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跟在王惠丽身边,并对王惠丽言听计从的何春雨,当然是被这些工友们划入“叛徒”一列,令人非常不齿,并严厉批判的。
何春雨在入厂的前一周,日子过得异常艰难。
人生地不熟的,有些物料的摆放不清楚,实际操作中也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王惠丽也没法子时时刻刻给她解读。何春雨看着身边的工友们,想要咨询的时候,大家个个都别过脑袋,不予理睬。
等到她去个洗手间,车间里准能听到几个女工友们在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
“你看看那个春雨天天抢着干活,也太积极了点。她不会不知道这个是计天数的吧?又不是计件的,做那么快有什么用。”
“就是啊,乡下来的,真是不懂规矩。”
“什么不懂规矩,人家可是太懂规矩了,太有眼力见,所以那么拼命在管理面前表现咯。”
“同一个产品,她做得那么快,到底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让管理说我们做事情慢吗?”
在大家看来,何春雨的出现,打破了工人们混混日子、得过且过的状态,更是助长了王惠丽的气焰。
几个人商量之下,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何春雨不管,于是一致推出和何春雨关系还算不错的严友桃出去,和何春雨说说厂里的规矩。
趁着王惠丽不在身边的空隙,严友桃走到何春雨面前,支支吾吾地暗示:“春雨啊,我看你做得这么多,可以休息下了,别累着了。”
“不累,我才做这么一点。”
“做会儿歇息一会,都说劳逸结合嘛。”严友桃讪讪地笑。
“赚钱没什么劳逸结合,再说了我也真不累。咱们这才上班一个小时不到。”
半天也没说清楚明白,严友桃无奈地看了一眼她的军师团们,然后叹口气摇摇头回到工位上。
黄忆香拍了拍裤腿上的木屑,拿出一股要横扫千军万马的气势,将何春雨手里的货打了下去,顿了顿又弯腰惺惺作态地道歉:“啊,不小心的。”
何春雨平静地看了黄忆香一眼,知道她是故意的,可何春雨不在意,从货筐里拣起被打落的玩具半成品,好脾气地说:“没关系。”
黄忆香感觉自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窝了一股气:“春雨啊,你可能不太懂,咱们这个活儿呢是计天数的,一天算多少钱。你一天做多做少,拿的钱都是一样的,没必要那么拼命。”
何春雨依旧是低头干着手里的活,动作有条不紊,越来越熟练,速度也更快了些。对黄忆香的话则是没什么反应。什么话都没说,可她的行为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黄忆香藏不住的生气,不再好言好语相劝,直接挑明了说:“就这么说吧,也不知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你要是把东西都做完了,我们就没什么好做的,就凑不了天数,没钱了……留一些晚上做做,还有加班补贴……你才来这里没几天,要说这些规矩还是我们这些老人家懂得多。我们也是好心劝你,别在这浪费力气还招人嫌。”
其实何春雨不傻,早就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她就是要改变这些“老油条”浑水摸鱼的风气。
既然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何春雨看了看黄忆香,带着和善的笑容劝说:“怎么会呢。咱们厂子业务越来越多,事情做不完的。我们只有提高效率,这样厂子发展越来越好,我们也会越来越好。”
黄忆香不屑地“切”了一声:“这话说的,就和工厂是你家似的。老板多赚了钱,又不会给你涨工资。”
从洗手间回来的王惠丽,看见黄忆香嘴里嘟嘟囔囔的,正逮着了机会:“黄忆香,上班时间不要唠嗑了。老板请你过来,可不是喝茶聊天的。”
黄忆香不服气地白了王惠丽一眼。
“看什么看,要是不想干了可以回家。”
王惠丽现在掌握了工人进厂的权利,黄忆香也不敢当面顶撞,轻则罚款,重则开除。为了谋生咽下一口气,黄忆香气哼哼地低头继续干活,心里暗暗地将这笔账算在何春雨头上。
工厂就是一个完整的小社会,盛满一汪被人情世故搅浑的水。
身居其中,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何春雨深谙这个规则,可是她无法融入其中,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没有任何靠山,自然而然成为排挤的对象。
工人们便将何春雨视为眼中钉,有意无意地开始疏远、隔离她,甚至明目张胆针对她。
有人会在王惠丽面前吹吹耳旁风:“惠丽姐,你对新来的也太好了,手把手教着呢。我看那个新来的,真的有些不识好歹的,上次还和我们抱怨说你不肯教她,自己留了一手呢。”
王惠丽只道:“不要乱嚼舌根,干活去。”
有人会将何春雨要做的物料藏起来,还有人直接打着“借用”的名义抢走了何春雨的货框和工具,让她压根没法干活。
何春雨呢,言气卑弱的,从不发脾气,不与人正面争执。
物料不见了,就自己一个一个地方找。货框和工具被借走了,执著地讨要回来。
就在大家都觉得她应该和自己的靠山王惠丽告状的时候,她却是摆出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遇上有困难需要帮忙的,反而先放下手里的活计,二话不说上前搭把手。
“春雨,能不能教教我,这个半成品要怎么组装?”
“春雨,用你的方法,果然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效率,你看看,我现在一个小时就多做了这大半框的料,感觉还没那么累。”
“春雨啊,你也来教教我呗,我这个怎么老是不对……”
这么一整,倒慢慢俘获不少人心,有些女工不自觉地开始和何春雨亲近,也开始替何春雨说话。
“我觉得春雨挺好的,对人掏心窝子。”
“我看看也是,没什么坏心眼,心思都在工作上。”
“看着她挺难的,说是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丈夫都走了,也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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