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主人，沉香已经被压上天庭，此刻，怕是已经到了凌霄殿外了。”哮天犬次日回返灌江口，这几个时辰，于天庭不过弹指一挥间。杨戬执扇半折，久久不语。“哮天犬，你可看见，他们一行除了李靖父子，还有什么人？”望舒问道。

    “押送沉香的队伍倒没什么人，只是我方才闻到了孙悟空和猪八戒的气味儿，想是使了隐身术，混在里面。”杨戬闻言，将扇子攥的紧紧的，这一天终于要到了……待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三百年的棋，终于下到结局了………三百年的谋划，多少心酸苦楚，只缺这最后一子。可这一切都要结束了，他竟还有些舍不得………

    “捉拿沉香，官复原职。”望舒走到他身侧，“可沉香若没那个造化，这三百年的忍辱负重，就功亏一篑了。清源，你可会后悔？”杨戬望着她的眼睛，春风一笑。“在杨戬身侧二十余年，鞍前马后，沦为三界唾骂的小人，你可后悔？”望舒听罢，又怎会不知他话中之意。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无悔。”

    望舒回过身，看着殿前二郎神的塑像，心下又难免怅然。“怎就塑的这般丑了？”杨戬苦笑，不知如何答话。哮天犬听了反而笑道，“仙子不知，我主人在灌江口几千年，降妖除魔，治理水患。这些传说世世代代流传下来，所以在世人眼里，二郎神该是个执刀弄枪，威猛粗鲁的汉子吧。”望舒一脸孺子可教的看着哮天犬，继而却道，“可他们没想到，二郎神是个小白脸”话音刚落，就觉得脑门吃了一扇子。“放肆！”

    望舒仍不饶人，“这本尊呢，着实是面如冠玉，身材修长。可这塑像，真是个身材五短，面如肥肠。”身侧两个婢女不禁笑出了声，一时惹的杨戬尴尬不已。“纤阿！”望舒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真真儿觉得自己调戏了个良家少年郎。“好了好了，我不说。我不说就是了，但是有机会，我一定照着你的样子，塑个一模一样的放在这里。”抬头看看日色，已是正午时分。

    “清源，咱们该走了。”杨戬点点头，执了兵刃，此去，沉香必然难逃死劫。他便借捉拿沉香官复原职……如此，他也就真的臭名昭著了。

    将傲骨都都深藏，俯首在九天上，这气魄一如既往！

    “陛下娘娘莫慌，杨戬在此。”

    望舒一身月灰色道袍立于沉香身前，身后杨戬护住玉帝王母，□□一扫，乾坤清明。“沉香，非得鱼死网破不可？”望舒眼里的情绪深不见底，沉香愈发觉得，此人想是在杨戬身侧待久了，如出一辙的难以捉摸。神斧一挥，击退了身侧涌来的天兵。

    杨戬上前与沉香对峙。这小子精进不少，功底深厚，只是素日来弄不清自己的目标，飘忽不定，使得内力也不稳便。三尖两刃枪滑到他脖颈处，忽的调转方向，将他打出南天门，四大天王在门前应站。

    杨戬撤回瑶池，单膝下跪。“罪臣杨戬，暗助牛魔王对抗天庭兵马，罪该万死，特来请罪。”

    “陛下，杨戬也是为了天庭着想。若他再立奇功，陛下可否允他将功补过。”王母见望舒在侧，四大天王的计划又落败，权衡之下，只能卖杨戬一个人情。

    “那就要看他自己的了。”玉帝显然对杨戬的做法有很大的不满，可又无可奈何。若这外甥被逼急了，带着自己的外甥反了，他可不是不得安宁。

    “哮天犬说，小狐狸身受重伤，被他偷偷带回了真君神殿。沉香是来为她求还魂丹的。”望舒传音给他。听望舒如此说，杨戬心生一计。着哮天犬和梅山老四变成玉帝王母的样子，诓的沉香放弃法力，以身祭炉。四下朝臣散去，王母赐杨戬乾坤钵，罩住华山，此后，三圣母永不得复出。

    “杨戬，现在你满意了？”嫦娥的眼神失望而轻蔑。“你终于害死了自己的亲外甥，替天庭除了一大害，从此以后你就可以睡的安稳了，不会做噩梦了，良心上也不会过不去？”嫦娥的话像万刃穿心而他竟丝毫不觉疼痛。“这样的局面不是我造成的。”杨戬闭上眼，“仙子若真为三圣母着想，当年何故纵她一意孤行，触犯天条。自己的错，就要自己承担一切后果，连累了沉香……既然能被连累，又算什么无辜？”这是杨戬千百年来第一次质问她，他不是怪她，只是觉得不愿意一味的在她身边忍气吞声。他做错的事，抓猪八戒，杀四公主，他都可以听她的抱怨和斥责。可在三圣母这件事上，于公于私，他都没有做错。

    “我们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天规戒律，可三圣母犯的错，在天条里罪就至此？”嫦娥语气软了下来，但仍不能释怀杨戬的作为。杨戬无法解释，自然，于神仙来说，动了凡心，只要杀死凡人，捉回天庭，就算惩罚之至。可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魂飞魄散，三妹…他不能赌。这一切，嫦娥自然是不会懂得。她不懂，他也不怪她。

    “仙子，你怎么…就这么在意对错呢？这世上的事情，难道就只有对错吗？”杨戬叹口气，他无法过多的告诉嫦娥什么，她不能理解，也不愿意理解。杨戬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寂寥，嫦娥心下莫名，却无话可说。

    杨戬返回真君神殿，探望过小狐狸。丁香那一拳几乎打碎了她的五脏六腑。虽不知她能不能醒过来，但留在自己身边，到底安心。

    杨戬倚在榻上，连日的疲倦让他想沉沉的睡一觉，可他还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做。

    “清……”望舒一进内室，看他正睡着，一时进退两难。“进来吧。”听他声音里无法隐藏的疲惫，望舒满是心疼。“沉香走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听在他耳朵里却胜过千言万语。杨戬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着，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

    走了？这一走，要么从此了无音讯，一世人间。要么……浴火重生，逆天改命。这一把赌的太大了，可能赌的自己百年心血付之东流。杨戬看着望舒，这一生，他都只执着于天条这一件事。若当真如此结束，他如何甘心？

    杨戬瞧着眼前的人，她的信任和无畏恰似数千年前，那一群愿和自己同生共死的人。岁月里多的是人不如故，好在，兄弟们的心散了，妹妹不在身边了，他还有她，有哮天犬，有小玉和四公主。即便这些人什么也不能为自己辩解……

    杨戬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方才迷茫的眼神顷刻变得坚定。“别怕…”望舒笑道，“你是对的。”相对再无言，望舒悄悄施了个法术，让他沉沉睡去。

    静静看着他的眉眼，即便是深睡也抚不平愁云。她有些自私的想，若能这样看着他一辈子，也是好的。

    “清源……”望舒喃喃着，想起自己方才的想法，脸却不知为何红到了耳根。施法，灭了屋内的银烛，清凉的月色不偏不倚的落在他身上，眉目间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温柔。起身，替他掩上房门，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这三界，或许就如你所愿了。

    小玉自重伤后来到真君神殿已一年有余。期间，是二郎神用法力延续着她的生命。

    “你体内有二郎神留下的法力，可助你练成劈天神掌”听心缓缓道。

    小玉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那日她性命垂危之际，哮天犬匆匆赶到。好说歹说，她才答应同他回真君神殿。这段时间她总能感觉到，有个人在她身侧，无微不至的照看着，让她觉得分外踏实。

    其实，从玉泉山回来的那段日子，她想了很多。望舒和玉鼎真人的话，虽不足以让她对二郎神改观，可至少，她知道二郎神并无害沉香的心。她答应了沉香只要他不救三圣母，她就放弃报仇。可三圣母却是她生命里，第一个无微不至照顾过自己的人。至于二郎神，从近日种种看来，她愿意相信四公主的话，那样一段日子，他视自己为掌上明珠，甚至不惜与妻子反目。而她，也是造成杨戬休妻为官的导火索……这一切使她无法抗拒，无法抗拒这些真相带来的震惊，或许还有感动。

    思绪飘忽了很远，她已踱步到杨戬书案前。看到杨戬的那一刻，望舒的话再次浮上心头，她仿佛，能从这个人身上，再一次看到爹娘的过往。一如当她再次想起这个人在积雷山，一身银甲号令三军之时的模样，就能体会，母亲年幼时，跟在他身侧，唤她杨戬大哥时的心情………

    杨戬见小玉立于案前，望着他泪流满面。心下也是不忍，这张和狐妹七分相似的面容，总能让他想起那些过往。是他从刑场上救下五哥，害的狐妹千年之后命丧荒野，他总是如此怨自己，三百多年未曾释怀。

    “小狐狸，你…”杨戬开口，却不知怎么说这个话才好。末了，却见小玉沉沉跪在案前，俯首一拜。“万窟山五哥狐妹之女小玉，拜谢杨伯父救命之恩。”

    万千恩仇，一笑同泯。

    沉香自太上老君处离去，已三年有余。刘彦昌携沉香至峨眉山，让他去回想拜师之时的不易。只要人有耐心，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志力，就算拥有了从前的法力，也是莽夫之勇。

    刘彦昌离去，沉香听着父亲的话，陷入了深思。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人，却是杨戬。他曾说，自己连母亲为何被压在华山都不知道，却痴心妄想要救出母亲，简直是白日说梦。

    “一定是平时练功的时候总是差不多差不多，到关键时候，就总是差一点儿。”

    “娘想了二十年也没想明白，沉香，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就能把娘救出去。”

    “为了你一个小家，而扰乱大家的秩序，值得吗？”

    小家？大家？

    “只要天条一天不改，那么天庭行的才是正道，尔等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一根柴只能承受它燃烧时那一段责任，若灰烬不及时清除，炉火就熄灭。”

    天条……就像一根柴……

    “这些仙丹已经融进了你的血肉里，就像你读过的那些书一样，它已经进入到你的脑子里，就是你的了”

    原来，我放弃的只是那一时的法力，而我真正的力量，已经融进血肉，是丢不掉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小玉，恭喜你练成劈天神掌。”望舒眼里满是笑意，往桌上摆了几盘菜。“你伯父一天竟干的见不得光的事，神殿里的人只当你是囚犯，连饭也不能从正殿吃。你先凑合凑合，等来日，让他补给你。”小玉听着忍俊不禁，侧脸看了看杨戬。“什么叫见不得光的事，望舒上神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杨戬笑骂道。

    望舒端着一只烧鸡走过来，“来，小玉，这是你一个人的，多吃点。你伤刚好，好好补补。”

    “喂，那我呢”哮天犬看着那一只外焦里嫩的烧鸡，当年玉鼎真人在神殿就和自己抢，好不容易他走了，还是没自己的份儿。

    “你？”望舒一个白眼，“小玉吃完了你啃骨头。”哮天犬汪了两声，一脸的不情不愿。

    “怎么，让你吃骨头委屈你了？小玉当初要是没回万窟山，她就是你们杨家的大小姐，你能啃她吃剩的骨头，多荣幸，昂！”

    哮天犬：………

    “嘘！”望舒警觉到“好了好了，给你吃给你吃，别太大动静，让别人听到。”说着掰了个鸡腿给他。杨戬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人一狗，突然觉得，这样温馨的日子，仿佛几千年没有过了。

    “小玉，待会我离开神殿，你趁机打出天庭，记着，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从真君神殿逃了出去。”小玉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沉香已功成出山，来日他来救孙悟空时，我再跟他交交手。”杨戬忽觉心里一松，三百年了，这一切，总算要结束了。

    密室里，四公主最后叮嘱着小狐狸。

    “你这次出去的目的是什么？”

    “报仇！”小玉一身戎装，媚眼如丝。

    “你的仇人是谁？”

    “孙悟空，沉香，二郎神。”

    “二郎神救了你，你连他也要杀。”

    “可他杀了我姥姥。”

    “你下得去手杀沉香吗？”

    “以前下不去手，是因为牵挂太多，如今的小玉，跟他只有仇恨。”

    四公主欣慰的笑道“小玉，我们不久之后就会再见的，多多保重。”小玉回头看向望舒，将她手中的宝莲灯注满鲜血。“娘娘，小玉告辞了”瞧着她目光坚定，望舒也不迟疑的点点头。只见她凝聚意念，掌风一起。望舒也未躲闪，跌落在一旁。

    “来人呐！万窟山的小狐狸逃走了！”望舒的声音很快被外面值守的天兵听到，哮天犬进了密室，扶起望舒。“快去抓住她，否则主人回来饶不了你们！”

    “是！”

    天兵闻言退出门外，与梅山兄弟在外想截住小玉。小玉轻蔑的笑笑，劈天神掌一出，天地色变。“伯父，四公主，望舒上神，小玉先走一步了。”小玉一路杀出南天门，不过片刻，天界都知道了二郎神为宝莲灯的灯油囚禁了万窟山的狐狸精，此狐法术修成，打下天庭。

    “都是一群废物！”杨戬听说小狐狸逃跑的事情，对着真君神殿一众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真君，非是属下办事不力，只是那小狐狸太厉害了。连望舒上神都拦她不住，受了重伤。属下等……”“够了！”杨戬牙关紧咬，“务必要把她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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