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一两年内老老实实地仅靠着朝廷那点俸禄是买不了大屋、娶不了夏漪涟的,还得找个能赚点外快的副业来做才成。钱多钱少都要想办法赚点儿,赚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嘛。
想到赚钱,臣寻有些哀怨。
若是寻常夫妻,赚钱的事情肯定是男人的事、丈夫的事,可放在她身上,倒行逆施。
夏漪涟要装女人,自然不可能在外头时常抛头露面的,赚钱的事便落在了她一货真价实的女人身上。从前完全没考虑过这茬儿,只想着奉养爷爷就完事了,现在冷不丁一合计,未来小两口的家庭开支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要是两人再有了孩子,就又多一人吃喝穿度,陡增的压力瞬间让臣寻头大。
啊,算了,别想了,就想想现在这种情况不是比原以为孤独终老的结局好太多了么?现在,有人给你做饭洗衣、洒扫叠被,生病了,他会在床前伺候、煎药递水,人不可以得寸进尺。
转念这么一想,臣寻的心情复又轻松起来,可是,做点什么副业好呢?
她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卖力气的体力活儿肯定干不了。不过,她想起了那些落榜的士子,后来大多都开堂讲学做了先生——这倒不失为一项不错的营生。
可,身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她有正经差事要做,并没多少闲暇时间留给她去做先生赚外快啊。而且,学生家人也不会聘她这种一个月才能腾出几天时间来教授孩子的先生。
夏漪涟不知何时走到跟前,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臣寻突见一团阴影从头顶上方罩下来,登时惊了一跳。
一抬头,就见夏漪涟弯着腰,那张俊逸无匹的脸欺近她,目中闪着一点狡黠的光。
臣寻到现在仍不能直视夏漪涟这张脸,每每看,都有点意马心猿。特别是近距离,会不可避免地同他的目光相接,这样子更加要命。
于是臣寻本能地、慌乱地朝后就倒,试图避开夏漪涟突然而至的莫名其妙的亲近。
但夏漪涟却只是往她手中掀开的盒子里低首看了一眼,跟着就直起了身,背着手,嘴角咧开,“你点银子做什么?莫不是想要奖励我这几日勤快又贤惠?”
这邀功的嘴脸,一如当年臣寻在他十九岁生辰宴上,他冲她摇着一根手指,漫声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走出阴霾的夏漪涟,本性流露,脸皮逐渐厚起来,可他厚有厚的资本——白天臣寻去东宫应卯,他一人在家,除了揽下了所有家务活儿,他上房揭瓦、砸墙、砌墙……那间杂物间,竟被他修补得已有模有样了——臣寻服气得很。
只是,他不提还好,一提,臣寻就一股心火直蹿。
先不是可怜他、同情他生炉子的时候摔着了吗?丧气又狼狈的夏漪涟让臣寻于心不忍,她转天就给了夏漪涟几两银子,本来想说是给他的接下来半个月的家用,让他别折腾着生火做饭了,以后中午就到外面叫碗混沌面条将就一下,晚上等她回来做饭吃。她还没说出口,夏漪涟已先半开玩笑地问她:“犒劳我勤快?”臣寻肯定顺势说是啊,夏漪涟于是愉快地把银子收下了。这厮真当臣寻赏他吃好的,他当天中午就叫了份他豪华外卖,一顿饭便花完了她给的五两银子!
当时好面子,打肿脸充胖子,但既然说好是犒劳人,结果人家一顿饭就把钱花没了,她又要斤斤计较——臣寻想狠狠数落夏漪涟的不是,可又顾及他的情绪,再又觉得自己理亏,搞来搞去,她什么也没说,搞了个一肚子内伤,郁郁了好几天。
她一个月才堪堪十八两啊,每次一想到夏漪涟一顿饭就花了她五两,臣寻心头滴血。
正愁两人将来的家庭开支大,想着要开源,要赚钱,这会儿听夏漪涟腆脸又来邀功,觊觎她的银子,瞬间就治愈了臣寻对他的见色起意。她瞪向他,没好气道:“又犒劳?那天你花五两银子吃一顿饭,我自己都没吃过这么贵的饭!”
夏漪涟怔了一瞬,随即笑了:“宝盛斋我在辽东的时候就听过了它响亮的名头,它号称天下第一酒楼。据说它家的菜吃过后唇齿留香,再吃其他家的就譬如吃猪食。想我辽东郡主活了两世……咳,我大辽东地大物博,各种山珍野味都没逃过我的口。这宝盛斋地处京城这种乌烟瘴气之地,至少食材方面就比我们辽东差远了,还敢称天下第一?传闻太夸张,它也太狂妄,果不出我所料。那天我就尝了下他们家两个招牌菜式,真不过尔尔。”
臣寻听罢,更加气恼。
这不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是因为你吃多了山珍海味,哪里还能吃出来别的菜好吃不好吃?任何东西吃多了都闲腻。等你饿极了,给你吃猪食你也会觉得那是山珍海味了!”
夏漪涟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轻笑,“其实我早看出你给我花钱肉疼得紧,我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对我说真心话。”
轮到臣寻呆了呆。
她脸烧起来。
果然斤斤计较了,当初硬充有钱富婆,如今被人揭穿……这人会否就是书中所讲的大智若愚?他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了,但是却闷在心里并不讲出来,只待时机成熟。
臣寻很想说我不是舍不得给你钱花,而是你得省着点花,别还跟从前辽王府没倒之前那样花钱没个数。
可一想到如果这样说,必定勾起他的伤心事,也就闭了口,索性不管夏漪涟到底怎么想的自己,他要奚落,便奚落吧,谁叫她的确是当时没对他讲真心话呢。
夏漪涟却好似已忘了这茬儿,他在她身旁的门槛上坐下来,下巴朝对面那间杂物间努了努,轻声道:“等把屋子修葺好了,寻寻,你表哥李富贵就功成身退,从此后便让表妹李小凤上场吧?”
臣寻:“……”
至此她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修缮杂物间了,明明这想法只在她心里过了一下,她从未对他说过的啊。所以你说这厮,一切都只在她心里转悠,什么两人柴米油盐的夫妻生活,将来生孩子,要请奶妈,要吃辅粮,要上私塾……全都闷在她肚子里的,她没好意思开口。
她当然同意夏漪涟的提议,这样就能堵住街坊邻居们欲要给他俩拉郎配的嘴了,耳根清净,省却不少麻烦。
只是他就这么直接说出口了,目的这么明显,叫她怎么回答的好?毕竟她是女人,哪有女儿家未婚,就敢说出同男人同居的话来?即使心里点头,但也不能宣之于口啊。
夏漪涟也没给她太多时间想好措辞婉言同意这个提议,他以为她没听懂他的意思,所以他突然忸怩起来,侧过脸去不看她,支支吾吾地咕哝道:“以后对外我们就是定过亲的表哥表妹,正在一起努力存钱盖大屋准备成亲……臣寻,我,我……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我还会想办法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把你照顾得很好的。以后有了孩子,我……”
臣寻的脸快烧起来了,慌忙粗声粗气地喝止他:“行了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
“那你是答应了?”夏漪涟扭过头来,紧紧盯着她,双目晶亮。
熠熠生辉的俊脸,耀眼得臣寻不敢直视。
好在院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人闯进来,大大缓解了臣寻的窘迫。
邻居寡妇王大姐家的傻丫头香草来约夏漪涟的妹妹——也就是李小凤——第二天去逛庙会。
臣寻见香草羞红着一张脸,目光总是往夏漪涟脸上掠,忸怩的神态跟先前夏漪涟如出一辙。
臣寻不禁好笑。
香草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哪里是真心要约李小凤去逛庙会?她不过是找机会同夏漪涟亲近罢了。而且如果同李小凤玩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是会有很大几率同李富贵好上么?
就算是个傻丫头,看见漂亮男人,也知道害羞且会动自己的小心思啊。
有人也察觉到了傻丫头婉转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眼臣寻,尔后一脸正经地拒绝了香草,“我表弟不让小凤在京城乱逛,说她长太漂亮了,招贼人惦记。如果她想逛庙会,必须得要他带着才行。咳,反正,臣寻把小凤管得可严了。当然咯,出嫁从夫,女人听男人话,天经地义嘛……噢!疼疼疼。”
李小凤不就是你自己么?先自夸美貌,再暗示她是个把他看管严格的妒妇。
臣寻脸颊生烟,她忘了身份,伸手照着夏漪涟的腰眼儿便狠狠一揪!
那男人呼疼呼得笑逐颜开。
香草失望至极,走时还留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夏漪涟两眼,令臣寻还真的嫉妒不满起来。
婚前就这么招人惦记了,要是婚后他还这样沾花惹草,可得了?
等等,咦?庙会?
每月逢九、十、十一、十二,这四天,隆福寺都有庙会。
隆福寺的庙会十分盛大,到那几日,百货云集,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风味小吃、古玩字画、花鸟虫鱼……为诸市之冠。市集上不止售卖稀罕物件和寻常的日用之物,还有占卜、寻医问药、杂耍之流,无所不有。市集上的营生,只有你想不到的。
转天正好便是休沐日,臣寻有三天的假期,这三天,她正可以去庙会上摆摊给人写家书赚点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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