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就打了,要杀要剐,随他们。”
“”谢邀算明白皇祖父为何提起刘尚书就头疼了,这不知悔改拒不认错的性子,太想揍他了。
动怒前,谢邀让他赶紧滚。
他怕控制不住,将他贬到最偏僻的苦寒之地去。
国之栋梁又如何,触犯律法就得罚,但怎么罚,得好生琢磨琢磨,否则容易两边不讨好,“德贵”
“奴才在。”
“去折宣阁。”
折宣阁是存放旧折子的阁楼,历任帝王批阅过的折子都在其中,皇子王爷起兵谋反,朝臣抛弃糟糠宠妾灭妻,只要呈进宫,折宣阁都能找出来。
朝廷命官打架不是小事,以前肯定有类似的事儿。
雨淅淅沥沥小了许多。
折宣阁值守的太监见天色已晚不会来人了,正准备正准备熄烛关门,忽听脚步声,以为是常公公他们,舔着笑脸迎出去,“小的见过”
“先将一楼清扫出来,动作仔细点,找找角落是否有鼠虫,惊着皇上,要你们好看!”吴德贵以帕捂着口鼻,井井有条安排太监们做事。
添灯架,摆桌椅,燃熏香,泡茶
谢邀到折宣阁的时候,屋里充斥着淡淡的薄荷香,颜色暗沉的木架上,折子整齐有序,令人赏心悦目。
吴德贵低眉顺目候在门口,“皇上,楼上没来及收拾,夏日恐有鼠虫,您别往楼上去。”
临窗的檀木桌上放着他近日常用的茶具,旁边是几盘精致的点心,谢邀满意地点头,抬脚跨了进去。
门从背后关上了。
“皇上,奴才在外边,有事您唤奴才。”
每天晚上,谢邀找诏书,吴德贵都会在不远的地候着,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得不承认,皇祖父慧眼如炬,提吴德贵做总管太明智了,知道何时该说话,何时不该说话,心细,但不多事,沉稳得完全不像十几岁的人。
有他把守,谢邀自是放心的。
折宣阁共四楼,最久远的折子翻阅的机会小,堆在最顶楼,而底楼是最新的折子,以防有冤假错案,折子是以月分开存放的,但折宣阁宽敞,底楼光是木架就有十几排,角落还配着木梯。
他径直走到最里侧,尽管燃了熏香,灰尘味儿仍有些重,他随意抽了份折子出来,记载的是他十几年的事,果然走向另外一排。
朝廷官员私下打架的事儿常有发生,他记得去年就有好几起,最有名的有两起,户部两位官员为一个青楼女子大打出手,府中夫人知晓后,闹着要和离,皇祖父以他们不修德行夺了他们的官职。
另外一起是秦国公与长驸马。
国公夫人拒了和长公主府的亲事,长驸马觉得丢脸,当街拦了秦国公回府的马破口大骂,骂秦国公虎背熊腰,沉迷安逸生活,懈于练武,以致浑身肥肉,不再是马背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秦将军了。
士可杀不可辱,胖是武将最忌讳的字眼,红了脸,扑过去就揍长驸马,长驸马看着文弱,四肢并用挂在秦国公身上,秦国公恼了,一拳揍他脸上。
朝会时,言官弹劾秦国公殴打皇亲国戚,秦国公的人弹劾长驸马当街辱骂一品大员,双方各执一词吵翻了天。
皇祖父说头疼,改日再议,皇祖父怎么定夺的他不知,再遇长驸马,像完全没有那回事似的,秦国公亦是如此,诡异得很。
那时是三月,他找三月的折子。
秦国公是个急性子,最受不得窝囊气,肯定会缠着皇祖父尽快处理,拖不过三月。
找到三月的折子,再找秦国公的就轻松多了,事情是言官捅到台面上的,找盖有御史台章印的折子就行。
担心别有用心的人伪造印章扰乱朝纲,折子的章印都盖在折子折叠的缝隙处,一展开就看得到。
三月春种,户部的折子最多,他将翻过的折子丢在地上,在丢一份礼部的折子时,无意晃到两个熟悉的字,他捡了起来。
“太子乃国之根基,理应为天下表率,然太子不思进取,玩物丧志,臣请皇上废太子,另立储君稳我大周江山”
谢邀微微睁大眼,抓过旁边的灯笼,仔细照大印章下的官员印章。
庄礼。
太孙妃的父亲,他的太傅。
竟请求废太子?担心自己认错了,他走到灯架前,将纸折子完整的展开,礼部章印底下,有太傅自己的章,字迹也是太傅的字迹。
为什么?
父皇天资聪慧,四岁会作诗,五岁会作词,京城街巷至今仍有他幼时的诗词传唱,但他性情随和,从不恃才傲物,为人谦虚随和,皇祖父留恋皇权,父皇不争不抢,安分守己做个闲散太子,不忤逆皇祖父,不与任何朝臣往来,称得上历朝历代最让帝王省心的太子,太傅为何不容他?
太傅可想过,一旦父皇被废,他这个太孙就孤立无援了,怎么坐得上那个位置?而夺嫡素来残忍,他失败,就只有死,他死了,庄家能独善其身吗?
他母妃去世得早,外家陆陆续续外调,因为太傅和太孙妃的关系,他最亲近的就是庄家,庄家除了拥立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谢邀手心汗湿得厉害,看向最末,是皇祖父的字:知。
知道了。
似乎并未采纳,否则朝中不会没有动静,想想也是,废了太子就得另立储君,一旦新太子野心勃勃,皇祖父就没安宁日子了,皇祖父不会笨到养虎为患的。
但此事关系重大,他要问问太傅,将折子藏进袖口,继续找御史台的折子。
皇祖父的字力透纸背,针对两家恩怨,一句话:郎未娶,女未嫁,结亲否。
姜还是老的辣,国公夫人瞧不上郡主,长驸马亦不会厚着脸倒贴,结亲怎么可能?难怪两人再不提那日的事儿,估计都怕结亲。
心下有了主意,将折子放回木架,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走了出去,“德贵,刘尚书与江太医两家可有适婚的小姐少爷?”
皇上近前服侍的人,没有七窍玲珑的心不行,吴德贵庆幸刘尚书打人后他就派人查了几家的底。
回道,“刘尚书有个庶子十五了,江太医府上有好几位姑娘”
太医嘛,身体好,子嗣多,多得不得了。
兵部尚书乃正三品官员,江太医不过副五品,谢邀说,“其中可有嫡小姐?”
“有。”
成了。
“你说朕给他们两家赐婚可好?”
“甚好。”吴德贵笑,“江太医正愁孙女们多嫁不出去呢,江夫人大度,替江太医纳了十几房小妾,生了一堆庶子庶女,每年吃穿用度就得花费不少,随着孙子孙女们出声,日子捉襟见肘,为此江太医耳提面命警告儿子们不得纳妾。”
养孩子花钱啊。
寻常百姓都有的苦恼。
“还有这事?”他竟从未听说过。
“前些年江太医嫁女也闹得很轰动呢”吴德贵提着灯笼,托着谢邀的手,边走边与他说江家的乐事。
雨已经停了,屋檐的雨滴哒哒哒的,谢邀听得津津有味,吴德贵话锋一转,“皇上,李院正上个月得了个孙女”
“朕倒是忘了。”
刘尚书还将李院正打了,两家配个娃娃亲,正好。
谢邀当即让人拟旨,并让人连夜送去三家府邸,好好调整心情,以免明日见了尴尬。
夜色已深,刘尚书刚从小儿子房里出来,奶娘看他失落,宽慰道,“小孩子认生是常事,老爷天天来看小少爷,小少爷习惯就不哭了。”
“几天能习惯?”这是他五十岁才得来的儿子,前几日还要他抱着贴脸脸举高高,现在见他像见鬼似的,他难受啊,看奶娘不答,他又问了遍,“几日能习惯?”
奶娘为难,“因人而异。”
“哎。”在外威风凛凛杀伐果决的尚书,谈及儿子满是无奈和宠溺,“那我明早再来,你记得教他喊爹”
“是。”
门轻轻阖上,刘尚书恋恋不舍的回了主院,刘夫人已经歇下了,被他动作惊醒,翻身问道,“瑞哥儿还是怕你?”
孩子住在隔壁,她听到孩子的哭声了。
床头留了盏灯,刘尚书脱鞋上床,“都是太医院那群王八羔子害的。”
刘夫人好笑,“我看你抹黑发膏时心花怒放的,以为你喜欢呢。”
“”刘尚书噎住,别过脸不自在道,“这不圣上所赐,不得不用嘛。”
刘夫人懒得拆穿他。
最先只有内阁几位阁老得了黑发膏,满头银丝变黑发,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他羡慕得不得了,得知秦国公离京前将皇上赏赐的黑发膏落在府邸了,整天找借口去国公府溜达,死缠烂打地跟世子借。
还说他日买来还。
世子惧怕秦国公,不敢擅作主张将皇上赏赐的物件外借,他没少抱怨皇上厚此薄彼,等太医院将黑发膏送到他手里,他激动得朝皇宫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破皮至今没好。
不成想弄成这样。
她伸出手探向他眉间,“还落色吗?”
刘尚书扭头避开,“小心把你的手弄脏了。”
灯烛微弱,他静静躺好,将身侧的寝被往外推了推,他爱蒙头睡觉,寝被弄脏了好几床,下人们换寝被时总会偷笑。
似乎以为做那种事弄脏的。
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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