黎和季珹就好,华兰的事情倒是可以放手,极道却不行,和上面打交道也非他不可,骤然出国不曾报备过,也是一件大事。
当年身份不曾曝光时,他出国并无限制,权是为了华兰银行的公务,身份曝光后,出国反而就颇多限制,他,陈良东和顾子遇都一样,出国必须要报备,且得到批准。
处理这件事就要花费半天时间,手续又繁琐,积攒的公务也压了不少,顾瓷这几日在忙陈良友的病,很多事都要等他来决策。
“天气不错,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
“好呀!”季珹欣然同意,门口的张强欲言又止,医院龙蛇混杂,又在别人地盘上,他们不太愿意主子们出去溜达。
可蒋君临既做了决定,张强只好去布防,蒋君临抱着季珹坐到轮椅上,拿过一条毯子来盖住他的双腿,看着像是双腿残废的,季珹哭笑不得。
他虽能下地走动,也仅限于解决个人卫生问题,不能长久站立,去做检查也是要做轮椅。
坐在轮椅上,季珹的心情却又莫名的差起来。
他想起了总在心中盘旋的那个梦,梦里的蒋君临也坐在轮椅上,在梦境里,蒋君临一脸胡渣,神色颓废,他是最爱干净的人,说严重点,是有点小洁癖,人也挑剔,除了在五角洲卧底的那段日子,季珹未曾见过他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
意志消沉,又心如死灰。
季珹心里一窒,握住他的手,蒋君临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坐轮椅挺方便的。”季珹轻笑说。
蒋君临没说什么,推着他下楼去晒太阳,楼下晒太阳的病人很多,这天气冷热适中,很适合久病之人出来走一走,透透风,蒋君临推着季珹漫无目的地走,在人工湖边停下来,医院的人工湖边是病人聚集最多的地方,晒太阳的,孩童在玩的,人工湖边还有两只天鹅,有病人拿着吃的在喂天鹅,季珹笑着拍了一张照片,他眯着眼睛,阳光暖和地落在脸上,蒋君临低头就能看到他的脸,都能看到他脸上细细的绒毛,他的眼底也坠落了点滴笑意。
他倏然低头,温热的唇碰了碰他的眉间。
季珹倏然睁开眼睛,唇边的小梨涡渐渐地显露出来,无声地舔了舔唇,蒋君临轻笑,倾身往前,整个人的身影都笼着他。
虽是简单的碰触,却拂去他的郁气,季珹笑得餍足。
上一世是上一世。
现世是现世。
那些过去的事情,关他什么事情,哪怕真的是他撞断哥哥的腿,那又如何,今生他从未有过伤害他的念头,将来也不会,他们不会走到自相残杀那一步,他也舍不得哥哥坐在轮椅上。
天之骄子坠落凡尘,被人践踏,哪怕是他都不行。
那些事从未发生,他何必惴惴不安,又备受折磨呢。
“晒一晒太阳,心情好些了?”蒋君临早就察觉到他的心情不舒坦,却不知道为什么,断然不会因他专注于工作的缘故。
他对季珹的心态有一些微妙的变化,人们常说,恃宠而骄,说的就是他,这段关系里,季珹永远是给他足够底气和安全感的人,他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好意,曾经季珹强求,他逃离,不管季珹再怎么强求都掩饰不了他的底牌。
他都不渴求蒋君临能爱他,只想要好好地爱蒋君临就行。
蒋君临可以忙于工作三天都不理季珹,季珹从来不会,蒋君临从未想过要为谁洗手作羹汤,季珹却为了他愿意去请五星级大厨教做饭,他的口味挑剔,他能一遍一遍地学,改进。他的每一件衣服季珹都会有特殊的标记,蒋君临并不沉溺于此,却也会为此而心动。
不管是生活,工作,方方面面都被照顾到了,他是被追逐的那一个人,所以,他的安全感比季珹要来得多,可以说季珹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哪怕他答应过一生携手,季珹也做好随时被抛弃的准备。
这段日子季珹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曾经被下病危通知书时,蒋君临认真地反省了,也察觉到自己对季珹有多糟糕。
他习惯了被追逐,而忘了一段关系的长久稳定,是共性和吸引,是救赎和陪伴。
总是一方在追逐,有一天他也会累。
若季珹此生再也醒不过来,他不后悔,不遗憾吗?那些话明明就在心底,为什么吝啬于说,季珹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他就做不到?
他做一件事,完全从理性出发,该不该去做。从他的能力出发,能不能做,从利益出发,有没有价值,可两性关系,又怎么用理想去思考。
眼前这个人,不适用于他的处事作风。
既不适用,就要改!
蒋君临从来不是一个知错不能改的人,他一向愿意听从不同的声音,善于引导,季珹在这段关系里会低到尘埃里,应该说有他无意引导的关系。
他情商高,总能无意识地把事情往他想要的方向去发展。
多年前,他不想和季珹有所牵扯,所以定了一条界限,你不准过界,过界就分道扬镳,季珹不甘心,他的情感得不到慰藉和满足,频繁地过节,蒋君临给予了惩罚。
季珹学乖了,知道他的底线,所以一直在雷区蹦跶,却又不会越过底线。
他怕私情影响工作,所以有意地屏蔽一切对他有所影响的人,他主动给季珹指明相处模式,让季珹按照他希望的模式来相处。
季珹没安全感,他不曾顾虑过他心情,他一心认定的事情,总觉得一辈子不会有所改变,却忘了,做得多,也要说出来,藏在心里的事情别人如何得知。
你了解自己吗?
你就确定,别人也那么了解你吗?
所以,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是索取者,若他和季珹是一朵双生莲,花开并蒂,一枯一荣,那他就是吸取养分的那个人,季珹永远在供养着他。
他坐在季珹的病床前就在想,他真是一个糟糕的恋人。
这么多年了,他竟没有自省过。
那天季珹半真半假地说,他很冷淡,从不主动,何尝不是季珹的心里话。
说这句话时,他难过吗?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追逐,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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