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刚入土不久的三叔曾诅咒他,说——“没人会爱疯子,疯子也不会爱任何人,你将永远一个人。”

    他当时多潇洒,笑着回了句——“如果有人抹掉了我胸前的刀痕,那她大概是爱我这个疯子的,而我大概,也会爱她。”

    花辞活了三十年,前十五年被家族里的一群疯子欺负,后十五年自己又变成了一个疯子。

    他三叔说的对,他从没被人爱过。

    他或许,也不懂怎么爱别人,所以才会过的这么无趣。

    如若他没记错,他小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能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也不知道是他父亲的基因在作祟,还是被硬生生折磨出来的。

    幼时他想要带着母亲逃离父亲身边。

    最后母亲被父亲活活打死,父亲被他送进监狱。

    后来,他想要把那些年受的欺负都一一还回去。

    他费劲心力接手家族各行企业,熬了十余年,方才得偿所愿。

    再后来,他也没什么想做的了。

    他貌似什么都有了,却又感觉什么都缺点儿。

    他就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于是,他开始追求刺激,追求一切刺激。

    他做一切能让自己开心、能让自己提起兴趣的事。

    速降、蹦极、无保护攀岩、极限越野、暴饮暴食、嗜烟嗜酒、过度性/爱、找寻痛感、沉迷水中窒息感、自残……

    他什么都尝试,什么都做。

    他越来越疯,所有人都叫他疯子。

    到最后,他能想到的所有事都做尽了,什么都没得做,他也就不打算百无聊赖的活下去了。

    他尽力了,但很没意思。

    所以,在看到有枪对着他的时候,他不偏不躲,任由对方射击。

    只是没想到,那人枪法这么差,子弹错过了心脏,却击中了他胸口上的刀痕。

    像是老天故意捉弄般,在他不再挣扎求生时,一条貌似能指引他摸索灵魂的路,又被摆在了他的面前。

    中弹的那一刻,他是开心的。

    他想着,是有人来爱他了。

    他将持枪者留在了身边,他是冲着爱她去的。

    只是,他奔着去爱的那个人,真是藏了个好大的秘密啊。

    他以为,朱颜是来救他的。

    直至现在他才发现,原来,朱颜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个世界,连同他这个人,居然都是朱颜创造的。

    “刚才这一刀,算是还你的。”花辞脱下外套,披在了朱颜半敞着的黑衬衫上。

    发疯后的绅士风度,古怪的不讲一点儿道理。

    花辞脸上毫无笑意,转身看向余九,面带不善的抬手摸了摸眉尾,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对着那群拿枪指着余九的人一挥手,下命令道:“把他绑了,让人……”

    “花辞!”朱颜忽然抬手抓住了花辞的衬衫衣摆,抬眸望着他,她放低了姿态,眼神柔软不少,声音却依旧清冷,她说,“……求你。”

    花辞侧着身,垂眸看了眼拉着自己衣摆的手。

    继而看向了朱颜,他倏地一挑眉,冷着脸,淡声问道:“求我什么?”

    朱颜微仰着头,眼神死死的盯着他,薄唇轻启,却说不出话了。

    一声嗤笑传入她耳中,身前的花辞忽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牵动胸前伤口,朱颜不由疼的一龇嘴:“嘶……”

    花辞跟没听见似的,又往上颠了颠她。

    “……”朱颜咬着后槽牙,没再发出声音来。

    “我说过我不杀人,”花辞抱着她往门外走,眨眼间,看了她一眼,“你不用求我。”

    “你要带她去哪儿?花辞!你他妈的!花辞,你……”余九朝着花辞的背,不住的骂喊,他甚至没管身前指着自己的枪,想要抬脚追上去。

    直到朱颜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他才止住了动作。

    花辞抱着朱颜到了门边,他偏头看向一旁的初七,吩咐道:“余九交给你了。”

    初七恭恭敬敬的一点头:“是。”

    随后,花辞便抱着朱颜下了楼,往楼房后的后花园走去了。

    两人一路沉默,最后停在了后花园的泳池边。

    泳池占地三四百平方米,不大不小,肉眼看着差不多有两米深。

    泳池的墙砖和围栏都很新,水也很干净,看着像是刚翻修过的。

    朱颜不知所以的的看着花辞,关于“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的疑问还未说出口,她就被花辞一把抛进了泳池里。

    她不会游泳。

    “花辞,花,花辞……”她本能的求救,叫着岸上之人。

    她朝着花辞的方向伸出手,渴望他能拉她起来。

    花辞就站在那儿,冷眼看着她在水里挣扎。

    他眸中流露着的,是足以让人惊恐的对生命的漠视。

    水面被朱颜胸前涌出的血迹染红,四溅的水花倒映着花辞的模样,齐齐在暖阳下泛着耀眼的光。

    朱颜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的眼睛,蓦地放弃了挣扎。

    耳边的世界开始静默下来,水涌进眼里,视线逐渐模糊,呛了几口水,窒息感忽至,她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沉,周围越来越黑。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两分钟……

    “朱颜!”

    “女儿,陪爸爸一起去死吧……”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吧。”

    “你这个畜牲,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啊……”

    “煞星!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要是你,我他妈早就去死了!”

    “朱颜……”

    她听见了好多人在骂她,好多人让她去死。

    她感觉身体越来越空,心跳逐渐微弱,脑子很清醒,四肢却一点力也使不上,她闭着眼,似乎看到了溺于水底的自己。

    咚——有人跳入了水中,激荡的水流轻拍着她的身体,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往上拖。

    “咳!咳咳咳,咳……”朱颜仰躺在地面,双目无神,止不住的咳出了几口水。

    一旁站着浑身湿透了的花辞,他抬手将眼前的几缕湿发往后一撩,蹲下身看着朱颜。

    他眉眼中带着淡漠的笑意,轻哼一声,虽然笑着,语气里却露着不悦:“你说,我怎么这么心软?”

    朱颜没有一点力气,望着天空,失了神智般,一动不动的,没看他,也没说话。

    花辞笑着,语气温和的叫了她一声:“朱颜。”

    话音一落,他不错眼的看着朱颜,也跟着沉默了下去。

    好半响,朱颜才有了动作,眼睫扇动,她缓缓看向了花辞。

    花辞对上她的眼睛,眸中笑意凉薄,语气依旧温和:“朱颜,你觉得我过的好吗?”

    朱颜心口一揪,闭上了眼,呼吸沉重。

    花辞倏地一笑:“闭上眼睛干什么?为什么不看我?”

    朱颜胸腔处涌上一口气,她闷声咳了咳,咳的脖颈绷起了青筋,身体微颤。

    花辞又问:“愧疚了吗?”

    朱颜没回话。

    花辞也不在意,他看向泳池,徐徐说道:“这个池子,是我父亲叫人修的,是他专门用来淹我的。”

    “我没死在这个池子里,甚至在前两年不想活了之后,还沉迷于这种溺水的窒息感。”

    他抓着朱颜的衣领,将她拎着半坐了起来,面对着自己。

    朱颜抬眸看着他,眼神无助、伤感,又落寞。

    花辞神情恹恹,看着朱颜眸中倒映着的自己,面露嘲讽。

    深蓝色的眼眸涌上纯粹的疑惑,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般,不甘的问:“这就是你写给我的人生吗?悲催到只剩无趣的人生,连那么痛苦的窒息感都填不满的人生,就这么写给我了?”

    他笑了,哑着嗓子,重复问道:“所以,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朱颜低下头,一滴温热的泪顺着她微红的鼻尖滑落,掉在了花辞的手背上,灼热滚烫。

    花辞一顿,松开她的领口,她身形一晃,连忙用手肘撑着地面,才没再次倒下去。

    花辞站起身,俯视着她,冷声问:“你知道我的所有,还问我过的好不好,是在笑话我吗?”

    “不是。”朱颜抬头看向他,神色认真,音色暗哑。

    花辞静了静,垂眸看向了她胸口上仍渗着血的刀痕:“你知道我是以心态留下的你。”

    实打实的陈述句,不带丝毫疑问。

    朱颜既然是撰写他人生的那个人,那她大概也知道,他会以什么心态,去迎接那个抹掉他胸口刀痕的人。

    朱颜是知道的,知道他是奔着什么去的。

    所以朱颜才敢一次次的跟他动手,才敢那么放心的留在他身边。

    朱颜也没有否认,淡声应道:“是。”

    “所以你是故意打中那道疤的?你在故意利用我?”花辞声音凌厉。

    朱颜把着一旁的栏杆,缓缓站起身,转而看向他,神情逐渐平静下来。

    她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正是原本的朱颜杀你时,按下扳机的那瞬间……”

    “我不想杀人,就下意识抬了下手腕,才导致的子弹打偏。”

    “我不是故意的。”

    花辞直视着她的眼睛,打量着她,眸光冷冽锋锐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把她看穿。

    他说:“最好不是。”

    说罢,他转身便又往别墅里走。

    朱颜看着他即将隐入屋檐阴影下的背影,抿了抿唇,兀得叫住了他:“花辞……”

    花辞脚步一顿,侧过身,回头看向她。

    朱颜微微张嘴,歉意在喉口间徘徊,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花辞不屑的哼笑一声,眼神冷淡,没说什么,转身迈入了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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