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大队又分小队。1980年,何冬炎被分配在第八生产小队种田,一日工分底分加为96分,那时候10分底分相当于036元,在双抢农忙季节期间能够达到2倍之多。然而这点收入,一年到头除了分粮食吃饭之外也就差不多了,不少家庭还要向队里欠点账,赊点粮食。当然也有劳动力充足的家庭有几元钱或者几十元分红,最好的家庭有两百多元钱收入,算得上是富裕家庭了。
因为何冬炎文化水平高,又是个刚入社的小青年,没有什么人情要顾忌,为人刚正不阿。队里观察几天后,一致同意指派何冬炎为队里的记账员,每天负责记录出工的人数,扣掉迟到和缺勤社员的工分。
记账员,位置不高,但权力较大,记录掌握社员命根,是多少人想要抢着的香饽饽。平时出入的账目,秋夏口粮到户,年终分红决算,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计算出来,不差分毫地公布于众。
祝芳白对此颇为骄傲,逢人就要说上一嘴巴。
这一说倒给何冬炎惹了不少麻烦。
沉寂许久的何家门槛,差点被人踏破了。
什么平日里见不到一面的邻居,也自称着叔叔婶婶,到何家联络联络感情,明里暗里地让何冬炎动动“举手之劳”帮忙多记几个工分。
何冬炎只得找个借口,成天在外面晃悠。
祝芳白捅出来的烂摊子,就让她自己收拾。
得知何冬炎成了记账员,何玉华也加入了联络感情的队伍,路边遇到了何冬炎,表示出前所未有的盛情,非药喊他到家里吃顿饭。
何冬炎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找了个借口推了这场“鸿门宴”。
“冬炎,婶婶可都是一直把你当做自家的孩子。你这当上了记账员,以后也得照顾照顾自家人。”何玉华笑嘻嘻地,朝着何冬炎使眼色。
是不是自家的孩子,他当然有数。
当初父亲生了病,他们一家不闻不问的,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何冬炎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婶婶,你放心。”
会错意的何玉华笑嘻嘻地“哎”了一声,乐颠颠地扭着屁股走了。
生产队每月会一小计,将社员们的工分情况都张榜公布。
社员们垫着脚尖,削尖脑袋往里面钻,盯着榜单仔仔细细看,核对自家的工分,再暗暗地比较自己和他人的工分。
没一会儿,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暧……我家怎么才这点儿?”
“乱计的吧?”
“怎么算算的?”
偌大的生产队,什么样的人都有。老实巴交的、服软顶硬的、爱耍嘴皮的、见风使舵的、拍马奉承的……还有和队长沾亲带故的,同房同族同宗,关系错综复杂。感觉占了便宜的自然是不吭声,但感觉吃了亏的就要脸红脖子粗地发牢骚,质疑何冬炎的记录不准确。
这里面,最爱带头起哄的,就是何玉华的儿子何高义,冒头青年一个。以前和何夏热打过不少架,每次都是输,吃了哑巴亏,就把这笔账暗暗地记在何冬炎头上。
何高义在队里不想干重活,又想多拿工分,变着法地偷懒,何冬炎看在眼里,实打实评了工分。
看到榜单公布出来的工分,何高义不干了,在大队里起哄造谣,拉拢撺掇工分低的几个人,带头反对何冬炎,还向队长写了举报信。
队长一核实,何冬炎的记账都是没问题的。
何高义反被教育了一通。心里憋着气,隔三差五要欺负一下何冬炎,骂骂咧咧不算完,多次还在背后使绊子,处处掣肘,整蛊何冬炎,动不动就找茬儿。
虽然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但何冬炎丝毫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记账。日子一久,无形之中得罪不少人。
有一次,何冬炎在算全队人一年的工分,花了一天的时间算好,把结果上交给了大队长。
老队员们不相信他能算得这么快,咬定账目肯定有错,其势汹汹地提出:“我们要求重新核算一遍!”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核算,他们得到的结果和何冬炎计算的一样,这才闭口不言。
1978年冬天,安徽凤阳小岗村的18位农民以“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在一纸分田到户的“秘密契约”上按下鲜红的手印,实行了农业“大包干”,从此拉开了中国农村改革的序幕。到1982年,岱山生产大队也加入了农村改革的队伍,从集体劳动改为分田到户单干。
“1月1日,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关于农村工作的一号文件正式出台,明确指出包产到户、包干到户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人民公社退出历史舞台。”广播里转播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守在广播前的人们沸腾了起来。
农村要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即分田到户,大队干部和生产队社员心起波澜。改革的春风吹进千家万户,也吹到了岱山生产大队。
近期村里的有线广播喇叭,天天能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报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广播的内容都是改革开放,解放思想……从上到下都在传达学习中央文件,贯彻中央精神。轰轰烈烈的农村改革,土地承包到户,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结束集体“大呼隆”,吃“大锅饭”,公开宣传发家致富,离经叛道的各种思潮……何冬炎每天接收着新的信息,感觉自己全身都充满创造的能量。
直觉告诉何冬炎,这个小山村就要发生巨变了,马上要步入一个伟大的、崭新的时代了。
各家单干,有人欢喜有人忧。家中有劳力,会种田的欣喜雀跃。家中人少,不擅长务农的就只能愁容满面。
消息刚一出来,许多老农民长辈都纷纷向何冬炎发来关怀:“小何啊,要是分田到户了,你一个小伙子能不能行哦?你家几口人,就你一个劳动力,都种不够家里吃的吧……”
确实如此,何冬炎家里现在虽然有四口人,但祝芳白渐渐年纪大了,体力不比从前。而何秋分小学还没毕业。再加上何玉华塞到家里养老的奶奶,不仅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正劳动力,还都是需要何冬炎负担的人。
十八岁的何冬炎又是个刚出山的小伙子,一下子家庭重担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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