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望舒亲眼瞧着小狐狸离开天庭，总算松了口气。杨戬大业将成，她亦是打心底欢喜。这天庭素日清静，她也不急着回广寒宫去，便在天上散散心。

    行至四重天，忽觉神识不甚清明。“如今怎的这般矫情了？不过挨了小狐狸一掌。”望舒扶住身旁的柱子，想着不如回去调息片刻。正欲回月宫，却忽见得层云散去，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明。印入眼帘的是一方彤云密布的天空，下方是一座高台，望舒自那金阶上至高台上，便望清了此处的全貌。空荡荡的天空，干净的如同一块雕琢平滑的红玛瑙，一望无际。望舒心下疑惑，这是何处？

    “这里是欲界四重天，充斥着各种欲望。”望舒闻声回头，云雾散去却见一人着繁花宫装，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望舒见她走来，福身行礼，“拜见娘娘。”王母依旧是一副万年不变的端庄笑意，额妆是艳丽的牡丹。“不知娘娘怎会来此？”望舒道。“本宫在这里等候上神多时了。”王母行至她身侧，“上神可听说过，这欲界四重天？”

    望舒自脑海里搜寻着这个词，却不得解。“小仙寡闻，还请娘娘告知。”王母抬头扫视着四重天，自瑶姬手中接下这地方，已是三千余年了。“这里充斥着人性中的各种欲望，数年前曾由玉帝的亲妹妹掌管，只是后来………”王母并未讲完这话，自顾自的从金台上眺望着远方。望舒眉心一皱，继而言道，“玉帝有几个妹妹？”王母闻言回身，“你既猜到是她，便是她。天界独一无二的长公主。”杨戬的母亲？望舒莫名的生出一丝惋惜。却又疑惑这天界谁都不能说，不能提的一个人，王母今日何故要与她提起？

    “瑶姬曾是欲界女神，也是三界内唯一的女战神。玉帝他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这数亿年的岁月里，他最疼爱的便是他唯一的妹妹。玉帝得道飞升君临天下，便给了她妹妹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王母叹口气，表情似是伤怀的很，“可这丫头却是个不省心的，三千年前，她思凡下界配了凡人，玉帝大怒……”王母没有说下去，只是转过头，观察着望舒的表情。继而笑道，“这知法犯法，执法蔑法的罪过……一般人可是受不起的。”望舒想从王母眼里捕捉些深意，却不可得。这人一向滴水不漏，今日不知想卖个什么药。“娘娘的话太深奥，望舒愚昧……”“你非是愚昧，不过故作糊涂。”王母笑了声，“你三番五次相助杨戬不惜背负助纣为虐之名，可是为了什么？”望舒面上未有变化，心底却已是波涛汹涌。为了什么？自己身上背负着新天条的使命，而杨戬是可以促成新天条的人，何况自己曾受他救命之恩。“娘娘，望舒自凡间历劫时曾得真君相救，自然心存感激。真君是司法天神身兼掌管天条的重任。望舒也理应鞍前马后，为真君分忧解难，亦是效忠陛下娘娘！”听她说罢，王母也没言语，只是依旧目光深邃的瞧着她。片刻，才道“当真？”王母嘴角一勾，贴近望舒身侧。“天天对着那样一个人，上神就没有过别的心思？你仔细瞧瞧，这可是欲界四重天。无论□□爱欲，贪欲利欲，都能映射的明明白白！”心念一动，眼前竟是白光一现，望舒侧过头，微微眯上了眼。□□？爱欲？“天天对着那样一个人，上神就没有过别的心思？”王母的话一遍一遍自脑海里重复着，望舒不知为何，心里像是堵了什么一般，难耐的很！

    缓缓在那光华散去后睁开眼，竟顷刻浮现出他白衣翩然，月下独酌的模样。望舒不由得移了移步子，朝着那身影走过去。

    “纤阿！”那幻像在对着她笑，温柔的宛若春江水暖时吹来的第一缕暖风。

    纤阿？

    他是除了玉鼎真人外，第一个如此唤她的人。望舒喜欢他那样叫自己。杨戬唤她木樨时，他们之间隔了山高水远。唤她上神时。无非是嬉笑怒骂的常态。唯有唤他纤阿时，才那样清浅温柔。

    望舒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景象。怎么会呢？她何时，竟有了这般心思？若被他知道了，岂不是要生气？

    “你瞧见什么了？嗯？”王母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声音轻不可闻。望舒却还是听得明白，

    “望舒，你动了欲念。”

    望舒恍觉雷霆万钧……欲念？那是什么？越是克制着，方才的画面就愈是清明。王母瞧她一副无措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视本宫的天条为儿戏？”

    望舒退后一步，躲避着王母的目光。“小仙不敢。”望舒自然知道，即便她是上古神灵，如今身在天庭就要受天条拘束。王母戳穿自己的心思意欲何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只要在王母面前表现的懦弱无能，王母就不会把她当回事。

    “你三番五次为了杨戬出生入死，左不过是你对他动了情，可是？你阻挡了本宫杀他的计划，为了他不惜与天兵天将拼个鱼死网破，单单是在报恩？”

    杨戬！杨戬！

    往事一幕幕自她脑海里重现，自己重伤待在真君神殿的十六年，他在月光下失魂落魄的模样。三圣母被压华山的那天，他天目轻启，风云色变的景象……

    原来……

    望舒轻轻闭上眼，那幻象忽而飘远终不得见。

    “情字磨人，本宫劝上神还是迷途知返的好。陛下是说过，你身份尊贵，在天庭与本宫的亲生女儿无异。但织女和七仙女的下场如何……你可知道？”望舒定了定心神，她弄不清楚王母说的情和欲，她总觉得这不是一回事，却又不可分割。王母何故如此揣测？许是旁观者清？

    自相识起所有的种种，他的质疑，他的冷漠，他的关怀……

    “我在玉树下悠悠醒转后，肉身的残缺让我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可那个唤我醒来的人，他的身影是我新生时见到的第一幅画卷，银甲黑袍屹立海岸。而后月下重逢，他白衣如画，眉目温柔。此后，他的眉眼在这一百年里，再未淡去……”自己说这话时，他眉眼里闪过的不安和感动。一切的一切通通浮上心头，她在心里咒骂了玉鼎真人几万遍。这老东西怕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那天才会有那样一套美人爱英雄的说辞………也是那一刻，望舒深知，王母叫她来此，并不是单纯的想看自己这么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小仙无才无德，不知娘娘想让小仙替您做些什么？”王母闻言，果然开怀。“望舒上神果然是个聪明人。”她蹲下身，爱怜的抚过望舒鬓边的碎发。“本宫跟你说了，知法犯法，罪不可恕。但你若能迷途知返，本宫又何苦为难你。”王母起身，又恢复了她从容自若的笑容。“到底是小女儿家，心性薄弱些，也没什么。本宫默许你留在杨戬身边这样久，也是瞧你孤苦无依不忍苛责。何况你又是个得力的帮手，无论是之前追杀沉香，还是此番沉香攻上天庭你与杨戬赶来解围，都足以让本宫动容。”望舒苦笑，孤苦无依不忍苛责？自己该感恩戴德是吗？“但本宫的规矩不能破，你若能辅佐杨戬掌管好天条，且答应本宫不再有出格的举动，本宫保证不会难为你和杨戬。你是上古神灵，若你能保证拥护天条，本宫自然厚待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那日命杨戬投下乾坤钵时果然感知了新天条的存在。她是要自己保证，新天条会成为一个秘密，再不被人知晓。“若如此，你常伴他左右，虽是不沾男女之事，到底也是形影不离。”王母俯下身，“本宫可以保证，不让他死”望舒侧目瞧她，手心攥的紧紧的。原来，盘古大神所说的那个阻止新天条出世的人，就是王母娘娘！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自打几位公主接连犯下天条，王母就亲自修订了事关男女私情的戒律。旧天条里有她的心血她怎会轻易让这心血付之东流………望舒起身，对着王母盈盈福身。“望舒自当为娘娘效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既然如此，王母娘娘，咱们姑且斗一斗吧……

    广寒宫内，望舒闭目调息着。小玉这一掌也就半成功力，于她也无大碍。不过人前要装的像一点罢了。可那欲界四重天毕竟是神族圣地，在那里伤了的元气，怕是要一些时日补回来。良久，气沉丹田，仍是微恙。听得身后有动静，却见玄光一现，一身白衣的杨戬落在玉阶旁。

    望舒瞧着他，到底感觉不自在。也罢，好歹现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她不说，杨戬永远不会知道。如此想着，又做出平时一般的姿态。

    “你疯啦！”望舒起身，拉他到一旁。“怎的到这儿来了？”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又来看看玉树？”杨戬听她这话，也不言语，只是盯着她瞧了许久。

    “你今日怎么回事？一直不见人影。哮天犬说你受伤了，可有大碍？”望舒听着他语气里的焦急，却也会心一笑。“放心，小玉就使了半成功力，跟扇了一巴掌没什么区别，做给别人看的！”望舒笑说。杨戬瞧她脸色倒是无碍，想来也无甚事。

    “我刚跟沉香交过手了，这孩子长进不小。”杨戬说的平静，眼睛里流露的却皆是欣慰。

    “沉香一行已至南海救孙悟空，需得九九八十一天才能完全将他的伤治好。我让小狐狸在第八十一天时赶到南海，到时候你也随我一起去。”孙悟空，猪八戒，哪吒，这些人陪着沉香闹上天庭，够玉帝王母头疼一阵儿。

    “真君怎的这般没情义，净拉着本上神做一些苦差事！”望舒笑道。杨戬心知她素日如此，即便是心里默认了，嘴上也是不饶人的。“纤阿！”杨戬难得没有怼回去，虽然也不曾怼的过。“怎的如今便觉得，与我出生入死成了苦差事？若是这样，你昔日也没少做这样的苦差事！”望舒轻笑，瞧着他眉眼温柔的样子，甚是欢心。若如此在他身边，莫说出生入死，粉身碎骨她亦是无畏的。

    “真君愿为苍生正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杨戬忽听她如此问，虽是茫然，却也十分坚定的答道“那是自然。”望舒颔首，片刻，同样的目光坚定。“望舒…亦是如此。”

    清源……对不起，或许我太自私了。你一心匡扶正义，造福苍生，我却对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你身为司法天神，维护天条的公正严明是你的使命，可在这件事情上，我都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力……

    但你不知道……望舒自来到这世间，便从来混沌，情爱未识。是你让我原谅了人生所有的悲伤与无奈。唯有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我才真正的快乐和幸福过。哪怕有一天，我们天各一方了，我也想着…能最后为你做些什么，好让你记住我，记住我在的这段岁月……

    望舒在欲界四重天看到了杨戬，明确了自己的感情。之所以设定在欲界四重天，也是呼吁宝前。此刻的望舒和瑶姬一样，是圣洁的女神，在她们心里对神仙禁欲这一点从来不曾有过异议和反抗。就像宝前瑶姬的观点很明确“娘犯了天条，但你们是无辜的。”这也是我喜欢最瑶姬的一点，错了就是错了。什么真爱至上，规矩摆在那里，你身为神仙触犯了这个规矩，就该接受惩罚。其次才是作为妻子母亲，为自己的丈夫孩子争一条生路。

    望舒明确了自己的感情后再去面对二哥，小女儿姿态更甚。但她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对待自己是帝俊的女儿是上古公主，身世是她的痛处，身份却是她骄傲的资本。这里虽然没有表明望舒在天庭的地位，可是前文借玉帝王母的口说过，她在天庭同玉帝王母的亲生儿女无异。这也是她在面对四大天王时底气足的原因，王母不会为了他们把自己怎样，这一点她很明确。

    望舒是带着使命归位，她作为可以和杨戬同心同德相扶相持的人，必须与他拥有同样明确的三观：儿女私情是小，三界众生是大。所以一切尘埃落定前，她什么都不会跟杨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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