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乔治和德拉科都劝上了去霍格莫德的马车,不过让我惊讶的是,安舍居然会和西奥多一起去。
“你们俩……”
“什么都没有,只是交流起来方便些,”安舍立马打断我,她又在暗戳戳讽刺周围人的智商了。安舍说这话的时候脸颊红扑扑的,西奥多则是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置可否。“你一个人待在学校里吗?”
“不是,我在等朋友。”我骗她说,我不打算让他们出去玩儿还想着我。
“真的?”
“我真的在等人,我在等赫奇帕奇的汉娜,我们大概会一起逛逛温室什么的。”
“你交朋友还真是雨露均沾。”西奥多冷笑着补了一句,我没理他。
“过来,你的围巾团在一起了。”安舍粗鲁地把围巾从我脑袋上撸下来,抖开它重新给我围了一遍,我乖乖地一动没动。
“好啦,看看这条围巾和你的眼睛,你简直太甜了。”她亲了我一下,安舍就是这样,和西奥多出去玩儿让她很开心,但她不会说出来,而是会在西奥多面前亲亲我。这条围巾是外婆送给我的,本来是绿色,乔治把它变成了浅咖啡色,就和我的眼睛一模一样。
“你们快走吧,那是最后一批马车了,别搞得像是在跟宠物狗道别一样。”他们转身走开了,我继续冲着大门发呆,安舍又从背后拍了拍我。
“怎么了?”我问。
“抱我一下,”我过去抱了她,把脑袋放在她颈窝里好一会儿,“我走了。”
“嗯!”在目送最后一辆马车消失在视野里之后,我百无聊赖地回到了寝室,目光忽然落到上次从邓布利多那儿拿回来的火灾里遗留的东西上。
全是些丢在仓库里的老物件,我外婆总说着要扔掉要扔掉,真没想到最后幸免于难的是它们,我忽然注意到一个棕色皮的薄本,封面上用汉字漂漂亮亮地写着“符初弦”——妈妈的日记?
我的心跳加快了,慌忙地翻开,她的字体真美,中英文混杂着,有时还会在旁边画上一点插图。我凑近书页闻了闻纸墨香,想象她在写它们时候的样子。混杂的语言给我带来了点困难,或许我应该带着它到图书馆看看。
我选择了图书馆的一个角落,用一大摞很厚的词典挡住自己——第一页。
“爸爸买了麻瓜的东西送给我,我本应该高兴的,但我知道他赢钱了才会买东西给我,他的好心情有期限。我真希望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妈妈的爸爸,瓦尔托?
“我决定去邀请詹姆波特跳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双人舞!我真的很擅长这个。西弗说我被波特下了迷情剂才会这样,好吧,如果这么想能让我的朋友不生气。”詹姆波特,难道是哈利波特的爸爸?这个西弗大概就是现在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了,我知道他是妈妈的朋友,看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喜欢阴阳怪气。
“舞会很糟糕,我喝了个烂醉。”怎么会这样?
“天文学没有拿o,但我的演奏为斯莱特林加了十分,为了庆祝去和朋友们夜游,但是被格兰芬多的级长卢平抓到了,一人扣掉五分,唉,亏我还觉得他挺帅来着。”这个人我也认识,我们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卢平,曾帮我收拾过博格特。
“下雪了,或许是我在霍格沃兹看到的最后一场雪,除了我们斯莱特林没人看见海底的雪是什么样的,波特真该看看。我听见了雪花沉没的声音,就像神在低语,其他人都说没听见,他们永远体会不到斯螽动股般的浪漫。”
“我爸太好笑了,他居然觉得我需要去相亲。”这一页过去之后的日期隔了很久,妈妈在干什么呢?
“这是个陷阱,甚至连个婚礼都没有。”
“他是食死徒。”是在说奥古斯都吗?
“我怀孕了,瓦尔托最后的赌局毁了我的一生,这孩子真让我恶心。”
“妈妈来看我,告诉我爸爸和他们立下了牢不可破誓言,我不能害死自己的父亲吧。”牢不可破誓言,又是牢不可破誓言,如果一方破誓就会付出死亡的代价……我想起小时候瓦尔托严重警告过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和别人立这个誓,看来他是有前车之鉴的。
后面几页被撕掉了。我来回地翻着,描写我的只有一句话,这孩子真让我恶心。
霍格沃兹下雪了。
如果瓦尔托没有参加那场赌局,如果奥古斯都不是个食死徒,如果妈妈嫁给的是詹姆波特……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奥利凡德先生不像喜欢我妈妈那样喜欢我了,也明白为什么斯内普教授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嫌恶了,我的出生是不被人祝福和期待的,我的存在是她耻辱的证明,是她一生的惨痛记忆和伤疤。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妈妈没能顺利毕业的原因,说不定安舍的父母也知道,德拉科和西奥多的爸爸妈妈也知道……我甚至无法想象外公外婆是忍受着什么样的心情把我养到这么大的,我的童年记忆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外公的喜怒无常,外婆的多愁善感,似乎都有了全新的解释。
只有我,只有我兴高采烈,无忧无虑地度过了那些时光,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询问着真相。
哈利从外面走进图书馆,友好而惊喜地跟我打了个招呼,我没有回应,把日记揣进口袋里离开了那儿,一直走到霍格沃兹的小院儿里,有雪花纠缠盘旋着在空气里冲撞,我坐在了老位置。
城堡内现在除了像我这样的倒霉蛋就是费尔奇和教授们,难得安静,我用手堆了一个小雪人,然后开始聚精会神地让脚下的雪浮起来,像空中的风向那样,有规律的盘旋,冲刺,交替。
薄雪之中没有人来打扰我,我像妈妈在日记里说的那样,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声音,就像第一次拿起自己的魔杖,好像周围地一切都变慢了,我几乎可以听见光和微尘发出的嗡嗡声,几乎可以感受它们移动的位置,就像我安全地潜伏在世界中心,而周围万物都可以等我号令一样。
来路已无复孑遗,我绝不要重蹈覆辙。我更聪明,更努力,更不计后果,食死徒们拿走的一切,我会千倍百倍地奉还。
我又猛地打散了雪块,让它们变得更细,更密,更急,现在它们更像是一团雾气了。
刺眼的日头赫赫扬扬地炫耀着自己可以贯穿世界的光芒,引力在我眼前消逝,那些尘灰披满鲜衣裹挟着雪花朝我奔腾而来,透亮的天空在我头顶上随着太阳燃烧。
我看着疯长的雪花仿佛正撕裂我视野内的所有遮挡去充斥边界,听见掠过的疾风暴戾地引起变幻空气中尘埃的无端尖叫,种种纤雾拔地而起,亿万个闪烁的光点踏着雪尘坠落,崩塌,陨沉。就像是神在我面前被割碎了,世上真的有神吗……
以那个雪人为圆心,周围一片细细的雪沙正彼此交驰冲腾,很快就包裹了中间的雪人,我几乎快要看不见它了。雪尘穿梭,往复,颠倒,一股异样地热流在我的血管里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可我完全不想停下来。
“扑”地声响,一团鲜红的血液绽开在雪地里,格外扎眼,但那群碎沙碎雪并没有停止,反而愈加凶猛。我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擦血,去试着念咒,但雪地里鲜红的花只是不由分说地越绽越大,我不知道怎么让这一切停下。
“我和西奥遇到了汉娜,她说她没有和你一起啊,你这样我一点都不会高兴……”安舍已经回来了,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段里!”
安舍夺过了我的魔杖,尘埃和血液这才算是止住,我跟她说了声谢谢,她的手一边颤抖一边擦着我的脸,接着又对我的衣服施了个清理一新。
“你到底对自己干了些什么啊……”
“是这样的——我示范给你看,真的很美!”我拿过自己的魔杖,试着再次把那些雪尘调动起来,但是它们该飘飘该落落,显得我像是一个傻瓜。
“好的,我看见了,我们去医疗翼看看,行吗?”安舍小心翼翼地问。
“你没看见!我说真的,刚才,这里所有的雪都升起来了,所有的!在空中跟光一起——”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给她听,安舍摸了摸我的额头。
“段里,你的魔咒是学的很好,你也很有天赋,但你改变不了自然界,而且要对这么大范围里的东西施咒是很损耗魔力的。”说完她把我拉了起来。
“等一下,”我看到了雪雾落下后中心的那个小雪人,它被刮擦地分外斑驳,几乎不成形状,身上还沾着极细的红色丝线——大概是刚才的血渍,“看那个雪人,我都说了我没骗你!”
“我不管这是什么……”安舍看着那个残破的雪人深深皱起了眉头,“总之别再用这个魔法了!快跟我去医疗翼!”
我还想再辩解两句,但她已经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走了。
“你的魔力消耗很剧烈,我想是在一瞬间的事儿,你应该感谢梅林还能让你完好无缺地坐在这儿。”庞弗雷夫人往我手里塞了个瓶子,让我喝下去。
“这是什么?”
“水。”
“啊,水?”
“不然呢,你来都来了,我总得让你喝点儿什么。”
“谢谢……庞弗雷夫人,为什么我刚才明明没有念咒也没有挥杖,但那个魔法就是停不下来?”我喝了一口水问。
“当然是因为你不想让它停下来,”庞弗雷夫人一本正经地说,“要我说,你们这群小巫师都被魔杖惯坏了,魔杖只是方向盘,你才是施咒者,你才是魔力本身!想当年,魔杖还没有被发明的时候,哪个巫师不是被迫穷极一生地去探索魔法的规律,去理解万物中所流窜的魔力,去创造发明各种各样伟大的魔咒?那真是个百家争鸣的好时候啊,哪像你们现在——看看课本,噢,这句咒语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好的,那就照着念念看好完成作业……哎呀,魔法是梅林送给巫师的礼物啊,里面的门道可多着呢!”
说到动情处,庞弗雷夫人几乎要落下泪来,我则目瞪口呆地听着,脑子里似乎有什么正逐渐清明。
我就是魔力本身?
我忽然有了一种使命感,或许我们在霍格沃兹的学习并不是为了拿到各种各样的证书,而是帮我在飘渺不定的宇宙中重塑一个我。
“我也想成为您说的那样的巫师。”我呆呆地看着庞弗雷夫人。
“哎呦,孩子,你真是第一个听进去的。”她显得有点吃惊,嘱咐我别浪费这份礼物好好学习认真听讲什么的。
“我一定会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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