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婆的事?”

    “对,还有一件!小姐从来都是清倌儿,从未做过红倌儿。当年是我替了小姐去,裴照不知道,小姐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便知他定亲的消息,转过头来他对小姐的态度也一落千丈,自己都不干净了,还妄想小姐为她守身如玉!呸,伪君子!恶心!当初说的多好听,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小姐身处何地,境遇如何,待她的心始终不变!呵,男人!”

    心里那股不适又冒出来了,梅玉芬想着这个人实在恶心,“不要说他了,恶心死了!你快说说你的事!”

    “梅姨,你信不信我?”

    “信,可这跟你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你若信我,便只管瞧着吧!我跟着你这许多年,那必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哪!该我的谁也拿不走,不该我的我也不强求!”

    梅玉芬脸色一变:“你做什么了?你别冲动!”

    宋慈音不解:“你今儿个下午还说我是白眼狼,怎地现在我要报仇了,你倒让我别冲动,怎么,你有更好的办法?”

    “你脑子坏了?当年夫人为什么让小姐离开北平,为啥?就算是知道与裴家有仇,那又能怎样?你又斗不过!我懂夫人的意思,便是让咱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你急吼吼的骂我做什么?”

    “咱实力上干不过别人,心里不能屈服!该骂的还是得骂!”

    “您哪,只管瞧好了!近日有好戏看!”

    只不过此刻的宋慈音哪里知道,接下来岂止是有戏看,那是好几场戏接二连三像她砸过来,直砸的她将自己变成女罗刹。

    因着到年底了,宋慈音本周的课基本都是在复习考试里度过的。

    按照旧例,学期终了,每个院里都有一场总结交流会,其实就是年终晚会,可跨院联谊,也可小团体交际,是个大家都热衷的活动。

    今年的历史学院和文学院又是跨院联谊,提前跟学校里要了宣讲堂。

    往年的联谊会,通常都是以热闹友好的氛围开场,到最后都会渐渐变了味,成了那些爱出风头之人,争奇斗艳的场地。

    宋慈音不爱凑这热闹,只站在宣讲堂的后门口报个到便溜到门外同傅小蔓说话。

    不过总有人没有眼色,明知道不待见她,还非得往跟前凑。

    “啧,这些跟屁虫,瞧咱两个和裴境安都在外面,便跟出来了!谁稀罕跟裴境安说话似的!你说这裴境安也是,家里出了事,他还有心思来上学,而且怎么哪里都有他?哎哟,我一天八百遍看到他,我眼睛都瞎了!”

    傅小蔓瞅着谢玉英将颜碧珍从宣讲堂里拖出来,后者不情不愿,脚步倒是一点都没停,便觉得心烦。

    “你吃饱饭撑得?理别人做什么?我问你话呢,你正月里可能到我这里玩?初一长乐戏园演《天女散花》,你来,我给你留包间!”

    宋慈音没回头,拿胳膊肘捅捅对方的胳膊。

    傅小蔓叹了老大一口气:“我肯定是无所谓的,只是我家那个老太太非要说什么‘女子岁首不出门’,人都说了不忌门,她还是在家闷到初五,有意思吧!不过听戏多无聊啊,咱们往天桥听说书的去啊!”

    傅小蔓朝着宋慈音挤眉弄眼,宋慈音心知她一肚子坏水。

    要说这几天有什么新鲜事,那可不得了!

    先是一家叫《风月小报》的报纸含沙射影地揭露了前朝裴沈两家的旧怨,虽未指名道姓,但大家都依着故事里人物的身份猜了个十成十。后是天桥的花和尚,一改往日“胸口碎大石”的招牌表演,一面白布幌子,上书“相声”二字,便一人分饰几角,在闹市里便将这一桩旧事,讲的是哀怨缠绵,徒留惋惜。

    对,他把这一段旧事改成了一个底为“棒打鸳鸯”的老套爱情故事,可是大家都买账。

    不过,诚如之前陈飞儒所说,这人是警察所常,当天下午便被抓进去了,也没受什么苦,非常痛快地招认了这是有人拿钱让他说的,还很是“无辜”地提醒对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至于那《风月小报》,哪里能找到人?

    这样的地下小报,很多都是小成本买卖,东躲西藏是家常便饭。

    是以,这裴境安是上着课被家里来人叫走的,听说这次那裴家老太婆是真的病倒了。

    想起这个,傅小蔓便笑得很是夸张。

    “你说谁这么长眼?弄出这么大阵仗,让那老太婆自食恶果,顺便给你出个气!”

    “你好像比我还讨厌这裴家老太太?”

    “我这样跟你说吧,这北平城没几家后院是安宁的,大都是女人之间的战争。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其实不尽然,有些老家伙,可坏了,生怕你这后院不起火,她怎么着也得给你煽风点火!你家后院这把火烧的越旺,她便越开心!我家那老太太耳根子软,每次这老太婆一来,我跟你说,那家里几房姨太太都要倒霉,不是无故被罚跪祠堂,便是被叫到老太太屋里训话,尤其是出生不好的!”

    傅小蔓话里有话,宋慈音轻轻问了一句:“是不是伯母也受罚了?”

    “嗨,哪能呢?我母亲好歹是个正房!”

    可正房又怎样,不还是一样被人训斥不懂规矩!

    瞧傅小蔓一瞬间弯下去的嘴角,宋慈音便知事实情况远非如此。

    她凑上前去,掸了掸傅小蔓的肩头。

    “有些人哪,就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你不适当还击,他们还以为你是怕了呢!”

    “若此人段位不低呢?”

    “这讲理的都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撒泼,但他们都怕,不要命的!”

    “还犯不着拼命!”傅小蔓拢了拢短发,斜眼盯着宋慈音:“你做的?”

    “犯不着拼命!”

    二人相视一笑。

    不远处的颜碧珍瞧着裴境安的眉是越皱越深,咳的也是一声比一声急,忙又回身望向那躲在角落里说笑的傅小蔓和宋慈音。

    仿佛裴境安这个人在她们眼里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心底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喷涌而出,她在替裴境安不值。

    这样想着,她的脚步不自觉走向那二人。傅小蔓面对她这边,见她来,忙眼神示意宋慈音回到宣讲堂去。

    不想谢玉英不知从哪个旮沓里窜出来,拦住了她们。

    “跑什么,心虚?”谢玉英一出声就没好话。

    “心虚你麻痹!好狗不挡道,滚!”傅小蔓出口成脏,宋慈音忙暗暗蹭了蹭对方。

    “是你做的吗?”颜碧珍直接忽略掉走在前头的傅小蔓,一双眼只盯着宋慈音。

    “我做的什么?”宋慈音抬眼直视颜碧珍,眼里带着笑,竟不似从前一般沉默,“颜三小姐这话说的叫人莫名其妙!”

    “我说的什么,宋慈音,你心里自然清楚!”忽而,颜碧珍压低声音,强势挤走傅小蔓,“你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大清楚,但这两年,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我给你提个醒,去年四月八日晚,东交民巷!”

    宋慈音顿了一秒,似乎在回想什么,随后才摇头,神色古怪地看向颜碧珍,“别说去年四月八日我在做什么,便是今年的,我也记不得了!你说我在东交民巷,可是亲眼所见?”

    “自然!”颜碧珍也收起了往日里大家闺秀端着的神态,只一脸冷静,也不似往常。

    “那颜碧珍,你那一晚又在东交民巷干什么呢?”像只狡黠的狐狸,宋慈音的笑在颜碧珍看来有点得意。

    “奉劝一句,玩火必自焚!”

    傅小蔓在一旁作势要骂,宋慈音阻止了,只极其认真地盯着颜碧珍:“也奉劝你一句,少管闲事!”

    “宋慈音,你可真有脸说,这个把月之前还跟人裴境安有说有笑,怎地如今连句问候都没有了,当真是biao子无情!”

    谢玉英不知她二人具体说了什么,只听得最后一句,她便心里起火。

    “啪”

    一巴掌打的响亮,周遭的纷闹一瞬间都寂了下来,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

    宋慈音紧紧抓住谢玉英想还击的手,带着要吃人的眼神,瞧得周边人一阵心寒。

    “我说你~~唔~~”

    “玉英!慎言!”颜碧珍赶忙上来捂住谢玉英的嘴,但眼底带着嘲讽。

    “谢玉英,你若再让我听见这个词,我保证把你打的连你爹都不认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心里只有情爱,一心只想围着别人转?”

    “你那么喜欢裴四公子,若能大大方方放手去追寻,我还能赞你一句勇气可嘉,可惜你只会打压我来满足你那可怜的虚荣心,请问你有什么能跟我比?”

    “相貌,学业,还是你那‘引以为傲’的身世?需要我跟别人道一道吗?”

    “我这个人什么都不行,只一点,有自知之明!以前你找我麻烦,我想着同学情谊,与你相让,只今日看来,是我蠢了,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同窗!那么,我还让你做什么?滚!”

    最后一个字,宋慈音说的无比字正腔圆。

    傅小蔓抱着个双臂在一旁看戏,这样的宋慈音比以前的可爱。

    裴境安被隔在人群之外,冷眼瞧着人群里那个眉眼严厉,仿佛浑身都长着刺的女人,忽觉周遭一切的人影都淡了下去,只那人轮廓更加分明。

    从未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她,也许,这个才是她隐在心底最真实的模样。

    愣怔的空档,他恍若瞧见那女子向他走来,一脸焦急,嘴唇不停地开合,仿佛在同他说着什么。

    一阵冷风过来,他倏地清醒,眼前已不见宋慈音的身影,循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才瞧得长廊尽头,她与傅小蔓走的焦灼。

    “怎么了?”

    “说是有人找她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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