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庭就站在门口,却也不敢出去,他的目光都定格在了崩溃的夏满身上,连呼吸都屏住了,手掌心也紧紧地握着,因为巨大的惊恐和紧张掌心渗出一层黏糊糊的汗。
他不知道夏满到底是怎么了,他下意识的去找自己的手机,手机放在床头柜那里,他却没有勇气走过去。
因为此时此刻的夏满她好像被巨大而狠戾的痛楚贯穿,她的身形在昏黄的灯光里摇晃着,身体单薄成了一张柔弱的纸张,表情痛苦而凄惶,仿佛已经掉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里,生不如死。
夏满的手指太过用力,手指尖撕扯掉了一缕缕的长发。
她几乎站立不稳,身体慢慢地失去力量的支撑,屈膝跪倒在地上。
她耳边分明是寂静无声,可是这个时候又像是有很多杂乱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炸开。
她觉得好像她的身体也不属于自己了,灵魂也脱离了躯壳。
到底是谁……
是谁辱骂她呢?
是陆明庭吗?
真的是他吗?
可为什么……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是不是她想错了?
夏满跪坐在地上,身边是满地的碎片,台灯碎了一地。
她坐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之中,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独自孤独的活在她的世界里,与世隔绝。
陆明庭笃定她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但这个时候他不敢问,他要冷静。
陆明庭颤抖着手拉开门,书房里还有备用的手机,但是这一路对他来说却很遥远,他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勇气才走到书房里。
不过只有几步路,漫长到让他筋疲力尽。
陆明庭拨通了江遇的电话,因为太过慌乱紧张,以至于陆明庭有些语无伦次。
但好在江遇是听懂了他说的什么。
江遇二话不说,直接应下来,“不要去靠近她,让她冷静一下。”
“我马上过来。”
这种情况很棘手了,江遇不来也没办法。
四十分钟,风尘仆仆的江遇就出现在了陆宅门口。
陆明庭穿着家居服,脸色苍白,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到了江遇。
他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红着双眼,痛苦而惊慌地说。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一直都在给她吃药吗?为什么她会突然想到什么?”
江遇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告诉过你,记忆不是人力可以操控的。”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刺激到她的回忆了?还是说你让她想起了一些痛苦的事情?”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江遇眉头皱紧,口吻严肃。
陆明庭却哑然无声,他喉结滚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不能告诉江遇是因为做了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才会引起这个情况吧?
不。
难道是江遇觉得,因为他们晚上做了那些事情,所以让夏满想到了痛苦的东西?
陆明庭的脚步倏地顿住,身躯分明高大而挺拔,可此时却像是受惊了一般,身躯自上而下都在颤。
床第间的欢爱。
他突然之间好像就明白了什么,脸色比刚才更白,形同一个死人。
之前他最喜欢用这些事情来折磨她,她是不是想到了过去?
一瞬间,陆明庭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真该死。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江遇在陆明庭那里没得到回答,但是上楼看到崩溃流泪的夏满时,他忽然就明白了。
夏满穿着丝质的睡衣,纽扣都系好了的,但是昨晚陆明庭有些激烈,所以夏满白皙的脖子上尽是青青紫紫的吻痕。
江遇目光一深。
他不知道应该形容这个时候的感觉。
夏满坐在破碎的瓷片周围,这个时候已经是五点过了,冬天天亮得很晚,落地窗外仍旧是黑沉沉的一片,像是一张张开的织网。
夏满就是落入陷阱里的猎物。
她身上没有一点的伤痕,但她看上去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奄奄一息的跪在那里,好像只剩下了一口气。
她还是保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瘦弱的身躯颤抖着,纤细的双臂紧紧地抱着她自己。
她低垂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而开,发丝几乎遮掩住了她的大半张脸,泪沿着眼角坠落,浸湿了头发,紧紧地贴在脸上。
她周围尽是残破和阴暗。
她好像也被痛苦和绝望压得喘不过气,和这残破废墟论为一体。
怎么说呢……
就像是一个没有了灵魂的傀儡,是一个僵硬的提线木偶。
江遇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
夏满是个人,是活生生的人。
如果不是陆明庭非要自私的强留她,夏满已经想起了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是陆明庭剥夺了夏满回家的机会。
同时,陆明庭也毁了她。
都说医者仁心,江遇又何尝不是?
他有一种冲动,他很想让夏满停药,很想告诉夏满这一切的真相。
他更想让夏满知道,所谓的一家三口,所谓的夫妻恩爱。
不过是陆明庭费尽心思所编织出来的一场虚幻的梦,这本来就是虚假的谎言。
但这个冲动只是一瞬间,很快江遇就冷静下来了。
他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忍住了喉咙间的异样。
江遇也没贸然靠近她,就站在门口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我能进来吗?”
嗓音清润如水,也像是一束温柔而熟悉的光芒,照耀在了夏满的心上。
她对江遇的声音是熟悉的,而且还很亲切,毕竟就是江遇催眠她的。
她张了张口,欲要说话,门外的冷空气涌来,仿佛是一只冰冷坚硬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喉咙哽咽,嗓音含着几分脆弱和哭腔。
“是……你……”
她没有排斥江遇。
江遇的声音和她脑海里的声音不同,他不会让她想起噩梦。
也不会想自己被人狠狠地压在地上,屈辱的索取着。
那个人只是把她当成一只鸡。
这一切是她真实经历过的吗?
为什么她的过去是那样的?
为什么?
她掉入恐怖的深渊里,一个人已经痛苦了太久。
她拼命地想着,拼命地要找到那些过去,但是一次次都找不到答案,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
夏满忽然就顿悟了。
江遇是不是可以告诉她答案?
她找不到答案,他知道吗?
于是,夏满木然地抬起头,看向了光源的方向。
模糊的一团里,她看不清楚江遇的脸。
她却感觉到他的目光很复杂,似悲悯,似愧疚,又似无奈。
“我……是谁?”
“我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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