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氤氲着淡淡香气,若是换了任何人,段烟季都要废了他一双手,可这是冷凝。

    昆仑掌门冷道山之女,坑宁,当年她能为了气他,不顾千里,深夜一身血衣前来东华宫,当着他的面丢下剥下极品灵根,断送修仙前程。

    他便知道,她的骨子里的血是疯的。

    天之娇女,骄纵妄为,她这次能出手打人,下次就能杀人。

    段烟季压抑着怒火,朝着那打人的少女看去:“冷凝,你还有米有样子。”

    “你凶什么凶!”那一巴掌,耗光冷凝最后一丝力气,虚弱至极:“妖孽,你害人性命,迟早是要受到报应的!”

    听她胡言乱语,段烟季才知,她是中了迷药,以为他是妖孽。

    段烟季道:“若本尊真是妖孽,早就杀了你,何必同你多费口舌?”

    那清冷道袍落在她潮红的脸颊,两人离得极近,他却坐怀不乱,仿佛只有自己中了道,冷凝避开去,红着脸:“那你还不是,要诱我同你交合!”

    可恶。

    这妖孽道行颇深,还会巧言令色,引她上钩。

    段烟季知冷凝看似温婉,实则很是要强,他又问:“本尊对你可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还让我来说么!”就算是杀了她,她也不会让这妖孽称心如意!摸到贵妃榻上的发簪,反握在掌心,便要刺向自己。

    段烟季见如此,劈开她手腕之处,大怒:“冷凝!你尽然如此不爱惜自己!”

    笑话,凶什么凶。

    就非得等着他杀她?

    她不能自尽么!

    少女看起来,已经没了力气:“妖孽,你要杀就杀!”

    “冷凝。”

    “别叫了!”那少女肌肤柔嫩,被发簪尖一刺,留下一小米粒的血痕,道袍微乱,全没了矜持礼数,透着妖艳:“尊上修的是无情道,你装的并不像,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对我如此温柔过。”

    段烟季沉默下来,在她眼中,他就是这样的人?

    段烟季淡淡开口:“冷凝,本尊不是你口中那样的人。”

    “尊上就是这样的!”冷凝不容他质疑。

    他修的无情道,不是狼心狗肺道,冷凝是他明面上的未婚妻,她若是出事,他岂能见死不救。

    今日之事,实在巧合。

    段烟季的小徒弟子年幼,受不得每月割血之痛,今日起发了高烧,段烟季为其在畅音阁抚琴,为其静魂。

    那发簪对准命门,冷凝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死就死了,不需要你一个妖孽来可怜我!”

    她真的,刚烈至此?

    段烟季心口一阵发凉,若他再晚些时辰,可能就要见到个冰冷的尸体。

    再见她,他的心情已经断然不同了,冷凝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妖孽,你若是还有些良知,等我嘶吼带句话尊上。”

    段烟季还真想听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大小姐临终遗言会是什么。

    可是忏悔生前所做之事?

    得了个教训,未必不是件坏事,她今后若是能对人仁厚些,也算是机遇了。

    “妖孽。”

    “你带句话给那许芙,就告诉她。”冷凝傲气的提着他领口,一字一句道:“即便我冷凝死了,也是她师傅未过门的妻子,年年岁岁清明,必到我坟头前磕头!我在天上看着,若是她敢耽误尊上修道,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情,我定要化作厉鬼,诛杀她许芙!”

    芙儿不过是他的弟子,她可是一同看轻了他?

    段烟季压下心中怒火,皱起眉:“还有么?”

    冷凝似是了却心愿般,长输一口气:“还有,她的神仙血太臭了,我早就不想喝了,”

    不愧是,冷大小姐

    到死也是如此骄傲不可一世。

    冷凝说完了该说的话,捂住眼睛,如今能死在蛇妖手里,也好。

    没等来痛楚,却有丝丝暖流送入,周遭一时间均是冷木般的香气。

    冷凝透着手指缝隙,看出去,那妖孽在为她输送灵力。

    只是单手扶着她,没有触碰到她的身体,还很避嫌?

    这妖孽好奇怪啊?

    “我不要你可怜我!”少女心中忽然委屈,一个妖孽尚且知道怜惜他,尊上为何要那样对自己。

    “冷凝!”扭得厉害,根本抓不住,几番纠结,段烟季揽着她的香肩,哄着她:“本尊替你疗伤,你听话,只是个噩梦,醒来就会忘了。”

    冷木的香气越发明显,这是尊上的独有的味道。

    这会不会,是真的尊上?

    冷凝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神颜,那蛇郎君虽然生的华美,却没有如今清冷谪仙,冷凝抬起手,在段烟季胸膛触了一下。

    是热的?

    天啊!她方才在尊上面前又哭又闹!

    等冷凝反应过来,着急去推段烟季:“尊上来这里看我笑话?快让那妖孽杀了我,一了百了,我不要你的灵力!”

    那双软无骨的玉手,推着他,如同柳絮轻轻挠痒在胸前。

    “冷凝。”段烟季端正神色,那双颜色浅的眼瞳,眼眸之中倒映出少女病弱的身影:“本尊,不会让你死的。”

    委屈再也控不住。

    冷凝眼眶微红:“尊上,您真的来救我了?”

    以为这位大小姐,还要胡闹。

    但是好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怀中少女不再闹腾,乖顺的靠在他胸前:“我没有灵根,你不必白费力气。”

    段烟季怎么能不明白,没有灵根之人,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闭眼。”

    她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若是,尊上能一直对她如此温柔就好了。

    段烟季为冷凝输送了灵力,喂她吃下安魂丹:“今日你情绪不稳,你父亲必定要问你原由,不如就在此处睡下,明日再离开。”

    尊上的温柔,转瞬即逝,冷凝好怕明日他又变成了,那个对她严词厉色的人:“尊上要走了么?“

    他道:“芙儿,今早发高烧,本尊要回去看看。”

    烦死了,又是那个该死的小徒弟!

    “尊上倒是提醒我了,许芙起了高烧。”冷凝道:“这神仙血,我是不是就不用饮了?”

    神仙血是猛药,不饮倒也没事,若是中途断了,冷凝也是要受苦的。

    段烟季别开目光:“你放心,冷掌门说过以神仙血换极品灵根,东华宫绝不会背信弃义。”

    有他这句话就好,那神仙血她是不爱喝,但冷凝也不允许芙欺诈!

    她不是最爱哭,来博取尊上的同情么?她冷凝现在受伤了,她也会:“我闭上眼,就是那蛇妖可怕的样子,我睡不着。”

    或许是真的被吓到了,一反常态,不咄咄逼人。

    她眸光清澈,不使坏的时候,还是记忆中粉嫩嫩的白玉团。

    他心愧疚道:“那你要本尊如何?”

    自然是留在这里陪她,不许去见那个该死的小徒弟,冷凝歪倒入段烟季怀中:“尊上,陪我说说话,我就不害怕了。”

    段烟季瞥了她一眼,还真的,就同冷凝说了一个故事。

    那蛇郎君名唤沈留因,早年间,是东华宫后山上的一条小黑蛇,因贪吃,被一耍蛇人抓住。

    那耍蛇人抓蛇自是要以此为营生,带小黑蛇回家训练,耍蛇人性子暴躁,喝两三口黄酒就对小黑色加以虐待,这打骂是常有的,故而沈留英吃了不少皮肉之苦,便始终怀恨在心,想要报复。

    过了几年,那小黑色越长越粗,性子怪癖,也不受管教,耍蛇人只好将其丢回东华宫后山,另外再寻别的小蛇训练。

    那沈流英回到山中,得了些机缘,结出妖丹,可幻出人身。

    随着沈留英妖力见长,攻击性也更强,见到貌美的少女从山上路过,就要幻化出人身,用那蛇的大尾巴将人缠住,做龌龊的交合之事。

    “好荒唐的故事。”冷凝听完,越发觉得离谱:“什么机缘,让小黑色修了道,还结了妖丹?妖丹是满大街买的果子么,相结就能有的?”

    胡搅蛮缠,是大小姐的本色。

    段烟季道:“机缘便同命格一样,是上天注定好的,那沈留英虽然是好色之徒,却还不曾害人性命,等日后他犯下罪孽,本尊必定亲自让他灰飞烟灭。”

    感情那还只是花花公子,冷凝:“那要到几时,尊上才会动手?”

    他又不言语,只伸手探她脉搏,脉搏平稳,缓和了。

    是不动手,还是不想为她动手,冷凝问:“尊上,若今日是许芙是遇到那沈留英,您也会一样如此么?”

    这答案,她早已心知肚明,何必一定要个明白。

    冷凝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段烟季为她盖好寝被,关上房门,离去。

    外头久候了一弟子,是闻到魔气前来的门中首席弟子,富锦怕坏了规矩,守在外头:“尊上,东华宫可真入了魔物?”

    “你替本尊,去冷掌门那里跑一趟。”段烟季道。

    尊上要留冷凝,在此处过夜,实在是稀罕事!

    可见两人婚事将近,富锦行礼:“尊上,弟子知道了,只是那小师妹那里找过师尊好几次,师尊可是要去看看?”

    段烟季背着手,望着天上明月,今日的事,冷掌门迟早是要知道的。

    以冷掌门为人,此事必定要将此事算到芙儿头上。

    冷凝并没有睡,那蛇郎君有一句话说对了,这么多年,尊上不曾碰过她一下。

    一道清泪滑过梦枕。

    他的心,她怎么也焐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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