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不夜城内,交织的霓虹映照出城市繁华的轮廓,落地窗外是无尽的狂欢盛宴,窗内却是灯光温和的酒店房间。
这里是安全区最中心的酒店顶层。
身形高挑的女人走进房间,精致的黑色旗袍将她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她的面容艳丽姣好,一双美目与动人的红唇都为这身裙装增添了令人沉迷的点睛之笔。
正是许久未见的红唇女人。
此刻她的神情紧绷,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整间大厅。
大厅内没有人。
她紧绷的情绪这才稍缓,正当她转过身打算去一侧等待,刚回过头便看到身后近在咫尺的人。
来人只简单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衫,周身带着令人生寒的戾气,如血液般隐着暗红的长发更是让人见之生畏。
红唇女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退后半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随即她便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反应的不妥,强作镇定地笑道:
“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那人没有答话,走到一旁的餐桌主位坐下。
红唇女人便走到他身侧落座,同他一起准备享用晚餐。
这件事她已经做得轻车熟路,自那日在安全区相遇后,这位恶名在外的地狱之主便将她留在了身边。
原本还在为积分与时间如何均衡发愁,自从待在这个人身边后她便可以省去花销,将积分全部耗作时间。
只不过几日下来,如今她的时间也已所剩无几。
她悄悄抬起头看向身侧。
晏知微一身素白的复古长衫,听闻他在地狱几千年,曾是一位在凡间便威名远扬的将军。无论对待敌人或是属下,他都以极其残忍的方式立威,如今进入十九狱亦是打算肃清所有妄图夺权的人。
这个以屠本的方式稳居榜首的人周身虽然充斥着经年的肃杀之气,举手投足间却带着矜贵与优雅。
她留在他身边有几日了,也不是没有听过关于他与他那个妹妹的传言。
甚至有很多人揣测,当年晏知微与晏若紫也曾有过不伦的纠葛,因此推进了当年的弑神日,也对晏知微将她留在身边更是带着暧昧的目光。
但是……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晏知微将她留在了身边,每日也只是与她共进晚餐,再无其他。
她也渐渐从最初的不安变得随遇而安,直到今天。
红唇女人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时钟,距离她自动进入副本已经只剩下两个小时。
“你很紧张?”
晏知微的声音打断了红唇女人的思绪,她诧异回过头,随即镇定下来挑起唇角:
“我的强制进本时间快到了。”
晏知微没有说话,只安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咱们做了几天饭友,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再回来。所以……”
到了现在,红唇女人反而放松了下来,她放下碗筷。
“想跟大人打个商量,赊一些道具。”
晏知微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细致打量起她此刻重新放松下来后的表情。
“他一定也会觉得像吧。”
红唇女人一怔。她正不知晏知微话中的意思,便见他从容地将手擦拭干净,又复说道:
“十九狱从不赊账,而且如果你没能从副本中回来,我这笔钱要找谁去收?”
红唇女人正欲说话,两人面前的餐桌忽然肉眼可见地摇晃起来。
不只是餐桌,其他陈设,甚至整个房间都在震颤,窗外亦传来了秩序错乱的嘈杂与警报声。
“十九狱也会地震?”
红唇女人自窗外收回目光,却突然瞥见身侧的人原本淡漠的样子不复,暗红流转的双瞳带着炙热的光芒。
“本来想陪你一起过本,看来要你自己去了。”
“……”红唇女人的面色一僵,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每一层以清理掉其他玩家的方式通关,又哪里敢与他一同进入十九狱。
她正欲摆手婉拒,却见原本坐在身侧位置的男人已在瞬息之间立在了落地窗边。
“一百年了。”
晏知微看向窗外混乱嘈杂的夜空:
“你终于回来了。”
……
“连阙!”
江雾警觉般唤出了连阙的名字。
此刻的连阙却像是陷入了梦魇,没有任何反应。
副本的震颤愈加强烈,就连主控操作台上渐渐显露出的出口也在震荡中如错乱般发出极不稳定的闪烁,缠斗在一处的两人齐齐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连阙。
连阙却在这时睁开了双眼,缠绕在掌心的黑气带着令人胆寒的尖啸,蜂拥着冲向正欲将利爪划向景斯言的沈逆。
沈逆措手不及间被甩向一旁的机箱,主机箱坚固的外壳当即被砸出了一处严重的凹陷。
这一击极重,一大口血自沈逆口中涌出,他却无知无觉般挣扎着起身甩尾扑向连阙,欲夺过他手中的东西。
连阙低垂着头似已无任何外界的感知,景斯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挡在他的身前。
“醒醒。”
一阵细微的响动自脚下响起。
所有人还未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沈逆脚下的地砖忽然爆裂开来,一颗子弹自碎裂的砖缝中飞出,精准无误地自后方穿过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黑色的雾气在连阙手中凝聚,原本窄小的手术刀竟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纤长的倒影。
不断有雾气自他的掌心窜出,如万鬼尖啸着向沈逆涌去。
黑雾刀削般穿过沈逆的身体,如鲸鸣般的长啸自他的口中涌出。
将他银白的鱼尾染成了一片血红。
黑气仍源源不断自连阙掌心的刀刃中流出,不受控制般窜向各个角落。大地的震动也随着坍塌掉落的碎石变得越加强烈,仿佛整个世界在下一瞬便会全然倾覆。
“这、这是怎么回事?”
1773错愕环视着如同下一秒就要碎裂的世界,惊愕地再次看向不远处黑气缭绕间静立的人。
江雾的目光也变得凝重异常,正当他打算阻止时,有人已先一步来到连阙身前。
“连阙。”
他在刀削般流窜的黑气中握住了他持刀的手。
温热的血液穿过两人的指尖,黑雾侵蚀间景斯言却如无知痛觉般更加握紧了他的手。连阙空洞的神色中浮现起一丝清明,划破两人指尖的道道黑气也随之渐熄,直至重新恢复成平平无奇黑色小刀的模样。
连阙也如同脱力彻底失去了意识,被身前的人稳稳接住。
大地的震颤终于平息,但整间商场却已多处塌陷,仿佛下一瞬便要坍塌碎裂。
1773伏在控制台边,十指飞速在按键上跳跃:“这个副本快撑不住了,如果副本强行格式化我们就都玩完了,咱们得赶快离开这!”
他的身侧忽然有什么一晃而过。
那东西速度极快,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江雾拉到了一边。
只见他身侧带血的鱼尾一晃而过,转眼便消失在主控台旁的副本出口——被黑色雾气侵蚀仅剩最后一口气的沈逆竟趁着众人不备溜了出去。
“咱们也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江雾转而看向一旁将连阙抱起的景斯言,弯眼自怀中拿出一块指示面板:
“但是在那之前……”
……
再次沉入梦境之中,连阙已然适应良好。
空荡的长廊寂静无人,他正站在一扇装饰典雅的木门前。
不知道这次的梦境是否又是江雾所为。
连阙正沉吟间,面前的门忽然大敞开,露出房间内一排排高耸的书架。
“进来。”
门内传出的声音极为熟悉,带着不怒自威的迫人威压。
连阙的心下因感知当时的情绪稍显局促,但更多的感觉却是沉重。
即使不记得声音,连阙也已然猜到了房间内的人是谁。
与前一场梦一样,身体已随着记忆既定走进了面前的书房。
初进房间,连阙只看到了左右的排排书架并未看到声音的主人,他的脚步未停,径直穿过一排排书架。
书房里没有其他人。
或许在地狱这样的地方,极少有人会将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中,但那个人就是例外。
穿过整齐的书架,他便看到一人背身坐在书桌后,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隐藏在了其间。
他正在翻阅着手中的典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并未回头。
“听说,这次惹了不少祸?”
“没有。”连阙听见自己放松的声音:“是谁又在你这告状,我只是去散了散心。”
斗篷之下那人翻书的动作微顿:“和她一起去的?”
“没有,我自己。”
“自己?”
书桌后的人缓缓转过座椅,暗红流转的双眸将他由上自下打量而过。
“逛美食街?”
“……”连阙扯了扯披在身上的斗篷,遮住露在外面的骨骼。
正欲辩驳间,书房的门却被人推开,与大敞后木门的碰撞声不同,来人的脚步沉稳而优雅。
“是我和他一起去的。”
若紫的眉目冷艳,她缓步走到桌前与正坐的晏知微对视,目光也不退半分:
“我们不过是经过那里,碰巧遇到了该下地狱的人,有什么不对吗?”
“碰巧?”
晏知微将手中的书放下:
“地狱的规则是不入人世间,不问人间事。你们三番两次溜出去,就是罔顾地狱的法则。”
“行,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自己去领罚。”若紫打断他的话直言道:“没什么其他事,人我就带走了。”
“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人是我招进地狱的。”连阙却没有跟随若紫离开,他静静站在原地:“作为地狱之主,我难道没有权利决定亡灵的去留?”
晏知微没有回答,空气也因连阙的话陷入了一片僵持的静默。
“地狱有自己的法度与规则,什么样的人该下地狱、什么样的人该入轮回,是数万年来的铁律——”
晏知微抬起头,目光带着迫人的锐利:
“即便是神明也不该干预。”
晏知微的眉目并不似武将的刚毅,甚至因平日里流连书房沾染了不少书卷气。
但他的身上仍沉淀了太多煞气、再加上自身的异能,平日里便会让人生畏,此刻加重了语气更是让周遭的空气也随之骤冷。
即便是若紫也被这迫人的威压逼得面色惨白。
就在她险些站立不稳的时候,身侧的人虚扶过她的手臂,她这才堪堪重新站稳。
连阙将身侧的人扶稳便欲带着她离开,却见若紫仍畏惧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那些来告状的人都被他吓跑了,你还领什么罚?”
连阙说罢便带着若紫一同旁若无人地走出房间,少年的音色中还带着无畏的坦荡:“人人都想成神,难道想成为的就是这样束手束脚的神?”
书房内安静得没有回答,连阙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自斗篷的口袋中取出一包东西丢给还静坐在桌前的人。
晏知微随手接过,将古朴的油纸包展开。
是一包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桂花饼。
……
无数凌乱的记忆碎片在梦境中逐一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些碎片大多无头无尾,亦无从得知其中的前因后果。
但在这些碎片中,曾经的若紫抑或是晏知微都与外界所述并不相同。
甚至那个“连阙”也带着少年的意气与青涩,与如今的自己派若两人。
连阙重新睁开眼睛。
他还未来得及观察身在何处,便被身侧的人示意不要出声。
连阙定了定神,发觉自己正与景斯言一同藏身于一处狭窄的巷口,在他们身后则是事不关己的江雾。
巷子的对面,正是1773的店铺。
此刻店铺门外围满了人,店铺内也静立着几位身着黑色制服的地狱使者,显然来者不善。
三人正打算绕后离开,一侧的屋顶忽而掉下一块碎石。
景斯言戒备地将石子接稳,三人顺着石子掉落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夜色中屋檐上的人不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三人跟着1773一同悄悄自屋顶穿过,在房顶一处堆积着杂物的阁楼中暂时落脚。
“现在咱们唯一有住所的人也没有了。”
江雾打量过连阙与景斯言身上的伤,不无遗憾地说道:“没有店铺无法兑换修复卡,你们的伤可怎么办。”
连阙也在观察着景斯言身上的伤,露在外面的伤口似在恢复,但仍旧显得极重。
但凡换过一人,受了这样的伤恐怕都会性命垂危,但景斯言却如同感受不到身上的伤,听到江雾的话目色越加沉重地打量着连阙被割伤的手。
“我溜出来之前顺便带出来了一张修复卡。”
1773说着骄傲地翻出一张卡牌,视线左右看过两人:“你们谁用?”
“他。”
“他。”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1773的目光一亮,当即将修复卡放到连阙手中:“你们自己决定。”
“你吃吧,我不需要。”
修复卡在连阙手中化为一颗极小的药丸,景斯言的话音未落,那颗药丸便已被送入了他的口中。
“虽然这里是安全区,等下如果有人找过来,你还能撑多久?”
连阙说着手掌依旧随着送药的动作贴在他的唇边,见他终于不再推拒的将药咽下,这才将手收回。
“我昏迷时候发生了什么?”
江雾答道:“那条鱼跑了,还惊动了那个人,刚刚他店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连阙观察着景斯言当真开始快速愈合的伤口再次问道:“那把刀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江雾无辜道:“按理说副本封印不会影响万象之镰的判断,而且……也不应该闹出这么大动静,惊醒了那个人,除非……”
“除非什么?”
被连阙问起,江雾笑着答道:“我怎么知道。”
“……”
江雾像是想起什么,转而问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最后在主控室输入的密码是什么,在那个副本里有过提示?”
“对……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1773回忆着当初的细节,皱眉问道:“‘w’这样单一的字母,即使只有一个字母,在那样的情况也很难和密码联系到一起吧?”
1773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却不想他抬起头时,景斯言与江雾的目光都齐齐定在他身上。
二人的神色都是说不出的阴沉。
“怎、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阁楼内没有开灯,空气中只余下一片死寂。
“等一下,万象之镰?”
1773像是想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你们说得是……那个传说中地狱唯一的神器、在前地狱之主死了以后就消失了的万象之镰?!”
“不然呢?”江雾将目光转向1773,不答反问道。
1773再次匪夷所思地看向连阙:“那他、他是……”
江雾耐心解释道:“原生之神,如假包换。”
“……”
1773目光不可置信地定在连阙身上,像是在确认江雾的话有几分真假。
他回忆着与连阙相处的一个个细节,目光越发圆瞪。
“现在就这么惊讶?这怎么行。”
“非常感谢你的地狱使者扩招!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非常崇拜你!”
1773没有理会江雾的调侃,径直自怀中掏出另一件东西递到连阙面前,面上堆满了假笑。
“但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刚刚的修复卡,还是得付钱!!”
只见他的手中赫然便是一款小型刷卡机。
“……”
……
一张修复卡只让景斯言身上细碎的伤口愈合,好在几处较深的伤痕也恢复了大半,在景斯言缓慢的自愈中也让连阙暂时放下心来。
眼前他们面临着更加严重的问题。
“他们在地毯式搜索,现在还是夜里我们勉强可以藏身,如果到了白天……”
江雾的顾虑不无道理。
连阙沉吟片刻重新抬起头:“我打算现在进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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