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的身上有一股极淡的药草气息,靠近了才能闻到丝缕。

    岑谧听话地闭上双眼,随着那寸寸药香试探着潜入她鼻息,心中的波澜竟不知不觉便平复了下来,这时她才想起另一桩事来,迅速将头抬起看向对方:“你莫不是趁机吃我豆腐!”

    他低低笑了一声,好似是默认。

    岑谧羞恼地提起裙摆转身离去,心里反倒越发放松了下来。

    面上阴雨转晴。

    再回到柳都城门时,也不过隔了几刻光景,却生出了些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望月缓步迈上来,见岑谧又有些要沉思的势头,抬起折扇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再不进城,今夜又要在城外过夜了,还是公主更愿意与我在野外赏月抒怀酒一杯?”

    “哼!”

    柳都人来人往,又临近雁留边境,进城的检查尤为严格,由军官统领带队,一位位检查通关文书,进度缓慢,先前岑谧来时,进城的队伍还只排了三五人,眼下却已成长龙。

    “怎的忽然多了这许多人。”她有些好奇地往前边看去,却没瞧出个所以然。

    前面那位大婶却听见了她这一句,热心地回身道:“姑娘有多不知,原先这队伍前头呀,有两位军官同时检阅,速度自然要快上许多,只是先前好似有位情况特殊的,被其中一位官爷带去屋里了,现在只有一位官爷查阅,自然要慢上许多。”

    “原是如此。”

    只是不知那位被带走的有多特殊。

    叫岑谧没想到的是,当进城的队伍总算缓行至自己时,那谜面也跟着出现了。

    原来被带去屋里的竟是宁相!

    只是因为这些时日经历颇多,而更显疲态。

    她记得今年春宴时,他还是一副壮心不已的精神样貌,如今却像是枯木回寒,再没了勃勃生机。

    宁相与那守城统领拜会后,起身便瞧见了进城的岑谧,亦是一愣,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更没料到两人还会再遇上。

    两人还来不及再对视,便被岑谧身后的催促声打断。

    望月上前提议:“既然有缘再遇上,不如便坐下喝杯茶叙叙旧,如何?”

    叙旧自然是无甚可叙的,但许多话却还是可以摊开来讲一讲。

    宁相与望月只在朝堂上见过一回,客气两句后,便看向岑谧:“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

    “倒是叫您失望了。”见他上来便提这一句,岑谧当即反唇相讥。

    宁相却面无愠色,有些讷讷地看着她:“当时,是我糊涂了……如今见公主还安好,倒是又了却一桩心头事。”

    见他不接那一茬,岑谧不解:“宁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长出一口气,又咽了口茶,将头缓缓转向窗外,好似那天边就挂着往昔种种。

    “当初圣上要娶莘儿,我自是满心欢喜,虽然莘儿总说非你父亲不嫁,可我却看得出来,你父亲不过是因为与莘儿自幼一同成长,才对她颇有照顾,他本人却是个以国为家的愣头青,哪懂得什么男女之事。”

    话音暂落,宁相喝茶之际,岑谧思绪飞转,照他所说,宁妃在进宫前对爹爹曾动过情,那该不会……

    那婆婆所说的骄矜贵气的女子竟是母妃?!

    “可我没想到,圣上执意将莘儿娶回去,却并不是真心想要她,十几年来从未同过房,甚至于连一封家信也不让莘儿寄与我,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光是这些我也忍了,可他怎能让莘儿替岑枫那混小子养孩子!?”

    宁相越说越起劲,原本飘远的目光转回到岑谧身上,带着些忿忿不甘。

    岑谧愣了一下:“可母妃对我甚好,从未有过一丝不满……”

    “可老夫那时又见不着你们的情况,”他又是一声长叹,将原本意欲喷涌而出的不满堪堪压下,“照常理推,你可是莘儿情敌所生之子,她如何能甘心接过再教养。年复一年,我便渐渐迷失在这些愤恨中,再不似当年那样唯圣上是从。”

    “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与幽都贼人暗中勾结。”

    “是,错了便是错了,我确实是受那贼人蛊惑,也确实没看清局势,一盘好棋被自己生生掀了棋盘。”

    宁相连着灌下两杯热茶,随着回忆而翻涌起的心绪才平复下来,他深深地看了岑谧一眼,叹道:“莘儿将你教得很好,是我看错了,一开始便错了。”

    说罢,他便起身离去。

    岑谧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渐去,才惊觉抹去一朝宰相的身份外,他也不过是一位垂垂老矣的孤身老头罢了。

    望月替她将杯中凉了的茶水倒掉,又换上新泡好的热茶推过去,岑谧轻捏着杯壁尝了一口:“我原以为再见他时,或许是在刑场外暗自叫好,又或许是相逢于市井后剑拔弩张,却绝不是如今这样,可偏偏又是现下这情形,最叫人抒怀。”

    男人沉沉看了她一眼,眼里流转着几缕复杂的情绪,像是有什么想说,最后还是按下未表,只淡声夸她:“那是因为公主这几日经历多了,成长了,自然便不一样了。”

    “也许吧。”

    岑谧回过头,同先前宁相那样看向窗外,云层舒卷,渐染霞晕,大片云块下总缀着丝缕线云,随着风的形状来回拂动,轻易便拂去心上沉屑。

    “倒是没想到圣上也轻易放过了他——那天在永福寺,他说已将雁留内奸处理妥当,却没听坊间传开,我以为是要秘密处决,原只是叫他告老还乡。”

    “正如方才宁相所说,你们雁留的圣主是个明君,将一切都看得清楚,也把握得很好,或许只有在宁妃一事上,还带着少年冲动。”

    望月见岑谧再次陷入沉思,便起身往雅间外走去,留下空间给她消化今日所历种种。

    他们随意找的这家茶馆除了茶水点心外,也有一些招牌菜点,他看着菜牌选了几样,回到雅间又在屋外等了一阵,才重新拉开房门走进去。

    此时岑谧也已将一切消化得差不多了。

    先前确实是她钻了牛角尖,将爹娘的甜蜜姻缘简单地归结于两人是自由结识,才能随心往来,感情自然孕生。

    可其实一段好的感情并非要拘泥于相识甚至相伴的局限性——天定或是亲定并非固定,而更在于两个人本身是否合适,譬如宁妃与爹爹虽是青梅绕竹马,却也只能止步于落花流水。

    往昔种种恰巧在今日一一解开,在婆婆与宁相——或许还有圣主、宁妃、爹娘的回忆里,同一段经历竟生出许多不同的声音,他们单出现时,叫岑谧或心生疑惑,或感世界崩塌,可当她将件件珠玉串在一起,却是清晰而简单,再没了先前的纠结。

    思虑作罢,身体上的感觉好似也更加灵敏了些。

    随着那木门被拉开的声响,她竟然还闻到了一丝糯米方鸭的香味,回身看去,只见望月端着一盘正冒着热气的菜,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我看天色不早,不如便先用了晚膳再回去。”

    这家茶馆的茶品一般,菜肴看着倒很是诱人,起码在色香这两块上甚是到位,看得岑谧食指大动。

    等到小二将几道菜品全部上齐,她才发觉竟然全是自己平日里喜欢吃的菜品,顿时生出几分讶异,看向在对面落座的望月:“这些,都是你点的?”

    “是,”他替她将碗筷也摆好,“可还合公主口味?”

    确实很合。

    可她又不是很想承认被他摸透了喜好,变扭地支吾道:“就还行吧。”

    望月笑笑没拆穿她,夹了一块糯米鸭放到她碗里:“趁热吃。”

    也不知厨子用了什么法子,那鸭肉被处理得很是香嫩,毫无寻常鸭子的土腥气,外层用粘软适口的糯米裹着,在油上煎过,一口下去,既有外层的酥香脆,亦有内里的甜软回香,很是可口。

    岑谧一连吃了三块,才忽然想起听听还在客栈里等她。

    “无妨,我已经让他们另做了一份送过去了。”

    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些都处理妥当了,岑谧愣愣地看着对面细嚼慢咽的男人,或许这便是他得将军重用的原因吧。

    “对了,你上回说得了几天假,怎么还没到回去的日子吗?”

    “怎么,公主很盼着我回去?”

    自然是了,不然还等着你捉我回去吗。

    岑谧在心里嘀咕,面上却讪笑着回他:“你们永周不是还在与幽都作战,没有你在军中出谋,将军一人不会难以应付吗?”

    男人似乎被捧得很满足,又替她夹了一块炸藕:“这次将军带了雁留两万援兵一道回程,公主是对你们雁留的将士没有信心?”

    “自,自然不是。”

    罢了,她怎么总忘记他那如簧巧舌,还想着从他嘴里套出信息来,简直是痴人做梦。

    “况且,这出谋划策一事,可并不一定非得在军营内完成。”

    他却是不愿意松开这话头,乘胜追击,好不快活。

    岑谧忿忿吞下整个炸鱼球,决定不与小人论短长。

    可小人却不愿消停:“还是公主想知道的其实另有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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