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原本只是说说而已。

    但一连几天,在庭院里都看见了楼延钧的身影。

    他并不说话,也不做什么。

    就只是陪着小崽崽玩。

    但一双眼时不时地落在桑枝身上,这让桑枝备感冒犯。

    而安安又同人那么亲近,也让桑枝心里苦恼。

    她只想离人远一点。

    于是第二天,桑枝告诉了秋婶子打算赴约的事。

    并且在同秋婶子约好的那天,挑了最好看的衣裳。

    是一件石榴红的裙子,外罩着霜桃色的薄衫,霜白色的绸带,甚至还簪上了一支蝴蝶的簪子。

    擦了点胭脂。

    桑枝本身肤色就白,胭脂点缀,更显得人明媚动人。

    直叫人移不开眼。

    桑枝原本想把小团子带上,但秋婶子建议先把安安交给汪娘带,哪有人相亲,还带着孩子。

    桑枝的本意并不是相亲,但——

    桑枝以为把儿子留下,楼延钧也应该会留下来看着儿子。

    因为在她看来,楼延钧之所以会找过来,就是为了跟她抢崽崽。

    但是——

    桑枝听见了脚步声。

    没有掩饰的脚步声,桑枝正要走出巷子,回头,果然看见了楼延钧,他一身青墨色的衣裳,正望着她。

    眼神似有话说。

    桑枝咬了下唇,扭头走,走几步,又听见了脚步声。

    锲而不舍。

    桑枝停下来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楼延钧:“你要去哪里?”

    楼延钧的视线,落在了桑枝精心打扮过的身上,微微蹙眉。

    “去哪里需要同你讲吗?”

    “安安会找你。”

    桑枝噎了下。

    楼延钧:“已经在哭了。”

    桑枝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走回了院里。

    果然——

    汪娘正在哄着泪眼汪汪的小团子。

    “哎呀,你怎么回来了?”汪娘知道桑枝今天是要去跟桥西员外的儿子见面的,她是支持的,她也不想桑枝一个人过得太苦。

    “汪娘没事,就是崽崽不知道怎么忽然哭起来了,刚才还在庭院好好的……”

    桑枝出来时,崽子正和楼延钧玩。

    桑枝看着落泪得可怜的儿子,心疼:“给我吧。”

    汪娘:“你要带着他过去啊?”

    小崽子到了桑枝的怀里,马上不哭了,吸着鼻子,要睡不睡的样子,但胖胖的小手仍旧抱得紧紧。

    桑枝本想说不去了。

    又想到外头那人,于是心烦意乱,胡乱“嗯”了声。

    桑枝抱着儿子便去相亲了。

    小桥下流淌着清缓的河水。

    风景秀丽。

    草亭子里。

    一穿得厚重华丽的公子,正紧张地摆弄自己的服饰腰带和袖子。旁边站着一老管家模样的男子,还有做媒婆的秋婶子。

    秋婶子不住眺望小路:“快了快了,盈儿准来。”

    老管家啧了一声,显然是不满。

    正说着,就见不远处的小路,远远走来一女子。

    石榴红色的衣裳,随风飘扬,玲珑曲线,乌黑的发簪垂着,芙蓉面,杏眸眼,明媚温恬。

    怀中正抱着一个小孩。

    秋婶子愣了下,心急切:“哎呀,怎么把安安给带来了。”

    然而再看员外的儿子,还好,人已经看怔了眼。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其他。

    桑枝入座。

    “抱歉,安安哭闹了些,耽搁了时间。”

    秋婶子眼还瞅着趴在人身上的孩子。有些不赞同。

    员外儿子:“没事没事,我们也才到不久。”

    小团子还张着眼,圆圆的眼直溜溜往后头瞧,似乎在看什么人。

    桑枝怕被秋婶子他们看出什么,忙将儿子抱正,不让他看后面。

    事实上,楼延钧一路都跟在他们身后。

    甚至一路还逗弄了安安玩耍,导致桑枝不得不停下来,瞪眼驱赶他。

    崽崽被娘亲阻止了往后看,撅着嘴,圆溜溜的眼,开始看前面的两个人。

    老管家正在打量桑枝,似乎是有评判的标准,时不时摇头。

    而年轻的公子,耳已经涨红,像是想看又不敢多看。

    秋婶子了然于心,帮着一通好话直说。

    桑枝只是笑着点点头。

    秋婶子心下满意:“张公子,这里就留给你们二位好好先聊聊吧。”

    员外儿子通红着脸点了点头。

    “安安让我先带着吧……”秋婶子刚要伸手抱。

    而还没有碰到人,小崽子嘴巴一扁,已经呜呜哭了起来。

    秋婶子忙收回了手。“哎呀这……”

    桑枝:“算了,安安就留着吧。”桑枝又看想对面的公子,“可以吗?”

    员外儿子被那一双含水一样的眸子望着,结结巴巴:“可、可以。”

    安安坐在了娘亲的腿上,又扒拉着肩膀想往后看。

    两人其实并未聊什么。

    桑枝为了看住儿子,只能听着人说,自己时不时微笑点头而已。

    又过了会。

    儿子坐不住又要哭闹的迹象,桑枝忙站起道别。

    员外公子也站起,看见桑枝手帕掉了,捡起:“汪姑娘……”

    桑枝道谢接过。

    两人的手却不小心碰在了一起。

    员外公子想收回去,又没有马上收回去,空红着一张脸。

    “汪姑娘,我们还能再见吗?”

    桑枝不动声色收回手,然而员外公子可能是忘了收,竟用了点力抓紧。

    桑枝的眉头皱起。

    崽崽瞪大眼仔细看着。

    “张公子?”

    员外公子忙知失礼地收回手。“抱歉抱歉。”

    桑枝手被捏红了一块,往袖子里藏了藏,轻笑:“没什么。”

    秋婶子还在和老管家说什么。

    员外公子则痴痴望着桑枝背影。

    待桑枝两人走远,忽然听见一道巨响,那个草亭子竟然倒塌了下来。

    而还没出来的员外公子被压在下来,哎呦叫唤。

    桑枝前后又相亲了几个对象。

    然而结果不是人回去忽然摔了一跤,就是人半途家中有急事。

    或大或小,下场都不太美好。

    秋婶子自然是不敢再给桑枝介绍了。劝说:“盈儿啊,还是停一会,你最近可能招惹了不该招惹的……”

    桑枝面上笑应了,心里却恼了起来。

    因那“不该招惹的人”。

    楼延钧果然傍晚时分,固定到了桑枝的庭院陪崽崽玩。

    桑枝把崽崽抱起,蹙眉看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那些百姓有什么错?”

    楼延钧沉眸。

    小团子一双乌黑的眼,瞅来瞅去。

    桑枝叹了一声气,把崽崽先抱会了屋里,才出来。

    “你不是想好好谈谈吗?谈吧。”

    桑枝穿着淡色的裳,暮色的光,给人眉眼增添了几抹温蕴。

    楼延钧眼没有移开,忽开口:“他们配不上你。”

    桑枝觉得好笑:“楼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因为这种理由,你就惩戒了人?”

    楼延钧垂眸:“只是一点小教训,你不该让他们……”

    “够了。”桑枝站起,“我不想再见到你,楼大人,你应该有你的尊严吧,你这么厚脸皮的跟在我一个小小妇人后面,是想要让所有人知道后,都看您笑话吗?”

    桑枝狠心:“如果你还想要点脸面的话,就趁早从我和安安的面前消失。”

    自那日后,楼延钧果然三四天未出现了。

    桑枝觉得自己似乎说重了话。

    但也好。

    桑枝太想要平静安稳的生活了,已经不想要再胆战心惊,再看着他人的脸色,再患得患失。

    崽崽有些泄气,垂着脑袋在地上玩竹球。扒拉着来来去去,一双眼还盯着墙头看。

    ——因为往常,那人,都是从墙头出现的。

    桑枝长了教训,侧门早已经落了重重的锁。

    桑枝蹲下,轻轻抚摸儿子的脑袋。

    外头传来声响。

    小崽子抬起头。

    大舜跑了进来。“阿姐,翠秀姐在山里捡到了一个好厉害的人。”

    桑枝蹙眉。不明所以,抱着儿子。打算去看看。

    客屋的榻上。

    桑枝刚好撞见走出来的汪娘。

    汪娘满面笑容之色。

    桑枝:“姨娘,怎么了吗?”

    汪娘:“没什么,好俊的人,咱们这十里八乡都没见过这么贵气的人呢。指不定是什么大人物。”

    桑枝再往里走,就听见了翠秀的声音。

    “哎呀公子,你先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撞坏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没事,你先留下来住一段时间,等你想起来了再……”

    翠秀端着木托出来:“盈儿姐?”

    桑枝正要问人,忽然看见帘子撩开,一身竹青色的缎服,玄色腰带,昳丽的面孔,清冷的脸有些苍白。

    头上还像模像样缠着纱布。

    但一双乌沉沉的眼,却是直直看着桑枝。

    小团子眼一亮,一声呼喊正要出口,被桑枝眼疾手快给捂住。

    翠秀:“盈儿姐,这人是刚从山底下捡到的,好像撞坏了脑子,什么都没记住。你帮忙喂点水,我去抓点草药熬汤。”

    桑枝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

    翠秀已经跑得没影了。

    桑枝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高大逼近的人,像是在说服自己:“……你,你装的对吧?”

    楼延钧眼睫抬起,有些可怜:“水……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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