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一大早,臣寻像往常那样,天色未明时就早早起床做好了早饭,再单独给夏漪涟做了份午餐。她一个人先吃了早饭,把厨房收拾干净,再换上公服,拾掇停当,便进了夏漪涟的房间。
他从来不闩门,房门向来只是虚掩。
当初因为他受了伤,臣寻才将唯一的寝室让给他住,自己则在堂屋用两张长条凳拼在一起搭成一个简陋的床板,上面再铺上棉絮便将就睡。但人家伤好了后,完全就没有将寝室还给她的意思,臣寻又不好意思开口,渐渐鸠占鹊巢,那男人睡内间睡好床睡得理所当然。
因从前他动不动就威胁她入洞房,夏漪涟伤好后,因为不闩门这个事儿,臣寻提心吊胆了几夜。
尽管门闩在里面,可好歹抽掉门闩再打开房门会闹出些许动静,能让她警醒。
有一回半夜还没睡着,臣寻越想越憋屈,气不过,便想去将夏漪涟揪起来赶出卧室,结果进内间看到他一副安静的睡颜,似乎还正好梦,她一时看呆了。
他的睡相实在好看,人躺得四平八稳,不打呼,不乱动,不掀被子,没有乱踢弹,呼吸绵长而轻柔,挺直的鼻翼随着呼吸几不可查地一张一合,嘴角微微上翘,弯出一个浅笑的弧度……她不忍打搅。
但还是有些疑心他已察觉了她的擅闯,他在装样子,后来她又偷入了几次内室,他依旧如此,臣寻便知道这人向来如此——他就爱嘴巴上占她的便宜,用言语威胁恫吓她,其实行动上是君子,也是胆小鬼,她不再对他设防。
又顾念到他的身份,思忖若硬叫他睡硬板凳,依着他古怪的脾气,指不定胡闹起来,麻烦的还是自己,便不再纠结睡房一事,彻底让他住下了。
然后时日一长,她进出他的房间,也随意起来,向来是直接推门而入。
但其实更多的时候,他的门压根儿就是不关的。房门大敞,欢迎光临。
此时天还没亮,夏漪涟自是在酣睡。
昨晚他果真拉肚子了,进进出出五六趟,折腾到凌晨时分才没了动静。这会儿脸上仍是深深的倦容,眼帘周围一圈儿暗沉的阴影。
臣寻轻轻将他摇醒,如常叮嘱一番:“早食我放在灶头锅里温着,你别起太晚了,免得包子和稀饭都冷了。我今天生了炉子,烧了一壶开水,你要多喝热水,别再吃冷东西了。起来后你先给炉子加几块炭,免得熄了火。中午你不用生火做饭,午饭我已做好了。你只需要把铁锅架在炉子上,舀一瓢水进去,再搁上一个蒸笼,把饭菜放在蒸格里蒸,一刻钟后就热了。对了,你可别再装女人出去乱晃了啊。叫街坊邻居们瞧见,又要拉着我问东问西了,你不烦我很烦啊。而且有人已经相中你了,要聘你做弟媳妇呢。还有,不许再爬墙偷看其他人家了啊。”
夏漪涟拥着被子睁开惺忪地睡眼瞄了下她,又闭上眼,然后翻了个身,背对她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又听了多少。
他在怏怏病中,看着没什么精神,臣寻不好罗唣,而且她也不敢耽搁太多时间,道了句我走了,便披着晨曦朝露匆匆往太子东宫应卯去了。
京官一般下午申时初就散值了,晌午前,臣寻抢了件需要出勤的差事,办完后便可提早两个时辰回家。
虽然夏漪涟说他会生火,而她为了尽量减少他的麻烦,今日生了炉子,但臣寻仍不放心,便想回去偷偷看一眼。
暮秋的雨淅淅沥沥,夹杂着冰凉的秋风袭来,濡湿的寒气便不时让人一抖,臣寻不禁将衣袍紧了又紧。
午饭时候,各家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儿无孔不入,馋得人口水直流。
一路小跑着回到家。
破旧的院门,即使关上,也合不拢,露出四指宽一道缝隙。
八宝胡同住的人都是底层百姓,一出门就是一天,这时候都还在外面做着各种营生,为着几个散碎银子奔忙。留在家里的,不是老的就是少的,又是做午饭的时候,外面下着雨,更没什么人出来了,胡同里很安静,安静得连狗吠都没有,臣寻便放心大胆地弯腰凑近门缝朝内窥视。
里面,夏漪涟正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抬头望天,一副泥塑木雕的呆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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