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范去荆州府办差,不在夔州府衙门。黄河只好把金银财宝和百名羌女交割给知府师爷。正在履行手续时,等候在江边的黄甲率众高喊“煎炸烂泥鳅,  为爷报血仇”的口号冲上了白帝城,守备熊回率军士仓促迎战,哪是怒火中烧黄家兄弟的对手?纵然绰号剑吻鲨的熊回,拖着一把大刀,画圆闪电、出神入化,身经百战、功成名震,无论东南灭倭,还是东北征朝,抑或是北方抗蒙,  都累立战功,但是也被黄甲撵得丢盔弃甲,趁着夜色从观星亭跳江而逃。其他夔州守军和奉节知县、衙役、兵勇大多被砍死,极少数跪地待拿,或跳江逃命。

    占领白帝城后,大多数人去抢夺、喝酒、赌博、逛花楼,三天三夜不歇不息,三天三夜通宵达旦,三天三夜花天酒地。黄甲酒后背着双手在白帝城东逛逛、西游游、南敲敲、北拄拄,先看了满院子的碑刻,可是一个字也不认识。用手一摸,冰冰凉凉的,你嘴巴笑叉了,它仍然马着一张黑脸,比他黄甲的脸还要黑十倍。黄甲自觉没趣,独自来到武侯祠,看着诸葛亮祖孙三代,便“嘿嘿”笑着说,我一个粗皮挪垮的汉子,拜了也没得用,要拜也是巴山虎老三来,  越拜鬼点子越多、越拜灵魂越要出窍。于是,他进了明良庙,是嘉靖十二年重修的新庙宇,油漆味都还闻得到,里面供奉着刘备、关羽、张飞三人铜像。黄甲越看越喜爱张飞,认为他豪爽、义气、忠诚,并且武功盖世,不像关羽先背叛结义大哥刘备投降曹操保命,转而又背叛封侯恩相曹操投向刘备追求前程;  更不像结义大哥刘备,不但武功平平,而且好借先祖威名,用尽心机肚肠、耍绝诡计手段。看着看着,他走上前去,一把抱起张飞铜像移步到庙门口,“嘡”  的一声拄在阶沿石上,喘着粗气说,给老子的,还有二两斤头。

    这时,黄轨和黄屋急急忙忙来找他。黄轨舞着铁笛子说,四爷,大瓢把子和军师来了,正找你。

    黄甲躬着腰杆说,色猫子,老五,快来搭把手,这样大一尊铜像,实在抱不起,帮我送到船上。

    黄屋上前两步,围着张飞高大的铜像转了一圈,“呸呸”在手板上吐了两泡口水,弯下腰杆、蹬圆双腿、屏住气息、咬紧牙关,只听“嗨”的一声如天雷炸响,千斤重的张飞铜像,竟然被他放到肩上,然后向江边慢慢移步。

    黄轨惊讶地说,五爷真是大力士,怪不得力敌野牛。

    有一年的四月初八过牛王节,施南宣慰司覃宣下令司内的各级土司、峒寨、溪寮选派猛牛到清江滩参加牛王角逐,并且邀请了部分邻边土司参加,获胜者不但人牛披红挂彩、满城游行,而且还奖赏百两银子。正当各家猛牛角逐、四蹄钻地、双眼血红时节,一头野牛从山林里冲了下来,用磨盘弯角把正起劲比赛的牛们撵得灰溜溜四处逃窜,观看比赛的几万人也都吓得喊爹叫娘、鸡飞狗跳。危急时刻,只见二十来岁的黄屋扯起一面红色旗子迎面向腾蹄奔跑、摇头甩尾、高大滚肥的野牛扑去。野牛立即加速冲向黄屋,力图一头撞死他。说时迟那时快,黄屋把红色旗子向牛脑壳上“呼”地盖上,罩住了它的双眼,然后往旁边机警地滚开,躲过了凶猛的野牛,随即一把抓住如同蟒蛇粗壮的牛尾巴,  竟然让奔跑的野牛站住了。野牛是野性的,也是聪明的,立即回转头来试图角杀黄屋。黄屋跳上前去,双手抓住野牛磨盘一样粗大的弯角,死死地把牛脑壳按在地上,让它没有爆发力量的机会。黄家父子立即跑上前去,用酒杯粗的麻绳套住了野牛汤钵一样粗大的四蹄,然后父子们惊天动地“嗨”叫一声,凶猛的野牛竟然被摔倒在地,乖乖地躺着像一匹小山。田应虎跑到观赛台上拉着覃宣的衣袖说,野牛打败了所有参赛牛,它是当之无愧的牛王。

    覃宣绰号跷脚牛,四十来岁,身材高大魁梧,惯用一把锋利的长锉,一张面盘脸笑眯眯地说,青天白日、万民目鉴,野牛当然是牛王。

    田应虎眨巴着半边眼睛继续说,黄屋是我龙潭土著,他擒住了野牛,所以野牛应该属于我龙潭安抚司。

    覃宣争辩说,明明堂堂的野牛是我施南地界跑出来的,怎么能算你龙潭土司?你家隔着五六百里路程,牛王,必然是我跷脚牛的。

    东乡安抚司说,要说近,只有我那里,野牛就是我地界跑出来的,要算只能算在我脑壳上。

    金洞安抚司大吼一声说,我那里就隔着几匹山梁子,不算我的还算哪个舅子姑爷的?

    七八岁的覃稳吊着鼻涕说,我家哥哥覃宣是大土司,管辖你们这些小土司,牛王当然是我家的。

    接着,忠路、忠孝、忠峒、金峒、建南、沙溪各家大小土司和峒长都争吵起来,一口咬定“谁把野牛喊答应了,牛王就归属谁家。”

    擂主覃宣很无奈地说,你就是把嘴巴皮喊肿了、嗓子喊破了,野牛也不会答应。大力士黄屋,你说是谁家的,就归谁家。

    黄屋傻乎乎地望一眼田应虎说,算算算他家的嘛……

    黄中、黄金不放心黄河,加之黄甲也不见了,草草安顿支罗寨事宜后,立即赶到奉节白帝城,在夔州府衙召开兄弟会,商讨对付官府的事情。黄金环视一眼兄弟们说,而今已经夺取三州县,杀死官兵数以千计,抢夺金银不计其数,  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处理不当,不仅祸害了黄家族人,而且祸害了支罗山寨,祸害了龙潭土司内的黎民百姓和川江上的袍哥兄弟。

    奉节城内乌烟瘴气,喧喧嚷嚷;夔州府衙人来人往,一遍狼藉。黄中头缠花色土布脸盆帕子,坐在知府老爷过去常坐的位置上,摊着双手说,兄弟们商议商议,大祸已经惹下了,官府已经掠夺了,下一步怎么办?

    黄家兄弟和其他袍哥头领歪七竖八地或坐、或蹲、或站、或斜靠,没有一点正儿八经的模样。黄甲跳起来说,大哥怕什么,人脑壳砍了一大片,干脆杀出三峡,夺了京城。

    黄轨跟着说,就凭五爷肩扛张飞铜像的神力,拿下北京城也是二两苞谷酒、三两合渣面面饭的事情。

    听了这话,黄屋“嘿嘿”笑着,心想占领北京城,就像搬动明良庙几尊铜像一样,简单得像喝一碗油茶汤。

    黄河也说,拼死老命打下的几座县城,就这样白白丢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黄榜鼓着眼睛说,明军再厉害,不是白草羌的下饭菜;白草羌再厉害,不是黄家军的下酒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个板栗子球球!

    黄中打望一眼兄弟们说,我们兄弟辈加上几个姐夫妹夫、舅子姑爷不过  二十来人,子侄辈能拿起刀枪的也不过二十来人,袍哥兄弟中拿枪拿刀的虽然众多,能抵挡大明朝几万大军吗?

    管弦子补充一句说,绝对不能。只能避其锋芒、躲其刀刃,等待时机成熟,  方能火中取栗、油中捞鱼。

    管弦子读过几天私塾,不仅能说会道、吹拉弹唱,而且识文断字、能写会算,至为重要的是忠诚可信、义气豪侠。黄俊、谭景雷、李仲实被夜蛙子李廷龙斩首悬头于朝天门的城楼上,管家父女跪地烧纸、讨米祭奠、哭丧化灵,就像亲生儿子一样。在一个冷雨绵绵、寒风习习之夜,管弦子竟用十两银子买通看守把总,把三颗怒目睁眼的头颅取下来,然后借夜深雨浓和三具尸体一起船运支罗寨,交给彩娘、凤姑、莺姑一帮女流“坐夜跳丧,入土为安”了。从此,  他管弦子就成了黄家的恩人,成了七曜山民心堂袍哥的恩人,破例尊为闲大爷,  在众多袍哥兄弟中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钱冠连也说,管先生说得很有道理,  如果针尖对麦芒的死打硬拼,不外乎以卵击石、火中取栗,得不到任何好处。

    黄榜眨巴着三角眼说,大姐夫把我家大姐骗到手之后,就贪生怕死、顾惜性命,舍不得温柔富贵了。

    钱冠连,石柱钱家寨人,彩绣胸背、面若桃花,绰号花狐狸,又称花面郎君,是凤姑心尖尖上的夫君,打小在武当山修炼道家内功和廪君剑法,也算一等一的高手。钱冠连下山之时,带着镇山之宝廪君剑,以为可以科考武举,效力军旅,可是朝廷重文不重武,只好到支罗寨黄家教授武学,并与凤姑相爱成婚。钱冠连鄙夷地说,老幺,不是吹牛说谎,你再喊两弟兄帮忙,我当大姐夫的也不得怕你们。

    这话还没有说完,黑虎星黄甲一步跳到堂子中间摆开架势说,大妹夫,不要人帮忙,我们来比个拳脚功夫如何?

    还没有上战场,自家兄弟先扯起了内皮。黄中一巴掌拍在知府老爷昔日审案的楠木桌上厉声吼道,黑虎星,好没教养,竟然敢跟大妹夫动手,还不滚到一边去!大敌当前、性命攸关,山寨欲破、家族将灭,我们就这样拼搏内力、自相残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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