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苏沐瞻先问佳儿是不是还在老家养伤,然后才说有个慢生活综艺在招嘉宾,问佳儿有没有兴趣。

    有兴趣吗?实话实说,佳儿没有兴趣。佳儿是想赚大钱,但她的长处在角色里。需要展示真实自我的舞台,佳儿是本能惧怕的。因为她没的展示,真实的她除去舞台,就是看别人的音乐剧、看硕博论文、看专业刊物,还有就是睡觉、发呆。离了舞台的她,是可以整天不说一句话的,独处时是可以寡淡着一张脸没一丝笑模样的。这样真实的她参加综艺,那不是给节目组送雷吗?

    “不是你想得那种闲聊式综艺,是真的深入到基层,和群众打成一片的真实生活记录。”苏沐瞻说。

    那就更不能去了。还有谁比佳儿更了解基层吗?城市的基层,房子小小的,装修老旧的,街道细长而悠远。老人们遛弯闲聊,小孩们奔走玩闹。身为中坚力量的年轻人,朝九晚五加班多,锅碗瓢盆热闹多。

    农村的,佳儿现在天天都在经历。她干活的手指,被染成绿色;热出的汗珠,很密很大犹如洗脸;穿的衣服,更是把朴素彰显到极致。她真实经历了27年,这样有苦有泪有痛还有充实感的生活,合该是纪录片去做点滴记录表达?热热闹闹的综艺,去表演辛苦,佳儿嫌累嫌假,她不想去。

    苏沐瞻说话了,有些不高兴的意味在里头。他说:“参加个综艺你都嫌累,那你拿什么去供你买的房、你的名利双收?”接着他那边挂断电话了。

    佳儿脸有点僵。她拿什么供房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沐瞻觉得他热脸贴了她冷屁股,他不痛快了,他不愿意和她说话了。

    大嫂抱着明宝,小心翼翼问佳儿:“怎么让你上电视的好事,你还往外推呢?!”

    佳儿微笑着说:“这个好事也有可能变坏事啊?!换个形象点说法,就是我只是个会1加1等于2的笨学生,可老师突然说有个智力选拔赛,他觉得我很聪明觉得我能拿奖,让我去参加。你说我能去参加吗?不参加,人们都知道我聪明的样子;一参加,那岂不全露馅了,所有人都知道我笨的无可救药。”

    叶子接口说:“可我觉得佳儿你挺聪明的啊。再说你们当演员的,也没谁要求你们智力超群赶超爱因斯坦吧?碰到难的,发挥演技装装萌扮扮纯,体面掩盖过去不就行了?”

    “叶子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我从来是扮演别人。现在却要去扮演不是我的我,还有可能留下影像资料。这确定不是给我自己做镣铐?”佳儿说。

    大嫂开口了:“什么演不演、做镣铐?佳儿,人家给你钱绝对对你是有要求、要你做事。和群众打成一片,那群众干的工作可多了。你是不是得和群众干到一块去才叫和群众打成一片?佳儿,我不说别的就我干的那个活,人家就叫你干那个,相机就对着你拍。你以为你有功夫去想演不演?我告诉你,你的眼睛、手得不停地动才能跟上机器的运转,最后没准把手磨破了把眼睛哭肿了,你也不见得能把那活顺下来。”

    叶子看着抱明宝的大嫂,一脸崇拜说:“嫂子,不让你去节目组当导演真可惜。咱们的辛苦、嘉宾的为难、眼泪,一下子全出来了?!”

    那综艺要真按大嫂这思路来,佳儿只能说:好嘛,三百六十行,行行从头来,让人体验什么叫万事开头难,把嘉宾聪明的表壳劈开露出焦虑内里,厉害!

    说完综艺,大嫂、叶子的关注点又回到苏沐瞻这个人身上,追问苏沐瞻是什么人。佳儿挑大学时期能说的说了说。

    而苏沐瞻这个人,怎么说呢?在佳儿看来,首先人家长得好长得正,这是资本;再来性格上偏强势,大学毕业后他是他们班发展最好的其中之一,这又给他的强势性格做了实力加持,表现出来的就是掌控欲强。

    比如他看佳儿的演出,不论多晚,都拽着佳儿板着脸要她反思不好的地方,还要1234有条理的列条说;比如这次,他上下嘴皮一碰就要佳儿跨行去综艺,佳儿表达拒绝,他就很不气直接斥责。

    有句话是近朱者赤,还有句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苏沐瞻于佳儿而言,多数情况就是那‘赤’那‘师’,佳儿是该拿恭敬态度对他。可还有一句忠言逆耳呢,老被‘正确’操控的感觉,一点都不美妙,还非常压抑。

    更何况佳儿起始是把苏沐瞻当伙伴看的,更何况佳儿认为她比很多人都努力上进。在那座城她偶尔也想放纵一下,体验一下十里洋场的浪荡奢靡。苏沐瞻啪一个电话甩过来把她拽回到绝对正确轨道。佳儿也是很愤怒的,苏沐瞻凭什么比她爸爸孟金路管得都宽?!

    可再怎么愤怒,本质上佳儿还是胆小怕事,怕招惹了不该惹的,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头几次佳儿虽然在电话里对苏沐瞻表达她的愤怒,结果还是乖乖退回到端庄自持状态。

    后来苏沐瞻越管越顺手就越来越强势,开始插手佳儿剧的选择。佳儿确实是越走越顺,佳儿很感谢他。但慢慢地佳儿在电话里表达不同意见的权利也没有了,更不要说表达愤怒。就这样,本来是平等的同学关系变成伙伴关系再变成现在这样,苏沐瞻高高在上像佳儿的老师老板,苏沐瞻发号施令,佳儿积极执行。

    苏沐瞻柔软亲和的时候,有吗?有的,在排练中、在舞台上、在电视上。还有一个地方,起初苏沐瞻也柔软亲和。但佳儿被他压制狠了,会借床事挑战他的权威。然后在那个地方,苏沐瞻也不怎么柔软亲和了。

    怎么去说呢?一开始不往恋爱结婚走的没底线行为注定了苏沐瞻、佳儿不会在对方面前收着。在佳儿亮出爪子挑战、苏沐瞻出手压制的过程中,两个人工作生活中积累的负面情绪都能随之消散,彼此给对方的都是满满轻松酣畅感。

    回想到这,佳儿轻叹口气。生活大事上,美姐管她;工作处理上,苏沐瞻管她。以前忙着面试排剧演出,她不觉得孤单。现在跳脱出工作状态,看着美姐、大嫂、叶子,佳儿想要一段健康正常的关系,她渴望被宠爱的感觉。

    美姐、大雷上午回来,买房签合同交款这些事办得特别利索。很快佳儿就是有房一族,还没体会到还款压力的她非常高兴能加入房奴一族,她建议去饭店吃饭庆祝一下。却不想美姐看她的眼神特别冷淡。妈妈林秀问美姐怎么了。美姐不好好回答,眼睛盯着佳儿硬邦邦来两个字没事。

    佳儿心里一百个不同意。这叫没事?这是明晃晃告诉爸爸孟金路妈妈林秀,佳儿做错事气着她了,佳儿得端正态度好好认错深刻反省。可问题是佳儿不知道她哪儿做错了,佳儿认为自己回家的这段时间乖得像猫一样。

    吃午饭时,气氛特别压抑。美姐冷着脸,大雷不说话。爸爸孟金路妈妈林秀疑惑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完了爸爸孟金路给佳儿来一句:“赶紧给你姐认错。”

    佳儿把脸板起来了,她干什么了她认错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借钱给大春儿买房这事。可这事,是爸爸逼她的。而且借以前爸爸不是和美姐通过气了,美姐也没明确表示反对啊?现在就因为美姐冷个脸,爸爸就让她认错,凭什么啊?一个两个的都对她颐指气使,有想过她的感受吗,有问过她怎么想的吗?

    妈妈林秀拉佳儿,示意佳儿服软,佳儿硬挺着就不开口。这时孟家小叔孟铁书带着他大女儿小雅过来。美姐、大雷起身,脸上有了微笑。佳儿顺势把委屈咽下去,听小叔孟铁书和美姐拉话。

    原来是以前小叔托美姐在京给小雅找个活儿,现在过来问找没找到。美姐说有个茶艺师的工作,去了需要培训考证,详细说过试用期、正式工的工资后,问小雅愿不愿意去。小叔孟铁书直接替小雅应下来。然后他们就别的话题,高兴地聊起来。

    为什么佳儿在饭桌上,却是他们在聊?因为美姐在故意冷落佳儿。饭桌上,佳儿只需要‘嗯嗯啊啊’就行,一有说长句的时候,美姐一个眼风给大雷递过去,大雷立刻截佳儿话头转移话题。那配合之默契,真真是天作之合!

    小叔孟铁书走的时候,还说让小雅留下来,和姐姐姐夫说说话多亲近亲近。孟妈妈林秀立刻起身接话说‘美姐他们开车回来,又忙乎半天了,佳儿脚还伤着呢,先让他们歇歇’,小叔孟铁书这才带着小雅走。

    佳儿端了近一个小时的笑脸,这才缓下来。

    美姐不阴不阳给佳儿一句:“佳儿,你装的不累吗?”

    佳儿的面子工程彻底挂不住,犀利开口:“这说的好像我多愿意装似的,我为什么装,姐你不知道吗?我就不明白了,我真要哪做错了,你开门见山指出来不行吗?我又不是那种死不认错的人,何必这样不阴不阳的刺我?”

    大雷起身,说出去看看鸡下蛋没有。等他出去,美姐的面色这才正常点。爸爸孟金路孟妈妈林秀虽是坐着,却像凳子上有钉子似的,一会看看美姐一会看看佳儿。

    在美姐思索怎么开口的当儿,爸爸孟金路对美姐说:“有话好好说,佳儿胆子小,在外头又没人看护着,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得来美姐的一声嗤笑并附赠佳儿一对大大的白眼。爸爸孟金路有点恼,转头对佳儿喊:“你说你都在外头干了什么?”

    佳儿高涨的委屈一下子没了,确切说是被吓住了。她在外头一直都是安安分分努力工作,只做了一件出格的事,就是和苏沐瞻。他们拥有让对方垂涎不已的躯体,衍生出私欲,太正常了。从个人角度来讲,抛开苏沐瞻职业特性来看,佳儿不觉得有错,他俩都是单身,没妨碍到别人。可拿到太阳底下来说那关系,它有伤风化,爸爸妈妈接受不了。

    佳儿直觉美姐内涵的是这事,但就这关系,让佳儿剖开来说,她是不愿意的。“房买好了,我脚好的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丢下这句话,佳儿就想走。

    美姐提高音量,说:“佳儿,你给我站住!”

    外边大雷稳压美姐一头的声音传进来:“大伯,中午睡不着出来转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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