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另一端,赫连冰愕然看着信号中断的屏幕,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安辰的态度很不明朗,尽管坦然承认“很珍惜”这位传闻中令狂影东瞿、莲泾两大据点全军覆没的survivor,可不论是对方的神态口吻,还是目睹恋人遭受折磨时的反应,他都感觉不到男人的真心,会毫不犹豫地主动结束通话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种种反应都与他事先设想的有所出入,他甚至连安辰是否会为了这所谓的“心爱之人”冒险赴约都无法确定。分明是自己这边占了先机,他却感觉不到有任何优势。

    正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昏迷的木宴沉吟,门就在这时被人一脚踢开,狂怒的咆哮差点没把屋顶震掀——“你这变态死玻璃!”

    赫连冰闻声抬头,只觉眼前光线一暗,紧接着下颔就是一阵钝痛,纤瘦的身体被一股诡异的大力击得横飞出去,背脊重重着地,来不及感受全身骨骼散架似的疼痛,柔软的腹部就连续挨了几记重拳。赫连冰痛得蜷在地上,施暴者一把扯住他领子,声音咬牙切齿,“千叮万嘱叫你别动她,你该死!”

    木松进门第一件事就切断了电脑电源,之后才意识到其实通话早已结束,不用担心会被屏幕彼端瞧见此刻屋内的混乱状况。赫连冰的一干手下追着他们冲进来,十秒后全部姿势难看地趴在地上……木松掸了掸袖子,这才把目光投向极度狂躁的同伴——相识这么多年,他从没见木杉如此愤怒过。

    木杉下手不轻,赫连冰被他提在半空,眼前一阵发黑,呛咳几声就有血丝从嘴角流出。他勉强抬头看对方一眼,虽然莫名其妙被揍得很惨,却是既不动气也不惧怕,语气轻描淡写,“大惊小怪,只是扎了一针而已……”视线不经意瞟向床上的木宴,说到一半的话突兀顿住。

    木檀捏住扎在木宴手指上的钢针末端,屏气凝神,缓缓将针拔出,鲜血顿时自木宴指尖飙溅而出!钢针完全扎进手指时,木宴由于极度的疼痛而失去知觉,此时倒也感觉不到痛了。男人迅速把她淌血的手指含进嘴里,只觉得腥甜温热的液体从她指尖那个极小极深的伤口中源源不断地涌进口腔,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没想到就连这孤傲冷漠,仿佛任何事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也如此郑重,赫连冰愣了愣,忽地发出一声嗤笑,“呵,这是安辰的女人吧?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们却紧张成这样,莫非你们家主人竟是对安辰的女人情有独……”一个“钟”字未出口,喉咙就被木杉死死掐住!

    木杉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狠戾可怕——没有人,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对他的主人出言不逊!“你再胡说一句试试,我立刻杀了你!”眼中流露出杀机,他沉声发出警告。

    “杉。”木松冷静地喝止。

    木杉沉默片刻,最终哼了一声,放开赫连冰,几步走到木檀身边,注视着床上痛昏过去的少主人,表情隐隐含了担忧。

    赫连冰抚着脖子狠狠喘了几口气,没想到随口一句调侃居然激怒到对方。原先以为这女孩只是计划的一部分,现在看来绝不仅此而已,不过他没闲情追究这些,他只关心一件事。视线在三个男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对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袖手旁观的木松开口,“你们在另一间房里也看到了,安辰对他女人显然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在意,你们的计划未必可行。”

    “我们只是提供建议,至于是否可行,那是你的事。”木松答道。

    “我的事?”赫连冰妖妖娆娆地笑了一声,发现选择木松作为谈话对象似乎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决定,“你们别忘了,当初是你们把杀害弥砂的人的真实身份告诉我;也是你们主动提议,策划日本的骚乱引安辰前往,并一手安排了那场空难;更是你们不断将‘煌’的情报透露给我,风刑才能有针对性地发动攻击。”赫连冰的语气嘲讽,面对着眼前三个动动手指就能要他命的职业杀手却毫不畏惧地侃侃而谈,“‘沐’这样做,不过是想要消除‘煌’这个潜在劲敌,巩固自己的地位。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利用我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因为我们的目标一致,利益不冲突,所以我并不打算计较。事到如今又何必故作姿态,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我想你是弄错了。”低沉冷漠,任何时候都绝不动摇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赫连冰笑笑地歪头看向那个从进门开始就一言未发,此时突然开口的男人,“哦?”他脸上表情依旧坦然自若,眼底却多了一层戒备——与“沐”合作多次,自始至终他都未曾见过木轩本人,“沐”的意志一直都是经由其手下传达。而这个名叫木檀的冷漠男人……虽然对方从未明说,但显而易见是这群杀手的最高负责人。第一眼,赫连冰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人的气场与旁人不同,是个绝对不能轻慢的角色。

    “安辰是死是活我们并不怎么在意,从一开始我们的目的就只是找人。”用纱布把木宴受伤的手指包扎好后,木檀缓缓站起身,直视赫连冰的眼睛,淡淡说。

    找人?赫连冰愣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床上的少女身上,“……”

    “不过你不用担心,安辰一定会如约而至,想替乌弥砂报仇,照计划去做就是了。”木檀说。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赫连冰收敛起狂放的态度正色问。

    “他知道你恨他,为了复仇会不择手段,所以才故意对人质冷漠,只是要你在他赶来之前不至于因为迁怒而做出更多伤害她的事情。”

    赫连冰没作声,眉头随着木檀的话语渐渐聚拢,“……”

    “你可以不信,但这场心理战,是你输了。你自以为能够洞悉人心,但对方显然技高一筹。”男人俯身将木宴从床上轻轻抱起,看着她的脸庞低声自语,“越重要就越危险,所以更要表现得毫不在乎……如果我是他,也会这么做。”

    不可否认,你的演技相当好。如果不是看到宴脖子上的那块玉石,我可能也会受你误导。能够如此完美地掩饰起自己的情绪,令诡谲如赫连冰也遵循你的意志去思考……可怕的男人!

    “希望如你所说,那男人真的会来。倘若错过这一次,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赫连冰嘴上这样说,心底对木檀的话却不以为然。他素来擅长鉴貌辨色,方才那番通话,安辰含怒未发的不悦情绪,与其说是在担心恋人的安危,不如说是恼火于心腹被俘这件事有失顶尖杀手组织的体面。如果他对这个survivor真的有情,就算只有一点,就算掩饰得再好,他也自信绝逃不过他一双眼睛。但话又说回来,假如安辰真像木檀说的那样,那么他的心机和自制力就真是深重得令人胆寒了!

    木檀抱着木宴走到门边,终于还是停下脚步,黑得发紫的眼睛冷冷看过来,令被注视的人暗自心惊,“从此刻开始,别再让我看到你。”语毕踏出房间,木杉不甘地瞪了赫连冰一眼,带着“沐”的成员随后跟上。

    一屋子人鱼贯而出,木松走在一群人的最后,路过赫连冰身边的时候停住,吐出一句话,“接下来的事,一只手就足够了。”

    手掌一阵钻心的痛,赫连冰脱口惨呼,一把匕首贯穿他的手掌浅浅钉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已经走出房间的杀手们闻声回头,木檀若有似无地朝这边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径自迈步离开,同行众人纷纷跟上,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赫连冰死死抓住被穿透的右手,全身因为剧痛而痉挛。“疼吗?”木松冷冷地笑,眼神凌厉阴狠,凑到赫连冰耳边沉声说话,“如果不是为了方便办事,我会连你的舌头一起割掉。你,凭什么敢伤害她?——垃圾!”

    赫连冰额头冷汗如雨,嘴唇痛得直哆嗦,“她…到底是什么人?”

    木松不答,轻蔑地笑了一声,转身追上走远的同伴。

    直到那群煞神离开,在门外张望的手下们才诚惶诚恐地一拥而入,开始为如何把赫连冰的手从墙面以及匕首上分离下来而伤脑筋。

    血从对穿的伤口中泊泊流出,疼痛到达尽头也就麻木了,周围喧闹的人声变得越来越遥远,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右手,赫连冰只觉得一阵晕眩恍惚——那女孩是谁?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们这种人一个个都这般极力袒护偏帮?

    ……

    安辰盯着漆黑的屏幕没动也没说话,距离他切断视频结束通话已经有一会儿了,可会议室里仍旧一片死寂。

    乌弥砂死在安辰手中,赫连冰恨他入骨,只要能够打击到他,什么都做得出。最糟的是,那男宠为了报仇早已豁出一切,任何威逼利诱对他都毫无用处,他们没有任何能够牵制他的筹码。所以安辰对木宴的态度越在乎,木宴也就越危险——不能太在乎,却也不能一点不在乎。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把握,安辰如何拿捏是这场心理战的关键。赫连冰不是笨蛋,要是被他瞧出端倪,木宴性命堪忧!

    在场都是聪明人,方才那场微妙的心理战着实艰辛。赫连冰的意图再清楚不过,他想通过伤害木宴来测试安辰的反应。一旦被他知道木宴对安辰意味着什么,一定会通过折磨她来报复安辰。所以,别说是出声制止,就算安辰肯下跪哀求也只会促使赫连冰做出更疯狂残忍的事。在那种情况下,除了让对方明白人质对自己这边一点都不重要以外,似乎也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索性一轮交锋,他们的首领显然占尽上风。连他们自己都几乎信以为真,要骗过赫连冰应该不成问题。尤其是最后果断决绝的一切,让所有人都为安辰的机变钦佩不已。这样一来,对方摸不清安辰的心思,即便心存怀疑,至少不会再为了迁怒泄愤而随便对木宴下辣手。

    苏子陌在安辰身边蹲下,目光焦虑地投向男人的手,又转回他面上,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双手覆上安辰手腕,放柔声音道:“首领,你的伤口需要立即止血!”

    安辰恍若未闻,倒是叶白和侍度齐齐一怔,视线不约而同地投过来,这才陡然注意到安辰脚边的红毯颜色比别处深出许多。两人心头皆是“咯噔”一声,疾步上前来到安辰身边,正看见一串殷红的液体从安辰手中的擦刀绒布中滴落下来,迅速被地上的红毯吸收……

    叶白大惊,一把捉住安辰握在刀刃上的手,急道:“你这家伙……快松手!”

    侍度话不多说,打开子陌放在地上的药箱开始翻找……

    “首领!”子陌又叫了一声,声音已经带上掩饰不住的焦急。

    安辰似乎这时才听见有人唤他,侧头看二人一眼,视线移向自己左手,然后缓缓张开,黑色绒布带着血液的质量“啪”地落到地上,发出沉甸甸的一声闷响。鲜血沿着指缝从手心迅速蔓延至手背,一道极深的血口横贯手掌,触目惊心!

    子陌帮着侍度进行伤口处理,可血流得太凶,一时间居然无法立即止住,心脏蓦地疼痛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叶白和侍度都没有注意到,但离得最近,一直关注着他的自己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赫连冰用钢针刺入木宴手指的时候,他神情未变,却缓缓握住了朱魄吹毛断发的刀刃;她也看到了当那根四寸长的钢针彻底扎进手指的时候,从完全浸湿的黑色擦刀布中滴落地面的第一滴血……

    很多年没见你流血了,这次却是自己把自己伤了。这么深的伤口,握刀时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你是那样自制的人,竟然需要借助疼痛来压抑情绪了吗?

    “疼么?”她忍不住问他。

    安辰睨了她一眼,垂目看着自己绕上绷带的手,眼瞳深处掠过一抹更浓的黑。然后,缓缓握拳,鲜红的血几乎立时从白色的绷带中渗透出来。

    疼这点疼痛算什么?十指连心,她承受的痛苦是他的千百倍……

    子陌瞬间白了脸色,“你……”她捧住安辰的手,想要说什么,可抬头看到一言不发的男人,话就生生堵在喉间无法出口。

    我一直很珍惜她——与赫连冰的对话中,只有说到这一句时才无可掩饰地流露出一丝真实,而你对她的感情又何止是“珍惜”这么简单?

    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因为主人的自残行为再次撕裂,侍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的老大,别乱来好不好?我费了很大劲才包好的!”说话间快速解开绷带,一边重新止血包扎,一边冲向来最有办法的叶白投去一个“你快想想办法吧!”的眼神。

    “舒文刚传回消息,行动进行得很顺利,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小宴了。”叶白说道。

    安辰点点头,起身,“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要去一趟南界。子陌,备车。”

    “首领!”子陌低呼一声,微微动容,

    “你真打算去?”叶白难得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这是个陷阱……赫连冰狡诈多谲,一心想置你于死地,就算你去了,我也不认为他当真会把小宴交给你。”

    侍度对叶白的话表示赞同,“如果不是对总部了若指掌,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地把人捉走。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我们从一开始就陷于被动,更不能贸然前往,那样太危险了!”

    “不错!你的计划很周密,这一带已经完全落入我们掌控,没必要犯险。”

    “可我没有能在半小时内找到宴的把握。”安辰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块绒布,将朱魄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看起来比实际上要冷静得多。

    “……”叶白和侍度都沉默了,对此,他们无法反驳。

    “你们都不必再说,我已经决定了。计划再周密,终究也比对方晚了一步,这半小时的时间差很难弥补,我不想拿宴冒险——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你们两个,与其在这里担心我会出事,不如在我出事前先一步找到宴。”绯红色的刀刃封上鞘,安辰转身,于是诧异地看见子陌默然站在原地,竟没照他的话去准备。“子陌!”他叫了她一声。

    子陌闻声微微一僵,脸色苍白但坚定地看向安辰,“首领,所有人都被你派去做事了,你的身边不能没有人——如果你执意要去,请带上我。”

    安辰愣了一下,伸手按住她肩膀,面色缓了缓,说:“你留下和叶白他们替我找人。”

    出乎意料的,他这个素来最贴心最听话的属下却坚决地摇头,“请让我跟你一起去!”

    叶白上前一步,“我知道阻止不了你。可是,侍度、子陌和我,三人中你至少要带上一个。如果你不让我们放心,心存顾虑的我们又如何能让你放心?”

    安辰想了想,说:“好,子陌跟我一起去。你们两个与沉砂他们保持联络,一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是。”叶白和侍度正容应道。

    安辰一句话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子陌朝叶白和侍度一点头,快步追了上去。

    “没问题吧?首领的眼神都变了。”侍度抓了抓脑袋,小声喃喃,“如果是我,眼看着喜欢的人受那种罪却什么都做不了,恐怕早就疯了。之前还怀疑是‘沐’做的,现在看来应该没这可能了。”

    叶白看着快速走远的二人背影,轻声叹出一口气,“我已经很久没见他露出那种表情了。如果小宴有什么不测……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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