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没有到上朝的时间,但是知县沈清已经披衣捞裤赶到了县衙大堂, 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锣鼓喧天、鞭炮不断、闹声动地。沈清一边揉着眼屎锅巴一边不解地问,是倭寇杀到了万县城呢,还是蒙古鞑靼占领了大三峡,满城的炮声响个不歇气?
穿着长袍马褂的驼背师爷点头哈腰地说,都不是,是您老麾下的龙潭土司兵打了胜仗,剿灭了白草羌,给您老人家送礼报喜来了。
沈清头上有一卷白毛,因而绰号白鸦雀,由于慌手忙脚没来得及梳洗,所以战战栗栗像一朵还没有来得及凋谢的梨花。他立即吩咐衙役,快去拿官服官帽官靴来,我要威风凛凛地、明镜高悬地接待治下百姓凯旋。
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宣龙潭土司副使黄节年上堂。黄节年跪拜说,天兵降到,所向披靡,略有斩获,孝敬知县大人提携之恩。
沈清一边抠着鼻子锅巴一边用公鸦雀踩雄一样的声音问,田应虎呢,为什么不来孝敬本县老爷?
黄节年故作神秘地说,司内有黎民婚配,他正在享受初夜权。沈清不满地说,什么破烂玩意,抬进来让本县老爷察看。
黄河、黄甲立即带大家上堂,几十副挑抬把衙堂挤得满满的。黄河躬着腰杆说,请知县大老爷过目。
沈清双手搂着吊在腰间的官腰带,细致察看了挑挑篓篓,不阴不阳地说, 师爷,叫他们搬到后堂去。
黄河一行跟师爷进了后堂,沈清伸长鸦雀脑壳一边东张西望寻找,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昨天龙潭土司境内浓烟滚滚、火苗烈天,是干什么呢,燃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黄节年吧嗒着烟杆说,一家地主大院失火了,百年老屋,烧了几十间。司兵都去救援扑火,只因火势太猛、春风太大,无法扑灭,烧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留。
沈清继续四处张望问,你们灭羌人除了缴获金银财宝、猪羊牛马外,就没有别的吗?难道羌女被你们斩杀干净了,一个也没给本老爷留下?
黄节年故意慢吞吞地笑着说,原来知县大人问这事呀。俘获的羌女千余, 全部年轻和年少,没有一个半怏老婆婆,个个如花似玉、美轮美奂、绝色绝代。有的红得像樱桃,轻轻一弹就破了;有的白得像雪糕,稍稍一呡就化了;有的嫩得像白菜,点点一捻就融了。
沈清急得从案桌后跳出来,一把抓住黄节年的手臂说,送一些来噻,陆炳老爷赏我的几颗仙丹,正好派上用场。
黄节年假装笑嘻嘻地问,知县老爷也喜好这一口?
沈清神秘地一笑说,朝廷上下、各级命官,哪个不吃皇帝赏赐的仙丹?要说有,大明朝只有一个傻宝儿、猪拽棒、猩脑壳,就是关进死牢的海瑞。男人嘛, 一辈子就好女人、金钱、权力三口。没得这三口,男人还活在世间凑人多吗?
黄节年更加神采飞扬地说,我们原先也挑选了百名绝色羌女,正宗货色、含苞待放,像露水珠珠一样,就怕知县夫人河东狮吼呀。
沈清挥手说,官员把夫人带在身边,那是比海瑞还傻宝千倍万倍的人。女人天天盯着你、绞着你,像蚂蟥一样缠着你,什么事情都不敢干,也干不了。我家那个糟糠之妻,一直在泰州老家,从来没有出过远门。那百名年轻羌女在哪儿,送来呀。
夫人没在身边,乐得沈清整天偷鸡摸狗、翻墙爬灰,城里几个年轻寡妇的门槛,都被他踏得光溜溜的,从中还闹出许多言子。
二马路有一个贾寡妇,丈夫去世多年,膝下尚无子女,年轻漂亮得如同一支带雨的玫瑰,人人都想嚓一口,人人都吃了闭门羹。沈清来做了知县,想千方、设百计,都没有敲开贾氏的牢牢门闩,气得他暴跳如雷地说,我白鸦雀硬考进士,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相貌堂堂、阅妇无数,没见过如此刚烈、不通人情的寡妇。
驼背师爷笑眯眯地说,土家人总结得好呀,“贞洁女子怕锈皮汉,嫩心白菜怕锅巴盐。”知县大人是功夫不到家,铁杵不成针。
沈清摸着脑壳上那一撮白发问,此话怎讲?
驼背师爷上前一步说,世间女人最怕一个字,羞。羞得没有面子,羞得无地自容,羞得无可去处,最后羞答答地把一张身子送上门来。
沈清又问,怎样才能让女人羞答答呢?
驼背师爷伸出一个指头说,也是一个字,缠。缠得女人喘不过气来,缠得女人满身羞红,缠得女人悄悄拉开门闩一把把你薅进屋去。
第二天,沈清按照驼背师爷的计策,竟然敲锣张旗、一路喊叫来到贾氏门前,巡回办差,方便百姓!有冤申冤,有盗捕盗!
本来“寡妇门前是非多,熟瓜田中疑惑满”,连续几天堵住人家大门办差, 吸引数千人众围观,哪有一件公案可办?议论的都是一些风花月夜、偷鸡摸狗、卖淫嫖娼的事情,哼唱的都是一些寡妇相思、单身苦夜、野鸡呼朋的小调,羞愧得贾氏躲在屋里连连叫苦。插黑时节,沈清吆喝衙役们收摊回府,贾氏只好在门后悄声说,知县老爷,夜深人静的时候化妆悄悄猫过来耍一盘嘛,千万不要让他人看见啰。
夜深更鼓时候,沈清果然头裹花布头巾、身穿花衣花裤,躬腰一路母猫叫、一路公猫唤地来到贾氏门前。人还没有进屋,屁股后面却跟来了一串夜游狗。贾氏狠狠地把着门惊慌说,狗,狗呢!
沈清贴着门缝说,我是知县大老爷,不是狗。贾氏隔着门板急得连连说,狗,狗,狗!
沈清不知其意,以为是让他学狗叫了才能进屋,于是双手捧嘴大叫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
满城游狗被惹叫了,争先恐后地扑过来。贾氏气得双脚跳起来说,猪,猪, 真是猪呀!
沈清以为要他学猪叫了才能进屋,于是又改成猪叫,嗯嗯,嗯嗯,嗯嗯嗯! 贾氏气得捶着门板说,蠢猪,蠢猪,蠢猪呀!
沈清还是不解其意地问,世上只有公猪母猪,哪有蠢猪呢?公猪叫可学, 母猪叫可学,那么蠢猪叫怎样学呢?
这时,被游狗叫声惊醒和赶早船的人们上街了,寂静的县城慢慢热闹起来, 贾氏咬着光艳艳的糯米白牙无奈地说,蠢猪就是知县老爷那样叫呀!
从此,万县人就给沈清攒了一个言子,知县老爷学猪叫,好事不成,倒惹一身羞辱……黄节年笑着说,知县老爷不需要学猪叫狗咬,你要的女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大人的屋檐下。
这时,黄河一行从后堂出来,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唤了。按照原来计谋,是在吃饭的时候,将沈清一党就地扑杀。所以,黄河说,先给我们弄点吃的,大人再去验明正身百名羌女吧。
沈清笑容可掬地说,要得,要得啰!
黄节年还想说点什么,只见黄甲从黄河身后滚上前,将沈清像鸦雀一样倒提着厉声喝问,谁的诡计,捉拿我家帽顶大爷?
沈清悬在空中动弹说,不是我呀,是陆炳老儿。帽顶大爷押送重庆府的消息,就是我悄悄告知你们的。
黄甲怒火中烧地说,官宦人家都是一路鸟人。说着,便将沈清掺在立柱上, 顿时脑浆迸裂、肉飞血溅,吓得在场的衙役和毫无准备的黄河一行目瞪口呆、束手无策。黄节年立即醒悟过来,大声喊道,还等什么,兄弟们动手!
立即,百名土司兵扑上前,抢夺了衙役们的杀威棒大开杀戒。黄节年也跳出堂外,从荷包里扯出信号弹“嘘嘘”朝天施放,等候在江边的黄屋和黄轨, 率五千人马杀进万县城。最多一顿饭的工夫,两三千县城驻军基本歼灭,极少数从城北和城西逃脱,一路逃往忠县,一路逃往云阳。
随后,黄河打开第二个锦囊,留下黄轨率千人守城,维护县城生活秩序, 自己带大军和原来的百人挑抬篓筐再顺江而下,去孝敬云阳知县。云阳县就在江边的沙滩上,一个巴掌大的县城,一碗饭从城东到城西,基本上可以吃得干干净净;一只公鸡鸣叫,全城都听得见。至为重要的是,城无墙、守无险,屏无障、夜无防,任何人都可以畅通无阻。黄节年把龙潭土司的关防文件递上, 一个干柴棍知县带着千总屁颠颠跑来,连姓名都还没有相互通告,就被黄河上前一步拳杀了;千总正想逃跑,被黄甲飞起一脚踢进了滚滚川江。立时,其他人从船舱操起武器,包括川江上无数行走的纤夫、船工、水手也裹挟到大军之中,横扫云阳县城而去,撵得一城官员、官兵和百姓,喊爹叫娘,兔奔狼嚎, 鸡飞狗跳。
也许是连攻两座县城太劳累了,也许是连斩两知县太兴奋了,酒醉饭饱之后,黄河裹挟的上万人马竟然在江滩上睡着了,直到月亮爬上高高的树梢,大家才苏醒过来。黄河和黄节年吓出一身冷汗,立即扯开军师的第三个锦囊:月扮败军行,诈夺白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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