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冬炎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上林家大门，会是在几天之后的大年初三。
转机来得太快，导致他在接到林静白电话，并听到她转述林文仕的邀请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
“冬炎，你在听吗？怎么没声儿了……喂喂……”
“在，我在听着。”何冬炎抓了抓头发，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那你初三要是回县城，就来家里一趟？”
“好。”
嘴上答应爽快，可挂下电话何冬炎就有些怯步。一想到上次把林家人惹得那么不高兴……
不管怎么说，林静白父母亲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表达自己的诚意。
何冬炎换了衣服急急跑上街头，准备去拜年的礼物，结果兜了一圈看见商铺都是紧闭大门，这才想到大过年期间，许多商铺都是不营业的。
他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啊。
这一天，何冬炎几乎把云和县城的角角落落都逛了个遍，最后碰上一家在居民楼下开的便利店，挑选了两瓶酒，两条烟。
虽然买不到什么很有心意的礼品，但至少要比空着手要强。
林家是县城本地人，林文仕和徐知兰两个人在当地的一所实验小学，勤勤恳恳教书育人三十多年。80年代碰上学校福利分房，从最早的筒子楼搬进了单元房。
何冬炎听林静白聊起过她小时候住在筒子楼的记忆。
“那个楼中间是一个天井，四周围绕着各户人家。常年都是晒不到太阳的。楼道就是我们的厨房，各家门口摆一张旧课桌，在上面放着切菜板，锅碗瓢盆等。等到大人们做饭的时候，我们小孩子就在走廊上闹……楼道里就油盐飞溅、人声鼎沸……”
林静白很羡慕何冬炎乡间田野的生活，很渴望沐浴在阳光下的日子。
到了现在的单元房，条件要比从前好上太多。红砖配水泥的外墙，远远看是灰溜溜的。两室一厅，面积80平方米，有客厅、厨房、冲水式厕所。
林家住在四楼，每天上下都要爬楼梯。
整幢单元楼基本住的都是老师，相互间也都熟识。
何冬炎许多次将林静白送到这幢单元楼楼下，但从未踏上过一步台阶。
走到楼下的时候，林静白已经在等着了，她穿着一身居家休闲的衣服，捂着双手，鼻尖冻得通红，可看见何冬炎的那一刻立马展露笑颜，像是终于等到丈夫回家的妻子。
“你怎么才来啊！”语气里是嗔怪，却又掩不住的喜悦。
何冬炎看了一眼林静白单薄的衣服，心疼地问：“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别冻坏了。”
“我这不是想早一点看见你。”
何冬炎上下打理了一下着装：“我、我这身还行吗？”
林静白轻轻地拍了拍何冬炎的西装：“有模有样，可太行了。”
跟着林静白一前一后上楼，站定，敲门，等待。
间隙又理了理衣服。
呼了一口气。
门开了。
是徐知兰开的门，她热情地招呼着何冬炎：“冬炎，来了？快进来。”
“阿姨好。”何冬炎局促地看了一眼屋里，将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在边上，闻到厨房飘来一阵阵的菜香。
何冬炎也不敢乱看，像是个乖巧的孩子被林静白一路领到林文仕面前。
“叔叔好。”他乖巧地
林文仕戴着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听到动静后看了一眼何冬炎，不轻不重地吐出个“坐”字，然后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茶几上另外那一杯是徐知兰提早泡好给何冬炎的。
林静白一边端着茶水给何冬炎，一边说着：“母亲说你要来，特意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何冬炎顺着林静白，看了餐桌一眼：“今天我有口福了。”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林文仕，见他正专注着电视里的内容。
是一个叫《今日世界》的节目，里面穿着绿色西装，剪着短发的女主持人正在播报苏联解体的新闻：“……联盟的瓦解，苏联的终结，是二次大战以来，对世界格局影响最深远的重大国际事件……今年8月19日凌晨，苏联突然宣布戈尔巴乔夫……”
何冬炎不敢打扰，直接站起来走到厨房里：“阿姨，我给你打下手吧，要洗菜什么的吗？”
“不用不用，你就顾着吃就好。我这厨房也小，你进来还碍事，快出去，我马上烧好，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林静白在一旁摆筷子，何冬炎洗了手凑上去帮忙。
等到菜上齐了，林静白喊了两声林文仕，把他喊上了桌。何冬炎才跟着就座。
饭桌上，林文仕的表情甚是凝重，眉头几乎都没舒展开。徐知兰不知道林文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己把人请到家里，却又一言不发的。
徐知兰只能说些有的没的话题，缓解一下尴尬：“你工厂什么时候开工？”
“打算过了初六。”
“现在工作也蛮辛苦的，看你瘦了一些，今天要多吃点。”
“一定，这才菜都很符合我胃口，难怪静白都夸你的手艺好。”
在一问一答之中，何冬炎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老林，你想什么呢？想那么入神？”徐知兰提醒林文仕。
林文仕长长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这是一场中国的地缘灾难，是阻断了发展道路的噩耗。没有了能够制衡大国的社会主义国家力量，只怕是中国在世界舞台上面临的局势以后会更加艰苦了，中国未来的发展方向在哪里……”
这话一出，徐知兰和林静白还没有反应。何冬炎很快联想到刚才电视播报的新闻，才明白林文仕原来是因为这个食之无味。
何冬炎斗胆发表自己的见解：“我相信苏联解体只是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过程中的一次挫折。中国不同于苏联，两国国情不一样，苏联的悲剧不会在中国发生……”
“哦？你说说看。”林文仕觉得颇为新鲜，对何冬炎大胆的言论产生了兴致。
“您想啊，这个苏联实际上是个国家联盟，本身就不稳固，存在解体的可能。其次，虽然苏联号称是最发达的社会主义国家，可他们国民生活水平远不如欧美发达国家……苏联解体并不能证明社会主义制度的失败，只能说明他们已经僵化的模式是走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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