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原。
远去的马车后,还有一匹追赶的骏马。
随着马车进入城门,后头的马匹渐渐远成一点黑影。
在几个钟头前。
姜译苏带着随侍出来散心。
城外郊原,天晴气爽。姜译苏神情懒散躺在干草堆上,随侍铁木在一旁抓着干草逗马。
这些日朝堂上的功劳都被楼延钧给揽了。他怪闲的。
那些蔡卓派的,登门拜访想着让他去挑刺楼延钧。
他又不是傻。
当初楼允清和工部的事,楼延钧连自家人都能关牢狱,少有的清正。姜译苏非但不想挑刺人,还算对人有所改观。
至少蔡卓一案,处理得他极为舒心。
姜译苏出来就是为了图个清静。
远离了跑马的贵女。
叼着根野草,晃晃悠悠地看天上白云,目光又往下落,看见袅袅的炊烟和归家的农户,再往下,是不远处一辆奢华的马车。
姜译苏本来没觉什么,毕竟也常有长京内的富人家坐马车出来散心。而忽一抹亮色,似是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姜译苏猛地坐起。
那是一张出尘绝艳的脸。
铁木被人的一个大动作吓了一跳:“少爷,你怎么了?”
姜译苏紧紧抓着人的手,“找到了,是念念!是念念!”
姜译苏跳下干草垛就跑去。
然而不远处的女子已经踏入了马车内。
姜译苏为自己的愚蠢拍头,忙掉转回来骑马。然而离开的马车行驶得太快,他掉头过来骑马追,车子驶入城门后,已经不见影了。
姜译苏懊悔,但看着长京城的城墙门,心里头止不住狂跳。
绝对,绝对是……那张和娘亲相似的脸。
绝对是妹妹!
妹妹在长京!果然在长京!
从马车上下来,高珏已经在楼府外等楼知婉。
楼知婉看见人,立马羞涩扑进人的怀里,高珏温笑着抚人的脑袋,新婚正值的两人,脉脉相视,周围的空气都是甜腻的。
桑枝浅浅笑。眼底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艳羡。
楼知练刚下了职回来,无意便捕捉到了桑枝望向小夫妻的眼神。
高珏:“大哥。”
楼知练点点头,算做应声。
楼知婉和桑枝招呼后,便随高珏回去了。
桑枝则和楼知练一同进府。
桑枝行在后头,两人不算熟,进了楼府后走的也不在一个方向。
楼知练却放慢了步伐,“你的气色不太好,应该去看下大夫。”
桑枝对楼知练的印象也只有知婉的哥哥,忽然听见人出声,讶了下,但知道人是关心之语。
点头浅笑做应。“好,谢三少爷。”
楼知练颔了首,便迈步径直走了。
从城外郊原回来,在马车上一闪而过的念头一直徘徊在桑枝脑海里。
晚间。
桑枝悄悄数了下自己存款。
林林总总,包括那些首饰钗子,足有二十两银子的价值。
是足够她回江南的。
只是……
桑枝抚额思忖了会,把荷包收起。
脑疼,熄灯,便去睡了。
桑枝最近食欲大减,对什么都没有胃口和精神。老夫人听说了她身子不适,以为桑枝也中了暑气,便让人不要来回奔波。最近按摩伺候的事便交给兰茴。
桑枝知道自己身子不适,但也只以为是被楼延钧做的事给气着的。尽量地找其他事来转移注意。
傍晚。
陈大夫来府。
水棠兴致盎然地来通知桑枝,然而因临时兰茴那里有事,水棠被叫去干活。不能陪同桑枝一起过去,水棠郁闷地嘟嘴,最后也只能恋恋不舍地先离开。
廊亭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陈大夫放下医药箱,坐下后,看见桑枝的脸色皱了下眉。
“夫人近来……”
桑枝:“让陈大夫见笑,近来没睡好身子有些不适。”
陈大夫摇摇头,依照他行医多年,桑枝现在的面相,分明像是……
陈大夫伸出手。“夫人,有所冒犯,可否让在下把下脉。”
桑枝不疑有它,将竹青色的薄袖往上折了折,伸出了胳膊。
陈大夫的指搭在了桑枝脉搏上。
片刻,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笑:“恭喜夫人,是喜脉。”
陈大夫话落,便见桑枝愣在原地。
桑枝:“……什么意思?”
陈大夫:“夫人有喜了,估摸着已经有点月数。”
桑枝喃喃:“不对啊,我只是最近没什么食欲,没什么精神……只是中了暑气。”
陈大夫:“夫人的这些症状,便是害喜常有的情况。”
见陈大夫肯定,桑枝脸色一下煞白。
陈大夫:“不过夫人近日气虚,定是未能好好进补休息所造成的。夫人身体未能照顾好,胎儿不稳,后头便易小产。”
陈大夫严肃叮嘱。
桑枝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托陈大夫保密,说是要自己告诉少爷和老夫人后,便失魂落魄离开。
桑枝不是不想要孩子,她有一段时间,明明很希望有少爷的孩子,憧憬着能相夫教子,和少爷好好过日子。
现在她有了少爷的孩子。
桑枝脸色愈发地白。
脚下虚浮,心中百感,却不知是喜还是悲。
从廊亭里出来,迎面看见匆匆赶来的水棠。
水棠看见她往回走,几丝讶异:“桑枝?陈大夫呢,回去了吗?”
桑枝脸色极差,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回她。“嗯,我让他先回去,今日就不必……”
水棠嘟了下唇。“桑枝又单独和陈大夫一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还有昨天你也单独和三少爷一起回来,就算大少爷再宠你,接二地和外男一块……”
桑枝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子,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水棠。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什么意思?”桑枝面色本来就苍白,额上发着虚汗,现在唇也白了。“我和陈大夫清清白白,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的……”
水棠:“……我知道,我是觉得你应该避避嫌。昨日你和三少爷一并回来还有说有笑,现在又和陈大夫单独,楼府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呀。大少爷失了面子,肯定就不来你这了……”
桑枝张了张嘴,眼眶涩得很。让她难受。
好一个有说有笑。
昨日她只是和楼知练在门口遇见一同进府。他们交流的,不过只有一句随口的关心。
一个不相熟的人都能关心她,她待如姐妹的,却可以字字扎在她心口。
而陈大夫……
桑枝都快忘了,她最初找上陈大夫是为了什么?为了学草药,为了给老夫人调养,还是为了能帮得上少爷一点忙?
总归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水棠见桑枝脸色不对,又补充:“我都是听其他丫鬟说的,现在楼府都传遍了,少爷怎么可能不知道……桑枝,你应该不喜欢陈大夫吧?”
水棠最后一句小心翼翼问。
桑枝:“若是呢?”
水棠愣了下。“这……你不能啊……只有不守妇道……”水棠似知错语,便抿住了嘴。
桑枝闭上了眼。
而后再睁开。
“他们要如何想,便随他们去吧。”
她知道水棠是没有恶意,但无恶意的话,也叫她凉心。那本该是最信任自己的人。她是最知道他们的情况。谁能怀疑,但她不能,也不该这样怀疑她。
桑枝被水棠凉了心。
回了宅院。
一眼便看见公主的婢女,将自己的花药踹倒在地上。甚至像是不过瘾似的,踹倒了,仍旧一脚踩着一脚。
桑枝的心头火起。
那是她精心照料了足月的花药,甚至为了不给忙碌的忠管事添麻烦,才搬了些到宅院来自己照顾。
这些日花药不是被淹水,便是被踹倒,被拔了根……桑枝知道有人针对她,但她即便有猜测,因没目睹到罪魁祸首,只能自己默默咽下恶气。
幸花药虽娇贵,但好在每次也能及时地救回一些。
巧桃忽然被一道力推倒,紧接着便是一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
还没等她回神,又是一巴掌。
力度之大,足以见人的气愤。
巧桃错愕惊怒,捂脸:“你!你敢打我?!”
桑枝冷冷:“你怎么糟蹋我的花,我便怎么对你。”
“你个贱人!你只是个奴才,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敢打我?!”
看桑枝蹲下去扶那些脏土泥巴里的花,巧桃恶狠狠讽刺。“我是公主的婢女,侍奉我们公主,像你狐媚勾人,就该和你这破花一样活该让人糟蹋死!死了没,死干净了吧?该—”
话还没落,便见头一疼,紧接着是鲜红的血淌了下来。
桑枝竟然将碎花盆砸在她脑袋上。
“啊——”巧桃见血,已经两眼一白,吓哭了出声。
桑枝垂眸看,指尖被花盆划破,沁出了点血珠:“我是奴,你也是奴,何来高人一等呢。”
巧桃的哭声一下便引来了其他人。
众人围聚过来,或惊愕,或难以置信,或议论言之,胆小的看见血已经叫了起来。
巧桃毕竟是公主的婢女,所以这事很快便被下人告到了公主面前。
桑枝自然也被一并带去。
巧桃伤得并不重,但血色模糊的样子着实吓人。
安映禾蹙着眉,一边听着一旁婢女的哭诉,一边看底下的人。
桑枝穿着碧色的裳,芙蓉面上,一双明丽妩色的眼不见任何惧意。
安映禾开口:“巧桃就算有诸多不是,你也不该动手。论这次见血,就足够送你进官府吃牢狱。”
桑枝抬头:“如果这便是公主所以为,那便将桑枝送去官府吧。”
安映禾看着人,桑枝的眼底没有光晕,一副凭人处置,毫无惊澜。
安映禾不知想到了什么,撇开眼:
“巧桃与你道歉,你也同她道歉,这事便两清。”
“公主……”巧桃哭哭啼啼地抹眼泪,公主既然落话了,便咬唇不甘愿地朝桑枝丢了句“对不起。”
桑枝垂眼往向自己的手,上面还有沾染的泥巴,和凝固的血迹。
桑枝轻道:“我不接受,也不道歉。”
安映禾沉默了会,盯着桑枝,“好,那便等夫君回来再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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