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口吻是不满太孙妃啊。
吴德贵脑子迅速转着。
太孙妃出身光风霁月的庄家,品行高洁,纯良贤淑,才貌无可挑剔,和太孙感情也好,提起她,皇上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难道嫌太孙妃无子?
是了,太孙妃嫁给太孙已有两年,肚里始终没有动静,而太孙作为储君,子嗣何其重要
吴德贵琢磨道,“皇上,要不请太医给太孙妃瞧瞧?”
“瞧什么?”谢邀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孙妃身边服侍的丫鬟会医术,寻常病症无须劳烦太医。
等等。
看吴德贵满脸忧虑,难以启齿的模样,谢邀察觉不对劲,细细一想,脸顿时黑如锅底。
“太孙妃的事儿何时要你操心了?”谢邀不高兴了,有种自己的东西遭别人惦记的感觉。
他和太孙妃朝夕相处,太孙妃身体好不好他都比谁清楚。
而子嗣,是他不要的。
皇祖父没有退位的打算,太孙府有了小皇孙,以皇上猜忌多疑的心思,肯定怀疑他想谋权篡位。
所以太孙妃私下有喝避子汤。
说起这个,谢邀心里就窝火,哪个妻子不想为丈夫生儿育女,寻常妻子,得丈夫一碗避子汤肯定会大哭大闹,太孙妃不同,她喝得极为爽快,偶尔还会和他讨论避子汤较上次寡淡了些,不起效怎么办?
仿佛不想生孩子的是她。
难不成真有什么隐疾?
在吴德贵心里惴惴不安时,谢邀说,“让华太医给太孙妃把把脉。”
吴德贵依言退下。
走到门口时,谢邀又改了主意,“算了。”
华太医太有名了,去太孙妃的事儿瞒不住,假如诊脉后太孙妃身体没病,大家岂不得怀疑是他不行?
谢邀坚决不会让人看他笑话。
吴德贵不敢问缘由,安安静静退回殿里。
这时,太监通传说常公公来了,谢邀猜不到所谓何事,还是让他进来。
常公公双手捧着两侧镶金的画轴,一来就激动的说元皇后画像找着了。
谢邀:“”
怎么可能,画像在他日常用的夜壶里,常公公没来过养心殿,怎么找得到?
莫不是他买通养心殿的宫人趁他不注意偷偷翻找过?
掩饰心里情绪,谢邀扬手,示意他将画像呈上前。
常公公躬身上前,脸色略微苍白,谢邀问他,“哪儿找着的?”
“凤仪宫。”常公公笑得没了眼,“许是皇上思念元皇后,何时去过也忘了。”
凤仪宫是历任皇后的寝宫,那儿除了元皇后的画像,还有谢邀皇祖母的画像,谢邀拿过画轴,缓缓将其展开。
的确是他藏在夜壶的画像,但细微处仍看得出差别。
先说纸。
那时皇祖父刚即位,由微入盛,好铺张炫耀,用的宣纸印着龙飞九天的图腾,墨也是檀香味的松烟墨,味儿经久不变,谢邀没有从这副画上闻到檀香。
想来以常公公目前的身份,拿不到那些了。
确认不是他藏起来的那幅,谢邀松了口气,“有心了。”
“老奴说过,只要老奴还有口气就会一直找。”常公公跪在地上,神色虔诚。
谢邀放下画轴,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替皇上办事乃老奴职责,不敢邀功。”
比起景公公他们各为其主,常公公的心思委实纯粹了,无非想回养心殿伺候,谢邀至今不懂皇祖父让常公公去监栏院的原因,不敢贸然招他回养心殿。
摩挲着画像上浅笑嫣然的女子,长长叹了口气。
常公公见他陷入了沉思,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他一走,谢邀就抬起头来,“德贵,你说朕怎么奖励常公公得好?”
养心殿服侍的太监都换成了年轻宫人,常公公回来,养心殿就得常公公说了算了,吴德贵收拢的权不得不放给常公公,心里恐怕不愿意。
想清楚这点,谢邀故意问他的。
吴德贵垂着眉,白皙的脸情绪不显,“常公公服侍您多年,比小喜子更贴心,他回养心殿,奴才自是替您高兴的。”
小喜子是新来的梳头太监,做事畏手畏脚,梳子一碰到谢邀就哆嗦,梳掉了谢邀好多根头发,以致谢邀都不爱束发了。
“过些时日再看吧。”谢邀卷起画轴,倏地又问道,“你说这幅画真是凤仪宫找到的?”
吴德贵站在桌案一侧,倾身瞧了瞧,思量道,“常公公说是应该就是吧。”
“你这性子倒是老成。”谢邀没有提自己藏画的事情,“这画既在凤仪宫,就放回去吧。”
他连自家皇祖母的面都没见过,更别论元皇后了,谢邀心里并无多少波澜,倒是迟迟找不到传位诏书,他得在这身体待到何时?
原本想的是拿到传位诏书就毁了,然后退位给父皇,再寻死回到自己身体里,名正言顺登基。
现在,好像不行啊。
“德贵,你说皇宫可有藏东西的好去处?”
吴德贵一脸茫然,“皇上想藏东西?”
“嗯。”
吴德贵想了想,“金库如何?”
金库是皇上收藏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的地方,种类繁多,普通物件放里边根本不会惹人注意。
闻言,谢邀如醍醐灌顶,“是啊,朕怎么把那地给忘了”
于是,入夜后,谢邀就拎着灯笼寻诏书去了。
皇祖父的金库在养心殿的偏殿,奇珍异宝通通锁在铁箱里,谢邀晃着吴德贵递来的钥匙,一个一个的打开,炫目的金饰,莹润的古玉,奇特的珊瑚石,珍稀药材,前朝大儒字画,应有尽有。
谢邀忘记自己来找诏书的,摸摸这个,掂掂那个,爱不释手。
殿门外,吴德贵和两个小太监坐在台阶上,灯笼放在身侧,两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夜风微亮,小太监手打滑,脑袋差点跌在地上,稳住后,回眸瞅了眼大门紧闭的宫殿,小声问,“吴公公,皇上找什么呀?”
整个养心殿的人都知道皇上丢了东西,找千奇百怪的理由摒退宫人自己偷偷寻找。
好多天了,一直没找到。
太监们私下好奇不已。
吴德贵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睑低垂,似乎睡着了。
“皇上的事儿岂是咱能掺和的?小命不想要了?”
“小的不敢,小的也是想替您分忧,您若能为皇上找着丢的东西,您总管位置就无人能质疑了。”
经过景公公挨打的事儿,其他大太监们有所收敛,但背后没少使绊子,就说针线局,皇上忧心南北旱情,身体消瘦,前几天就让针线局的人重新量身做新衣服,针线局的掌事太监借称病了,拖着不做。
皇上怪罪下来,吴德贵是要挨罚的。
索性皇上仁慈,没有追问过此事。
“公公,您是总管,就该让他们见识您的厉害,何须替他们兜着”
吴德贵抬起眉,望向夜灯下树影斑驳的庭院,神色晦暗不明,“他们已如明日黄花,我与他们计较作甚。”
他年轻,多的是时间和他们耗。
“翠微宫和光霞宫近日可太平?”
“斗得厉害呢,景公公替胡公公受了罚,在贤妃娘娘面前说了不少光霞宫的坏话,贤妃仗着自己是四妃之首,要求其他娘娘们问安,柔妃娘娘和茹太妃走得近,靠茹太妃撑腰,天天在光霞宫待着”
小太监说,“柔妃娘娘没死心,天天打探皇上的行踪”
可惜皇上昼伏夜出,行踪诡秘,柔妃娘娘根本偶遇不到皇上。
论揣摩人心,还是皇上更胜一筹,小太监不由得说,“皇上是不是不想遇到娘娘们,特意挑夜里出门的啊?”
“圣心岂是你能揣度的吗?”吴德贵冷冷警告,“咱是养心殿的人,万事以皇上为尊,无论多少金银财宝都不能出卖皇上。”
“是。”
这时,沉重的门吱呀一声。
三人齐齐转身,就看皇上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吴德贵看向树梢上的月儿,发觉今晚收工有点早,寻思要不要带皇上去其他地看看。
起身行礼。
门口的皇上忽然说,“太孙爱玉,真看那几块和田玉不错,送去太孙府吧。”
财帛动人心,如今有光明正大敛财的机会,谢邀不可能放过。
大手一挥,还赏了无数金银珠宝。
吴德贵:“”
会不会太多了?
谢邀可不嫌多,要不是怕起疑,谢邀想将整个金库都赏给太孙府呢,太孙府看着尊贵富庶,内里却是空的,他未入朝参与政事,月例以皇孙算的,并不多,因无实权,巴结他的官员多是些小人,他不屑为伍,自不会收那些钱财。
出门应酬,多是太孙妃张罗的。
思及此,他挑了几匹绫罗绸缎送给太孙妃。
夫荣妻贵,纵使对太孙妃不满,却也愿与之共富贵,感觉绫罗绸缎少了,又挑了几样首饰。
吴德贵站在边上,看着老皇帝认真挑首饰的模样,心情复杂难言。
太孙妃。
那是老皇帝的孙媳妇,他这般堂而皇之送礼,不怕满朝文武笑话吗?
虽然唐朝有皇帝娶儿媳为后的例子,但孙媳妇
还是头回。
史官们估计半个月不会睡觉,奋笔疾书怒诉老皇帝昏庸了。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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