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静静躺着的果实如同被剜下的眼珠, 漆黑的瞳孔正一瞬不眨地定在连阙身上。
身侧的人连连后退,连阙将视线自蛇目果上移开,落向老瘸子满含恶意的眼睛。
“这名字可一点都不准确。”连阙轻松点评道:“毕竟蛇的眼睛可不是这样的。”
“哦?”老瘸子难得耐心问道:“那……你说这像是什么的眼睛?”
“当然是……”
人的眼睛。
连阙接过他手中的果实, 举到眼前认真打量。
众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无论他这样大胆的举动是无畏还是无脑, 在他们心中连阙都已是半只脚踏入坟墓了。
“……人偶的眼睛。”
连阙的话让老瘸子颇为意外, 就在他微微扬眉间却见连阙摩挲着蛇目果的指尖一转, 便将果实推入口中。
所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他并未咀嚼, 喉结滚动间竟就似将那颗果实直接吞了下去!!
经过了昨天, 几人对老瘸子的东西都充满了排斥,尤其是这样明显的陷阱,竟然会有人不假思索地跳进来。
就连老瘸子也因此怔忪片刻。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 连阙却已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身侧的那盆蛇目果上。
“刚刚吃得太快没尝出味道,我可以再尝几个吗?”
“……”
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老瘸子推了推身侧的木盆, 神色既惊讶又嫌恶地示意他自便。
他原本以为撕开了伪装直接将这种东西捧到他面前,他一定会如其他人一样恐惧退缩,却不曾想预料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连他准备好威胁与恐吓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现在这个人,不仅直接吃了那颗果子……还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再问他要?!
算了,反正果子他既然已经吃下,他又何必再计较这些。
就在老瘸子心中憋着一股火, 打算等下再找些事情为难他时,却见连阙竟没有半分客气的意思, 径直走到他身边……端起了木盆。
“谢了。”
说罢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端着盆走回了房间。
众人还未吃饭, 经过了这么一遭几人的食欲也没剩下多少, 光是看着被连阙端走的那一盆眼珠……就够人将隔夜的饭吐出来了。
只是几人没想到今天,第一个走进厨房去找食物的人竟然是小磊。
他翻出冰箱里的面包,急切地塞进口中如同在躲避着什么。
正当他费力想将干涩的面包咽下时,一碗汤被推到他面前。
小磊惊恐抬起头,只见老瘸子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小心噎着,喝口汤。”
……
口袋中的卡牌没有一刻如此时这般灼烫,连阙随手将门关好便念出了景斯言的名字,房间内没有桌子,他将那一盆蛇目果勉强放在床边正打算俯身仔细观察,身后一道凌厉的劲风扫来!
连阙躲避未及,便被身后的人死死按住。
只见景斯言一手攥住他的下颚,一手按在他的胃部,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
“吐出来。”
温凉的指腹透过单薄的衬衫覆在他的胃部,尽管此刻的动作隐忍克制,但不难猜到一旦他突然发力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连阙因他突然的动作被按坐在床上,察觉对方在紧张什么,他难得无奈地低笑出声,拂手将覆在脸颊的那只手打开。
“你在紧张什么?”
连阙将双手撑在身后,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人:“我又没真的吃下去。”
话罢,他在景斯言诧异的目光中自大衣的袖口处翻出了一张卡牌。
空白牌可以将副本中的东西储存并携带出本,大多数人自然只记得“带出”,却忘记了卡牌本身的储存功能。
被储存进卡牌中的东西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也暂时瞒过了老瘸子的眼睛。
景斯言怔然望向眼前的那张卡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因为对方闪躲的动作而正将手撑在他身侧,因为这样的动作两人靠得极近,而他的手也正贴在那人纤细却肌理分明的腹部。
温热之间,仅有一层单薄的衬衫之隔。
他猛然间回过神来,便想抽回自己逾矩的手。但这一次连阙却反而按住了他意图离开的手,调侃道:
“再说,吃了又怎么样……不是还有你?”
“……”景斯言想起刚刚脑海中飞速闪过的几个物理催吐方法,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好在连阙也未再继续这个话题,放开他的手后仔细观察起手中的卡牌。
蛇目果已被收入空白牌中,繁琐的花纹中原本留白的位置此刻出现了一颗眼珠。
他又转而看向一侧的那一盆奇怪的果实:
“你说,是这颗果子有问题,还是这盆里面的果子都有问题?”
景斯言闻言仔细观察起一旁的蛇目果,连阙正想同他一起查看,他却将木盆稍稍移远,自口袋掏出一块纸巾递给他。
“脏。”
连阙疑惑接过,想起他之前也递给过自己纸巾,又在来到这里后打扫过房间。
他一边擦着手,一边猜测景斯言大概就是患有洁癖的那一类人。
半晌后,景斯言如同确认了什么一般回过头:“只有那一颗。”
连阙闻言微微颔首,这倒是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他心中有了猜测便也不再耽搁,将这一盆奇怪的东西扔在一旁,再次走出了房间。
此刻房间外也是混乱一片,老瘸子将一碗热汤端到小磊面前,这一次他显然遭到了小磊与老刘极力的拒绝。
但奇怪的一幕发生了,连阙推门时恰好撞见小磊抗拒的神色,可当那一碗汤被送到他面前时,他却如同被蛊惑一般接过了碗,竟再一次在他父亲的阻拦中大口大口地将汤喝了下去。
直到那一碗汤被彻底喝了干净,小磊才回过神茫然而惊恐地看向手中的空碗。
老瘸子收了碗,心满意足地走出厨房,哼着不成音的曲调说道:
“你们今天要做的就是把木偶的上半身拼好,你们既然这么聪明,一定可以按时完成的对吧?”
说罢他便走到院落中自己的位置坐下,今天他并没有继续雕刻反而靠坐在摇椅上似心情不错地假寐。
众人也随着他的话将视线落向长桌上摆放的几节未拼好的躯体,神色极为难看。
这些零碎的部件,都是伪装之下的人骨。
众人谁都没有走近那张长桌,既然老瘸子没有规定他们要从现在开始动工,几人便都不约而同放弃了早上的时间,出了院子打算再去四周逛逛。
介于村中的人都闭门不出,几人打算分头进村查看周边的情况。
几名同伴离开宅院后,连阙绕过小路又重新回到了老瘸子的院落。
他同众人一起离开后便绕到了院后,翻身跃上了围墙。
此刻越过围墙还依稀可以看到前院老瘸子躺在摇椅上假寐的惬意模样,他便将视线转向一旁。越向房屋后行脚下的路便越窄,房屋后是蜿蜒的小河,如果他想从后窗探入老瘸子的房间,就必须侧身经过湿滑而不足鞋宽的小道。
这一路非常难走,但也或许正因为这一点,老瘸子房间的窗子与其他房间的窗子一样并未加固上锁。
他小心走过窄道,借着雨水抹掉身后的脚印,这才拉开卧室的窗翻身跳进屋内。
即便他已经做好了屋内场景会出乎他意料的准备,此刻他还是被房间内的场景震撼在原地。
房间内并不可怖,相反这里更像是一个废旧的仓库。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双开门的衣柜,房间内处处堆放着杂物。
墙角堆放着数十台电视机、老式电脑和光脑显示屏,另一侧则是成堆的通讯接收器、空调电视遥控器,和几只猫狗模样但明显是机械制作的电子产物。
房间分明很大,堆放了这些东西之后竟显得有些无从下脚。
如果说这几日他对这里的认知大概是时间线上要比第一个副本稍早,那眼前这些东西便要颠覆他的猜想了。
这里很可能是与上一个副本时间接近,甚至在那之后。
连阙清理过脚底的淤泥,正想仔细查看这些东西,忽然听见虚空中的提醒——
“有人来了。”
连阙的视线戒备地在房间内逡巡,如今这间房间内可以藏身的地方就只剩床下与一旁的衣柜。
他当即拉开衣柜门,却见衣柜中也堆积了不少空调、电视的遥控器和手机。连阙来不及细想,急忙避开堆积的手机钻了进去。
就在他刚刚关好柜门时,窗外便闪入了一道黑影。
竟正是曾与他交过一次手的零一。
零一明显也未猜到房间内会是这样一幅景象,他静立在房间内半晌,这才俯身就近拿起脚边的一个接收器认真研究起来。
看起来,短期内他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了。
连阙刚刚为了站进衣柜拨开了脚边的几部手机,他们便被堆在衣柜的另一侧,此刻因重力不稳也开始摇摇欲坠。
就在那部手机即将从位置上滑落的时候,连阙急忙将手机接住,这才未造成什么声响被外面的人发现。
他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那一侧的手机与遥控器堆上。
在重重的电子设备之下,似乎压着一个卷轴,因为刚刚的翻动露出浅浅的一角。
他小心翼翼地想将卷轴抽出,但上面积压的手机太多,一旦贸然将手机抽出,必然会惊动外面的零一。
“有人。”
景斯言的声音再次提醒道。
连阙的心中一动,正在这时,房间内的零一似乎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响动,他忙将手中的东西放回原处,视线在房间内一一扫过,当机立断地走到衣柜前拉开了柜门。
“……”
四目相对间,连阙坦然地将卷轴抽出。
零一暂时宕机的大脑在手机滑落的细微响动中回神,他立刻拨开面前的手机,同连阙一起站进了衣柜。
房间的窗被再次推开,这一次,打开窗的却是两个人。
这两人并非与连阙他们同组,而是在村西老瞎子家中做客的其中两人。
“这、这些是什么……”其中一人声音极低地问道:“难道老瞎子说得没错,老瘸子根本不是木匠?”
另一个人虽同样面露惊愕,却更快回过神来。
“进去看看。”
他说罢便打算翻窗进来,就在这时,前院内传来一阵嘈杂声,那人只得硬生生停下了欲进窗的动作,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将窗子关好快步离开。
柜中两人这才重新打开柜门,前后走出衣柜。
此刻房间内也并不安全,两人心照不宣地将一切快速恢复好,重新翻窗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间后,前院的嘈杂声便越发明显。
连阙透过围墙的缝隙向院内望去,确认老瘸子还在院中后,迅速将手中的卷轴展开。
这是一份记载木偶制作的手札,其内记录了他认真钻研人偶制作的过程却一次次以失败告终。
然而,这份手札显然被人分成了两半,如今连阙手中只有残破的上半卷。
“我们只是材料!”
连阙并未避讳零一径直将卷轴收好,院内便传来了贺贺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学徒,你和那个瞎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就是想用我们来制作木偶,从来都没有什么生路,我们每个人都得死!!”
“谁说的?我可没说过那样的话,你们没有材料当然是做不成木偶的,但是——”
老瘸子依旧靠在躺椅上,惬意地张开眼睛:
“没有材料,你们可以去对家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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