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朗曼在嫁给她残忍、无情又疯狂的丈夫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

    在她业已成年的儿子眼中,如今的她只是一只笼中的鸟,哪怕主人打开了门,她也只会投以麻木的眼神,然后继续闭上眼睛昏睡。

    “身体怎么样?”

    抱胸靠在窗边的雷切尔声音冷静,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得不到回复,他顿了顿。

    “我听老头子说,你最近饮食不好,格雷医生已经来看你很多次了。”

    萨拉眉眼微动,疲惫而缓慢地低声道:“这个身体也就这样了,不会更好,或许更坏。”她的声音像老化的皮肤,凉、柔,只是短短一句话,就轻咳了几声。

    咳嗽声空荡荡地飘在房间里,墨绿色窗帘沉重得鼓不起风。

    雷切尔简短地说道:“你会好的。”他看了看外面,说道,“还有几个月,天气就暖和了,老头子已经答应过我,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他一向很好心。”萨拉语气平板地说道。

    雷切尔觉得意外,挑了挑眉毛,笑了,沉甸甸的眉眼终于散去了一点乌云,带了点松快:“有想去的地方吗?如果你身体受不了传送阵,我们可以坐马车去近郊,你很多年没去过星月湖了。潘朵拉镇也不错,再远一点可以坐船去布罗格……”

    “不用了。”

    女人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雷切尔一顿:“我忘了,你是在山里出生的,不喜欢海。或许你愿意……”

    “不用了。”她说道,“我哪里也不想去。”

    雷切尔嘴边的笑容渐渐淡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他说着,勉强笑了一下,轻松地说道,“我好不容易让老头子答应的……”

    没有人应答,于是他的话无人承托地坠于地上,如同尘埃,坚硬的声音到了话尾有一丝不稳。

    他低着头不再说话,母子二人半晌没有说话,时间在这昏暗的房子中几乎是凝固静止的,唯有窗外的光线在缓慢地流转。

    雷切尔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站起身来,脸上已经恢复了来时的冷静坚硬。

    “我还有事,先走了。”

    “路上小心。”

    “有事告诉祖父派来的人,或者让人告诉我。”

    “好。”

    简短的交流后,雷切尔走出了那间昏暗的房间,走廊清冷的光线重新倾泻,带来一点虚幻刺眼的暖意,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然后大步走出。

    “少爷,留下吃顿饭吧,夫人也会很高兴的。”管家努力跟上他矫健的步伐,劝着他。

    “不必。”雷切尔不为所动,直接跨出了阴暗的城堡,神情里看不出任何留恋。

    将要登上马车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黑礁城堡也在阴沉地注视着他。

    “走。”白狼收回视线,命令着车夫,然后闭目靠在了柔软的垫子里,绷在长裤里的大腿伸长交叠,双手叠放在腹部,如同一只舒展身体的狼。

    在进门的那一瞬间,他以为他看到了爱琳·鲁伯特,一样的沉默削瘦,一样的懦弱喜阴。

    可他很快就知道她们完全不一样。

    哪怕是最灰恶的时候,她都在试图用不惊扰任何人的方式逃出牢笼,找到机会展翅高飞。

    在别人面前一直都很怯懦的爱琳,会在他面前被气得失去了分寸,他回想起她豁得抬起头,眼睛里都是燃烧的火光的样子,像是血管里有油星炸开,劈啪灼烧着沉积的腐朽,不由闭着眼哼笑了一声。

    冰凉的指尖渐渐恢复了暖意。

    文森教授把头发扎成了团子挂在脑后,快乐地晃着脑袋哼着歌,翘出来的发丝随着晃动扫过他的脖子,显得有些滑稽。

    “哦,爱琳,谢谢你。”

    爱琳把咖啡放下,她自己缩着手捧着热腾腾的红茶。

    “来,瞧瞧这一颗。”他面前摊放着一堆拇指大小的绯红色石头,浅淡大小不一,他捏起一块格外晶莹剔透、没有杂质的,喜滋滋地说道,“这是我们目前为止做出来的最成功的一块了,我们可以带到学术发表会上去!”

    “我们算是炼制出了贤者之石吗?”爱琳仔细看了一眼。

    “贤者之石?哦不不,这只是我们的半成品。”文森教授耸耸肩,“你不能指望我们一步到位,光是现在的石头……让我们暂且称它为什么好呢?”

    被他期待的眼神盯着,爱琳硬着头皮说道:“绯月……?”

    “绯月……太棒了!你很有起名字的才华!”文森教授如痴如醉地看着掌中绯红色的石头,充满热情地说道,“以后实验室里所有命名都由你来做好了!”

    爱琳:“……”救命。

    “就算是现在的绯月,也有很厉害的作用。”文森教授沾沾自喜,“增强魔法,增加运气,治愈身体,还能增发养颜壮阳,已经有很多位中年贵族悄悄找我商谈合作的事情了……”

    “……”

    爱琳出于人身安全考虑,并没有去问名单里究竟都有谁。

    “来,生日快乐。”文森教授说着就把那块最好的绯月放在了她的掌心上。

    “这不是要拿去学术会议上的吗?”爱琳愣了愣。

    “拿次一等的做第一次亮相,我们才有进步空间,写第二篇文章嘛。”文森教授狡猾地冲她眨眨眼睛,教导她,“在没有人和你竞争的地方,你要学会聪明的做法,一步一步来。没有人会去多关注一个一直考一百分的人,魔法的奥秘就在于变化,你说呢?”

    绯月在掌心躺着,像是在发烫。

    爱琳回想起他对它的诸多功能的描述,表情复杂地道了谢。

    “好了好了,我今天就是为了把这个交给你才叫你来的。不要再在这里呆了,年轻人,要更加享受生活。”文森教授赶她出去,“你们才是新婚啊!”

    来不及解释什么,爱琳就被拍出了门,她一脸茫然地站在了学院门口,看着头顶白得刺眼的太阳,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默认维德会为她庆祝生日呢?

    他们之间完全不是别人所想的那样。

    自从那晚他突然离去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再交流过了,“你好,爱琳小姐”、“晚安,维德先生”,他们又各自退了一步,回到了相敬如宾的陌生人的关系。

    爱琳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来全靠维德在维持,一旦他放弃了主动,他们之间竟然可以交集少到可怜,而她并不知道到该如何挽回。

    ——或许也无需挽回。

    放假期间等在学校外面的马车也少了很多,爱琳心情低落,暂时不想回家,想了想,就徒步走了出去。

    他最近早出晚归,哪怕她知道他最近需要陪伴在从剑兰回来的太子身边,依然能感到他忙碌得有些刻意。

    爱琳渐渐明白,他或许在无声地告诉自己,该如何体面地远离一个人。

    她在人情世故上总是缺乏天赋,在他贴近她时,她用了一半的时间在犹豫、害怕、退缩,在他转身时,又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沉默的含义,于是一切节拍都错了。

    爱琳一时间,竟想不起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觉得她可以一直当他的妻子,慢慢地学习。

    那一晚的星空下,她以为她握住了那只温暖得让她安心的手,可以永远汲取力量,可世上哪里会有永远呢?

    好在失去总是她生活中的主旋律,爱琳想,这不会很难。

    再给她一点时间,她总会再次习惯。

    随意走着,一拐角就看到了不远处肃静的教育局,她回想起上次来的情景,觉得恍如隔世。

    发了会儿呆,正要离去,忽然脚步生了根一样地定住。

    熟悉的马车停在了侧门,印有罗德尼家徽烫在她眼底。她曾经和送她去斐文德的维德一起坐过,也在早上目送着它不惊动任何人的消失在晨雾中。

    如今,车门开启,维德率先下来,然后转过身,绅士地伸出手,一只洁白的手搭了上去。

    高挑的女子被他扶着跳下了车,两个人笑着说着什么,她听不清楚,只是恍惚地看着。

    英俊的青年笑容温和,如同阳光流水,美丽的女子英气柔韧,似一朵铿锵玫瑰,光线笼罩在他们身上,一切都完美得刚刚好。

    而她躲在拐角的阴影里,似天生见不得阳光,被刺痛了双眼和喉咙。

    ——“听说如果不是海德薇出身卑微的话,他们会在一起……”

    ——“他们一定会成为一对好夫妻的。”

    ——“连戒指和吻都没有交换过的婚礼……”

    ——“哦,虽然她只是个低贱的贫民,但至少比和爱琳·鲁伯特在一起要让人信服,哈哈。”

    曾经在不同场合听到过的那些笑语像是遗落在四处的线索,就在这一刹那,它们汇聚在了一起,成了一把钥匙,一个答案,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爱琳眨了眨发热的眼睛,难过酸涩像是早就纠紧血管体肤的藤蔓终于被发现,感官的复苏伴随着迟来的疼痛。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在她面前吝啬起了他的笑容。

    维德和海德薇,海德薇和维德。

    这才是他们该在的位置。

    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爱琳。

    那个之前曾经要求她做他的妻子的维德,会不会此时正在想着,要是没有她在就好了?他会不会有一天,亲口要求她离开?

    这时,维德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锐利的视线猛地望过来。

    爱琳瞬间惊醒,缩在了角落里,心脏砰砰跳,又怕他过于敏锐,盖上了风帽匆匆离去。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端有种做了小偷般的惊慌失措。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被他们发现。

    对于无视、嘲讽、讥笑,她早已习以为常,但是此时此刻如果被他们发现,她觉得她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至于原因,爱琳并不想去细想,她直觉得有危险,那是个陷阱,跌下去就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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