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下午三点,木宴被带离“煌”组织半小时后——

    一辆巡逻车在公路上快速行驶。

    “黑皮,你开得太快了。”身材魁梧、相貌威严的男人对身旁年轻的同僚发出警告。

    “老伯,哪里快了?这可是在限速内啊!”

    “臭小子!敢叫我老伯?!找死是不是?!”才三十出头的阿龙毫不气,抬手给后辈一个爆栗。

    “嗷呜——!龙哥,说笑的嘛,下手不用这么狠吧?我在开车诶~”

    阿龙哼道:“开快车浪费燃料,你才被黄道蟹点名,就不能安分点吗?要么减速,要么换人,自己选吧!”

    黑皮做了个鬼脸,不情不愿地减慢车速,“切~交警这行真不是人干的。日晒雨淋不说,开罚单还冒着被人问候祖宗十八代的危险。现在别说飙车,六十码就得上黑名单,这种憋气的日子真是够了!”

    “你才来警队报到几天就已经嫌闷,干脆早早转去做文职算了。”

    “我……”

    “吱——!”急刹车的声音刺得人头皮发麻,车里两人惯性前冲,黑皮一句话未出口就一头磕上驾驶台。一辆黑色保时捷忽左忽右,极不稳定地在车流里穿梭,随时有撞车或冲出车道的危险。车厢里几道激烈扭作一团的人影是导致车子失控的原因。一辆白色本田在避让过程中一个控制不住,正撞上从旁驶过的一辆红色保姆车,一时间刹车和惊叫声四起,路面交通陷入一片混乱。

    “搞什么?!不要命了吗?!”黑皮摸着撞得生疼的脑袋忿忿道。

    “锁定他!”阿龙严肃了脸色,迅速亮出警灯,将喊话器举到嘴边——“前面的黑色自用车ac4012,立刻熄火,靠边停车!前面的黑色自用车ac4012,立刻熄火,靠边停车!”

    回应他的是一记枪声,黑色轿车后座的窗玻璃突然碎裂,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右前方交通监控立杆上的电子警察“啪”的一声被射得粉碎!

    “对方有枪!”

    黑皮暴怒,“哇靠!哪个不怕死的,竟敢在警队车神面前撒野!他以为我是死的?!!”一打方向盘,年轻的交警凭借高超车技轻巧避开横七竖八停在前方道路上的车,疾速追向肇事车辆。

    ……

    江澜大道上,爆炸后的硝烟味还遗留在空气中,事故现场一片狼籍,工人们正在进行紧急抢修,长达五十余米的便道全部掀翻,混凝土和碎裂的窨井盖碎片遍布整个路面——十五分钟前,有不明人士在这条道上投下两枚炸弹。索性当时路面很空,未造成人员伤亡,地面毁损程度也不算太严重。只是整个江澜道被炸药横向炸开,车辆一时无法通行,造成交通大拥堵。

    最接近爆炸点的车辆被迫停车熄火,不耐地等待后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龙在交警的疏导下调转车头改道;陆续有赶时间的人们等不下去,弃车步行赶路;被困在车流中间段不上不下的那一群不知前方出了什么事,急躁地按着车喇叭大声抱怨。

    五花肉身形的警队队长腆着大肚腩不时冲对讲机发火——

    “还没找到?!……你别给我找借口!听着,我怀疑这两起恐怖袭击事件是同一伙人所为!竟敢公然挑战警方权威——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抓到那帮嫌疑犯!!”

    “你说什么?南界水管爆裂造成丹阳路交通堵塞?啊哈,你这没脑子的蠢货!难道不知道江澜这里发生炸弹爆炸吗?现在整个彩虹区的交通全部瘫痪,老子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像什么该死的水管爆裂或者桥面出现裂缝之类的问题找交通部解决,别来烦我!听到没有,混球?!!”

    “见鬼!”骂骂咧咧结束通话,五花肉队长低声咒骂。国士和江澜道先后发生炸弹袭击,城南有人当街纵火,泰溪桥桥面出现裂缝,现在丹阳路的地下水管也突然莫名其妙爆裂……这座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忙碌的对讲机第n次响了起来——

    “各单位注意,现通缉一辆黑色保时捷,车牌ac4012,正从青道往芙蓉街方向逃去,我们将会采取拦截,请附近同事加入追捕行动。现通缉一辆黑色保时捷,车牌ac4012,正从青道往芙蓉街方向逃去,我们将会采取拦截,请附近同事加入追捕行动。”

    五花肉精神一振,圆脸上蓦地焕发出一种志在必得的光彩,“就是它了!”

    ……

    一辆面包车停在隐秘的巷子里,背着大背包的少年从拐角处极快地奔过来,拉开车门钻进去,面包车旋即发动。

    “就算上吊也要让人喘口气吧?我才回来不到半小时就又让我出任务,你们到底搞什么鬼?”战狐摘下脑袋上的鸭舌帽,瘫在宽阔的车厢里喘气。

    驾驶座上的舒文撇撇嘴,“我有什么办法?谁教你是定点爆破的专家呢?”

    战狐被舒文不屑的语气激到了,“我当然是!我刚才做的事没有人会!”

    “抱怨的话等见到同意把你借给我们的阮组长后对他说吧!”

    战狐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念叨,“我是个职业杀手,又不是恐怖分子!居然要我跑来爆破公路真是太离谱了!”他悻悻地瞪前方舒文一眼,“而且,为什么我不得不跟你这家伙一道?”

    “你以为我乐意么?要是让你跟连向一组,还没出组织大门大概就已经打起来了。”

    “所以说,你跟他一组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哼哼,”舒文得意地哼笑两声,眉毛一扬,“我才不会让你跟黎黎独处……”一蓬火药兜头洒下,行驶中的车辆蓦地停了下来。

    “咳咳咳……呸呸!”舒文往外吐着入嘴的粉末,“你干什么?想打架吗?!”

    战狐靠在后车座上冷冷回视他,表情陡然阴郁下去,“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没安好心!”

    舒文看战狐一眼,居然很反常地没回嘴——他很少露出这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气氛有些紧张,战狐渐渐皱起眉头,他不知道这向来散漫胡闹的家伙突然用这么认真的表情看他是想干什么。

    结果舒文什么都没做,他的气管被火药呛到,忍不住又咳嗽两声,然后回身重新发动车子。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转头的时候,战狐听到他这样说。

    战狐猛然怔住,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闪电般掠过脑海:这家伙……说不定也……

    通讯器的“沙沙”声打断了他的揣测,桑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舒文,你那边怎么样了?战狐回来了么?”

    “他刚到,行动很顺利,正准备去下一个点。”舒文的声音转眼又充满活力朝气。

    “不,你们先别离开。”

    “咦?”

    “十分钟前距你们现在所处位置以南一公里的青道发生枪击案,有人驾驶一辆黑色轿车开枪破坏了青道与芙蓉街交界处的电子警察。”

    “破坏电子警察?吃撑了吧?”

    “嗯,现在那一带的警察已经对那辆车进行通缉,小白说情况有些可疑,你们立刻赶去调查一下。”

    “好,我们知道了。”舒文头也不回地把通讯器抛向后面,“战狐,快些联络附近的人。”面包车倏然加速飞驰出去。

    战狐没应声,一手接住通讯器,眼神怪异地瞅了舒文一眼,按下通话按钮……

    一辆车牌号为ac4012的黑色保时捷停在路边,车门全开,两辆闪着灯的警车将它围住。

    “呼叫总部,我们在国风道与国士道交界以北约五百米的点心店前发现破坏青道监控系统的黑色轿车ac4012,车中嫌犯已弃车逃逸。根据发动机热度判断,嫌犯逃离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请求附近同事进行支援。”警员阿龙拿着对讲机进行汇报,旁边的黑皮忙着记录信息。

    15公里外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中——

    “这种情况下还能在我手中坚持那么久,你变强了。”木檀俯身将手铐的另一头铐在自己右手上,一贯冷漠的语气里有淡淡的赞赏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走吧。”他说。

    木宴看看左手腕上的特制手铐,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站起。木檀想得很周到,对惯使双刀的他来说,左手的灵活度丝毫不逊于右手,就算铐住右手,也完全不会妨碍他做事或者杀人。与之相反,自己的右手被赫连冰重创,眼下别说拿枪持刀,就连抓握的动作都无法完成。所以木檀铐住她的左手也就等于封住了她的一切行动。想来自己这一路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再多的耐性也该磨光了。

    交手时力量的碰撞触动了指尖的伤口,带来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她缓慢但并不摇晃地站起来,却在下一个瞬间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走在前面的木檀回身扶住她,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她尝试了三次,每一次的逃跑都耗掉她大量体力和精神力。麻醉剂的效力未褪,右手的伤口显然也给她带来极大痛楚——她的身体已经不胜负荷了。拿手铐铐住她当然不是因为失去耐性,而只是单纯想要阻止她继续摧残自己的身体罢了。

    “真是一秒钟都不能松懈。”随后赶到的木松无奈摇头,几步追上两人,走在木檀身侧,“之前被小姐破坏掉的道路监控摄像头很可能已经引起‘煌’的注意,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前方的桥出现严重裂缝,警察已经在桥面上设下路障封锁,至少两小时无法通行。”探路回来的木杉说。

    “连这一带也被封了……”木松沉吟,眼神很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敬畏之意,“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布控到这里,‘煌’果然不好对付。”

    “怎么说这边也是他们的地头。不过,居然想到利用警察封路,真是了不得!这样一来,我们根本走不掉了。”

    木檀抬头看看天色,“既然走不掉,那就先不走了。”

    “咦?”

    “不管是出现裂缝的桥还是发生爆炸的路,总有修到尽头的时候。与其在警方倾巢而出的当口冒险离开,不如等警力撤除后再伺机行动。没有警察的协助,‘煌’就算再能耐也很难找到我们。”

    “等等也好,如果这次赫连冰真能得手,失去首领的‘煌’也就没理由再阻挠我们了……”木松话未说完就感到身旁的木檀忽然停了脚步,他只好跟着站定,有些诧异地看向对方。

    手铐由于另一头的突兀静止勒住了他的手腕,他停下来,目光带着询问投向和他铐在一起的人。

    “你告诉我,你们要把安辰怎么样?”一路都未曾主动说过话的人这样问道。

    木檀深深看她一眼,半晌,低声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因为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木宴心里打了一个突,抬头看向男人,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却被男人眼中飞速掠过的那抹类似忧伤的光芒所震慑……

    繁华的南界有一座镶满墨绿色玻璃的购物中心,此时,购物中心的楼顶趴着一具男性尸体,一枚□□子弹穿透他的眉心,使他毙命于瞬间。他身前架着一挺□□,身旁放着一只黑色大包以及几件专业的狙击装备,而他眉心的那枚子弹显然不是出自他手中的枪。或早或晚,他都会被人发现,稍微调查一下就能确认他的身份是一个闻名遐迩,警方通缉多时的职业杀手。

    距离购物中心一公里开外的一栋大厦,安辰从里面走出来——赫连冰不在那里,大厦服务台的工作人员一听他说要找一个姓赫连的人,就将一个信封交给了他。

    按照信中指示,他在附近找到一辆插着车钥匙的黑色奔驰。很快地绕车一圈,没有发现动过手脚的痕迹,于是安辰坐进去,打开安装在驾驶台上的那个带有定位系统的通讯装置。

    “嗯哼哼……”软绵绵的笑声立刻从里面传出来,“你真的来了。”

    “失控的货车,半路的截杀,大厦前的狙击,接下来是什么?我以为你会送我一颗炸弹,或者至少也该剪断刹车。”

    “呵呵,你能走到这里就证明那些伎俩都奈何不了你……好吧,现在就引你来见我。笔直朝前开,到第二个十字路口左转。”

    安辰毫不犹豫地发动车子,远处三辆黑色轿车静静跟上,一路保驾护航。

    ……

    这是一家档次不低的宾馆,招牌“il露sion”,开在红灯区,名气跟它的楼层一样很高。宾馆里三教九流都有,一堆堆衣着暴露、举止粗俗的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醉生梦死、不堪入目。

    一个衣衫不整、眼神糜烂,臂上刺骷髅头的年轻人从某间房里走出来,女人忽大忽小的叫床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立时从门缝中逸出……

    刺青男人有些醉了,出房门后没有看路,几乎跟门前经过的人撞上。抬头看见一双黑色琉璃般的眼,那双眼睛的主人神情冷漠,面容却美得惊天动地。下意识伸手去摸,美人以及她身边乌压压的一堆人却在一刹那从他面前消失。他后知后觉地扭头去看,那一行人已经在他身后走出很远,再眨眨眼睛,走廊上半个人影都没了。

    喝多了?他想。心里兀自对方才那一瞬的风华绝代无法释怀,回头看看房间里遍地的烟、酒和药,以及床上地上滚作一堆一堆的男人女人,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

    “给我们一间房,任何人不要进来打扰。”木松打断了男公关的推介,将一叠钱放在他手中——并不很多,平白教人起疑,但对高级公关来说却也绝不算少——年轻俊秀的公关当下兴高采烈地住了嘴,知道人的层次比较高,讨好地引着众人穿过中央舞池向vip套房走去,惊艳的目光仍不时投向身后那对状甚亲昵的男女——就算做这行见惯了美人,那两位人的容貌还是令他大为震惊!

    木檀牵着木宴往前走,两人腕上的手铐遮掩在宽大的风衣袖子下。木宴神情郁郁地任由木檀带着走,脑海中无数条逃跑计划,可在木檀面前竟似没一条可行!心里十分沮丧,周围环境又乌烟瘴气,使她本就很糟的心情变得更糟——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这处龙蛇混杂,笼罩在帮派势力下的声色场所,外人轻易动不了它。而依着木檀的作风手腕,她甚至能想象万一行踪曝露,“煌”的人找上门,他完全有可能利用天时地利,胁迫她上演一出“娼妓与嫖”的戏码——是的,她了解他!就算角色设定为“男妓与女嫖”他也丝毫不会介意。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九成九会这样做!木宴有些头疼地想——虽然她同样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绝佳的障眼法。

    你不会再见到他了——木檀很肯定地这样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这次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你不会再见到他了”,还是“赫连冰的报复行动已经展开,安辰必死无疑——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

    木宴想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会有危险吗?那时木檀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她直觉会出事……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最坏也就是回去见那个人——她担心安辰。

    木宴一行人的进入很低调,在喧闹嘈杂的环境中并不打眼。坐在中央舞池边的一位卷发少年却忽地“咦”了一声。

    “千雅你看,那不是木丫头吗?”

    “呀,还真是!在这种地方都能碰到,还真是有缘呢~”

    南宫直翻白眼,“我看是孽缘吧?她每次出现我总会倒霉,遇上她肯定没好事!”

    “和她一起的那群人是怎么回事?血腥气很重啊……”

    “哦哦~又换人了?嗯……这回是深沉冷酷型的。”南宫摸着下巴自语,脸上露出一种毫无根据的,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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