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漪涟自要跟着她去。
臣寻也想要他多出门走动走动,省得长时间待在屋里躺在床上容易生霉。
在街坊们暧昧的目光中,臣寻背着一个权当做临时书桌的藤编书箱,携着“表妹李小凤”一起前往东城——隆福寺位于京城之东。
借着张婶儿一张快嘴的“宣传”,那之后左邻右舍已自动把臣寻和“表妹李小凤”视作了一对儿。大伙儿还为臣寻这苦逼的寒门学子编排了不少为爱吃苦的苦情戏码,比如,臣寻为求娶表妹,忍辱负重,更甚至是要赡养好吃懒做的表哥。又比如,臣寻如何被表妹的家人看不上,三天两头被奚落是穷酸小子,为此发愤图强考科举,终于扬眉吐气金榜题名。又比如,臣寻即使做了状元也没忘记初恋,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可表妹的家人不但势利眼,见臣寻做了大官第一时间不是答应女儿同臣寻的婚事,而是要臣寻提携儿子。只没想到自己儿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但肯定也趁机要挟了臣寻以后要多帮衬表哥的话,这才点头应允婚事送来了女儿……邻居们对臣寻又怜又爱,对表妹李小凤这苦命女孩儿也是同情居多,好在这对苦命鸳鸯终于有了善终。
至于表哥李富贵,大家更轻看了他几分,就连张婶儿也逐渐转变顾念,不再被他那张好皮囊蒙蔽双眼,此后少有在臣寻面前提起想要撮合夏漪涟同自家堂侄女儿婚事的意思了,臣寻和夏漪涟二人的亲事逐渐都没人眷顾。
不知是否正是因此,臣寻发现夏漪涟出门都爱做女装打扮了。
这次也是如此。
他都没问她的意见,回房就去换了一身蓝底白花的粗布襦裙出来,一头黑缎般的长发被他挽了个堕马髻,用一根粗劣的银簪子松松垮垮地扎在右边脑袋上,束缚不到的几缕头发要么垂在颊边,要么落在肩上,就这么一副落拓不羁的样子站在院子里,等着她走到跟前,然后两人一起出门去。
臣寻有些无语。
她脸皮薄又矫情,本来想说二人尚未正式成亲,一块儿进出不大好。但将女装的夏漪涟看了好几眼后,原本想说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儿,最后变成了:“你发髻没弄稳,要掉不掉的,稍微动作大点头发就散了,披头散发的像什么女子?”
想他出生就是贵胄,当年在王府里扮女人,穿衣都要丫头来做,何况束发?
把他喊回屋,臣寻找出梳子,重新为夏漪涟挽发梳髻。
夏漪涟只是微笑,安静地坐在桌前,任她施为。
完事后,他揽镜自照,眸中发亮。
两个人这才出门。
夏漪涟低着头,做小女人状,羞羞答答地跟在臣寻身后亦步亦趋。
他平时出门,不论装的是李富贵还是李小凤,都不会主动与人搭讪。人家喊住他,他才搭理一句。所以,尽管街坊对这对双生兄妹很关注,每次在胡同里出现都抢眼吸睛,但其实对夏漪涟一点儿不熟悉,这倒给他忽男忽女带来了便利——好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没察觉出这根本就是一个人。
刚出门,就碰到王大姐和她女儿香草也推着点燃的炉子和凳子、铁锅之物,一大车出得门来,母女俩要去胡同口摆摊卖油饼。
臣寻和女装夏漪涟几乎从来没一起进出过,今儿这一出,自然叫人稀奇。
王大姐喊住她,“臣寻,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干啥呀?”
她脸上挂着玩味的笑,视线从臣寻身上落到夏漪涟身上,再从夏漪涟身上又扫回到臣寻脸上。
臣寻微赧,明白王大姐那锐利的目光里的含义,呐呐地道:“那天香草约表妹去逛庙会,回头我问表妹的意思,她很想去逛一逛。今天正好我休沐,便亲自带她去东市转一转,看一看。”
王大姐笑出声,“你早该领着表妹出门逛一逛,熟悉熟悉京中环境,日后也方便。”
此时正是胡同里的人出门早高峰。
王寡妇一句问话,好几家人都探头此来看,正巧又看到夏漪涟的装扮和姿态,俨然就一乖巧的小媳妇儿样!而且,这可是大清早,孤男寡女从一个院子里出来的,可见他二人十有八九昨晚就是待一块儿的,于是,各家各户脸上便又是那种臣寻见惯的暧昧笑意,这一次,更加明显了。
她臊得不行,脚步加快。
偏有人要坐实了,又有邻居高声问她道:“臣寻,你表哥人呢?”
估计问话的人心头想,就算李富贵再好吃懒做,但人脑子应该没坏,他应该不会让未出嫁的妹妹同个未婚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败坏名声。如果李富贵在院内,说明是默许了的,那大半臣寻和小凤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臣寻听到这样的问话,也想到了这一点,寻思,莫不趁此机会对邻居们讲她表哥李富贵已经回老家了?从此男装夏漪涟便可从帽儿胡同消失了,女装夏漪涟替代李富贵的位置,同自己住一起,过上寻常夫妻生活。
也正可遂了夏漪涟的愿。
这主意一起,臣寻只觉得英明无比,当即大大方方地回说表哥已经回江南老家了。跟着添补一句,表哥离开前嘱咐自己一定要将表妹小凤照顾好。
这添补的一句话,无疑就是暗示李家人已经答允了二人的婚事,并证实了之前大家的猜测——李小凤根本就不是来照顾李富贵的,而是要臣寻提携李富贵的交换条件。
如今尘埃落定,臣寻和李小凤的婚事终于定了,可喜可贺。而没用的李富贵留在京中也没意义,给新人尽快腾地方也算他有自知之明,说明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立刻便有人笑问臣寻,“状元郎,那何时请我们喝喜酒啊?”
问题来得太直接太直白,臣寻哪里应付得来拥过来的热情的街坊们?她含糊回应了句连自己都不知道说的啥的话便红着脸落荒而逃了。
夏漪涟拉住她,叫她听。
身后大伙儿正热烈议论他二人的事情。
“虽说尚未正式迎亲过门,可臣寻当初照顾小凤的哥哥那么尽心尽力,现在小凤提前伺候丈夫又有什么?而且臣寻是官老爷,小凤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不止学伺候男人,还要学着如何做个官夫人。”
“我猜那乡下那李家人,恐怕早巴不得把女儿赶紧嫁进房家吧?照顾富贵也只是个借口,会不会是臣寻中状元后就杳无音讯不再理会李家人了,李家急了,于是先派了儿子来探口风,跟着就以照顾儿子为借口,顺势将小凤就将小凤送到京中来。”
“哎,你这么一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啊!不然的话,李家要是还像从前那样能拿捏臣寻的话,这次富贵离开,也应该带着妹子一块儿走啊?所以,很明显,李家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要将小凤塞给臣寻嘛!”
“是啊。毕竟小凤的年纪到那里去了,这般年纪在乡下只能嫁给老鳏夫。不管臣寻这边现在什么想法,反正我猜李家人打的注意一定是,要女儿留在臣寻身边,伺机早点生下孩子稳住正室夫人是正经。所以就算还没正式过门,没办喜酒,比起绑住一个做状元的女婿,那些都不算事儿了。”
……
两人公开同居的事情,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去了,大伙儿都觉得理所当然,臣寻和夏漪涟一句闲言碎语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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