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冷凝的轿子停在多宝阁外头。

    “大小姐,我们回吧。”丫鬟如意为冷凝披上披风,触到凉透的手,眼里满是心疼:“天这么冷,还逞强着亲自来为尊上选画,可尊上几时真心关怀过您?”

    鞋袜沾了水,冷尽她的骨子里,冷凝抱紧怀里的画轴:“如意,我不想听。”

    小姐太过痴情,丫鬟如意鸣不平:“大小姐,修真界谁不知道你和尊上有婚约,东华宫敢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凡人冷落您,真是欺负昆仑无人么!”

    昆仑和东华宫均是仙门望族,亦是针锋相对的剑宗门派,半路上碰见了必定得争出个输赢,因着这门婚事,两派和平共处到如今。

    那人,是幼年时,父亲为她定下的一门婚事,东华宫师尊,段烟季。

    为了修无情道,段烟季的心已成了铁石心肠,清冷谪仙到即便对着她这个未婚妻,他也端方守礼,没有一丝欲望。

    但,冷凝要的不只是相敬如宾。

    自从段烟季把许芙带回来后,婚期便遥遥无期,她心中越发的不安。

    “大小姐。”如意在轿子外头说着:“今日是同尊上见面,你该高兴些。”

    对于一个未婚妻,只能在指定的日子见到尊上,冷凝是高兴不起来的。

    她抱紧怀里的画轴,不管如何,她得把婚期早些定下来。

    轿子里,比外头暖和许多。

    穿过二八大街,外头已没了走街串巷的挑担人,仙门之地,有阵阵仙乐从亭台楼阁里飘出来,似是畅音阁的方向,那是东华宫最奢靡的宫殿,也是许芙的住处。

    畅音阁阵阵仙乐传出,引人驻足留步。

    许芙虽说是音修,擅乐器,但她的仙乐并不顶尖,冷凝闭眼去听,这的仙乐声声入耳,造诣颇深,就算她灵根全无,身子也起了热气,淌过血脉。

    冷凝睁开眼,这不是许芙所弹!

    而是尊上!

    “大小姐,这仙乐可真好听。”如意在外头赞美琴声。

    悦耳的仙乐入耳,像是把把扎入她心口的小刀,猛然给她脸上甩了一个耳光般,订婚多年,段烟季从未为她抚过琴!

    冷凝闭上眼,喉咙一热,她抿紧嘴唇,咸惺的血如枯萎的花瓣般落下来。

    “大小姐?”如意在外头问她可还好。

    冷凝忍痛说自己无事:“快些离开这里。”她只盼着不要再听到了,好似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

    轿子远离了畅音阁。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在东华宫的偏殿,室内的错金博山炉里燃着香,丝丝缕缕缠绵。

    冷凝方才咳了血,身上的雪白道袍已经有些脏乱,段烟季最爱干净,身子再不济,也不想在他面前露了丑态。

    让如意去打了盆热水,冷凝拿着帕子将身上整理了一遍,面盆之中,少女不过十八岁的模样,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是个娇滴滴的病美人。

    如意见她又咳血,连忙过来搀她:“大小姐可是等着饮神仙血救命,尊上怎么还不来?”

    那段烟季的小徒弟,有一身妖魔趋之若鹜的神仙肉,她的血便是救命良药神仙血。

    冷凝从来没有打过神仙血的主意,怎么也想不到,提出以神仙血交换极品灵根的,会是她。

    前一阵子,许芙在夜猎时被魔物所伤,灵根毁了,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得知昆仑里保存罕见的极品灵根。

    尊上怜惜她,就找上昆仑换取极品灵根。

    可她的父亲放下话来,想要极品灵根,可以,东华宫得用许芙身上的神仙血来换,一物换一物,才算公平。

    许芙要拿极品灵根,这神仙血她即便不想要,段烟季也一定要让她喝下,每逢初一这个日子,就成了她的噩梦。

    许芙躲在师尊身后,喊疼。

    冷凝冷眼旁观,尊上怕是早忘了当年,她为了他,硬生生从身上将极品灵根剥下来,尊上布恩友半分怜惜。

    冷凝永远忘不了段烟季的眼神,轻蔑。

    冷凝这咳血的毛病,就是当年强行剥极品灵根,留下的后遗症。

    “既然不愿意,那就作罢了。”尊上只怜惜许芙,对她何曾在意:“用神仙血换极品灵根,本就是昆仑看在尊上面子上做的亏本生意,神仙血并非许芙独有,可这极品灵根只此一根。”

    想要空手套白狼,她真当昆仑是大冤种呢!

    尊上怜惜她年小,受不了放血之苦,对她颇有冤词。

    “你就这么容不下芙儿?”段烟季掐着她的下颚,将神仙血从她嘴里灌下去:“这神仙血的每一滴,都都是芙儿割下的,你不喝也得喝。”

    那神仙血熏得她恶心,可她那里是师尊的对手,被禁锢在怀中,仰望着谪仙容颜。

    冷凝很想问问尊上,她这个未婚妻,到底算什么?

    香炉里燃着暖香,过了一时辰,段烟季还未到,冷凝她有些困了,到那贵妃榻上小憩片刻:“如意,等尊上到了就叫我起来。”

    谁知就睡了过去,身子在云雾之中前行,转瞬就离开了东华宫。

    到了一处又阴又冷的荒凉地,她觉得有些奇怪,便要出声唤如意,窸窸窣窣的稻草堆,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天气怪冷的,不如我给小娘子暖暖手?”

    她已经明白,怕是自己阴寒体质,吸引了魔物前来。

    此处透着邪乎,如何是待不下去的,寻着那说话声看去,却见一柱粗般的蟒蛇,正在同一少女交合。

    鲜红蛇信舔上少女雪白的足背,冷凝看的面红耳赤,退后一步,却惊动了那蟒蛇,那红色的蛇眼死死的盯着她,露出耐人寻味的目光,从那少女身上下来。

    “哪家的小娘子,饶人好事。”蟒蛇蛇头化作面目俊美的郎君,滑到冷凝身侧,蛇信挑起她裙摆:“可是,思春了?”

    冷凝想要转身不再去看,身子却似是被定住一般,不能动弹。

    “放肆!我是昆仑掌门冷道山之女,我的未婚夫婿是东华宫师尊,段烟季!”冷凝闭着眼道:“妖孽,你若敢碰我一下,他们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得了,世人谁不知尊上只在乎他的宝贝徒弟。”蛇郎君目光痴迷:“不然,尊上怎么冷落你在此处,怕不是他那宝贝小徒弟,抱着他不肯放呢!”

    “你这个妖孽,休想挑拨我和尊上的关系!”冷凝死死咬住嘴唇,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蛇郎君吐着信子,缠了过来:“还嘴犟呢?这么多年,尊上可碰过你一下?”

    “尊上是端方守礼的修仙人,你都不配给他提鞋。”

    “对,小娘子只爱尊上,那我就变成尊上的模样,你同我在一处可好?”蛇郎君话还未说完,那张俊秀面孔褪下一层皮,正是段烟季的脸,华贵玉冠被扯下来,贴在冷静的脸上:“小娘子,喊一声小相公可好啊?”

    尊上怎么会说这般放浪言辞,可恨自己修为全无,不能将这个小人千刀万剐!

    身上的道袍被从下往上掀开:“放心,我定会让你快活,忘了那狗屁尊上。”

    冷凝刚烈,早想好,若失身给蛇郎君,还不如一口咬舌自尽。又恨段烟季,若不是他陪着许芙,言而无信,自己又怎么会被这蛇郎君羞辱!

    神仙血,真是让她作呕!

    咬破口腔里一块软肉,冷凝的手指可以动了,发间簪着冷道山给她的法器,刺向那蛇郎君的七寸之处,蛇郎君大叫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风从外头进来,吹散迷烟,还不等看清是谁。

    光影之间,那蛇尾被硬生生斩断,吓得遁地而逃。

    冷凝睁开眼,像是做了一场春梦,自己还躺在那贵妃榻上,只是,原先整理过的道袍,乱了。

    浓烈墨发披散,浑身湿透,外头走来一道清冷身影,是那蛇郎君从梦里跑出来了?又想幻化成尊上的模样骗她,当她傻么!

    段烟季看着贵妃榻上的未婚妻,一身娇骨,柔弱如风中柳絮,哪里有往岁里文雅娴静的样子,他皱眉:“是本尊来迟了。”

    呵,这次蛇郎君可是用了心思,连称呼都改了。

    冷凝咳嗽不止,微微气喘,抬起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骗人,你怎么会是尊上?”

    那人走近,这回的容颜比梦中真实许多,冰霜更绝,她在神坛上供奉的画像,那是她描绘过千万次的侧脸。

    段烟季道:“那蛇妖断了一尾,元气大伤,现了原身,他定不会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坏你名声。”

    尊上修无情道,她便是黏在他道袍上的一粒白米饭,相看两相厌,又怎会乎她的名声:“你过来。”

    段烟季迟疑片刻:“芙儿今早起了高烧,今日的神仙血,本尊代她。”

    这倒是有几分像尊上了,开口闭口就是他的那宝贝徒弟。

    心里很是难过。

    她对他而言,就是这么可有可无么?

    ”妖孽。“冷凝薄唇凑过去,呼吸之间,是淡淡的药香:“你不是馋我的身子?”

    绵软身子,让段烟季一时失了神:“不要闹了,你这次想要什么,尽管说来,本尊还要赶回去,为芙儿护法。”

    他面上一痛,一个巴掌扇在侧脸。

    冷凝面色潮红,眼中氤氲水气:“妖孽,这是本大小姐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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