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支罗土司城的司殿,几个核心人物聚集一堂,讨论生产远射炮火问题, 要用怎样的射程才能打上女儿寨。罗伯龙首先说,我在忠路主要是生产各种烟花弹,射程不过一两百丈。你那女儿寨,少说也有七八百丈,一炮射出去,那是“半天云吹喇叭,还在哪哩哪”呢?打不开寨门,伤不了寨墙。
黄金笑着问,你那一两百丈的射程,用多大的纸筒、多长的纸筒、多少火药? 罗伯龙扳着拇指计算说,小酒杯粗、擀面棒长的纸筒,装塞一二两火药。黄金习惯性地在殿堂走着步子、摇着刷子说,如果我们用汤钵粗、扁担长的纸筒装下三五斤火药,射程能达到多远? 罗伯龙摇头说,没试验过,也不晓得。
黄中笑着说,这就对了。我们以女儿寨为目标,进行一次远程射击试验。罗伯龙讥笑说,“说话不打草稿,喝汤不要调羹”,哪里找那样宽大的卷筒纸?如果卷裹不牢实,就会点燃即炸,不但炸不了他人,反而伤害了自己。黄金早已成竹在胸地说,小炮可以用楠竹,外面裹缠几层湿漉漉的土布;
大炮用泡桐树,把里面掏空,外面箍几道铁丝圈,保证万无一失。
黄中调兵遣将,砍伐楠竹和泡桐树,连日连夜制造大小火炮。一切妥当之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黄中率大军再一次浩浩荡荡向女儿寨开拔。不仅如此,为了宣扬军威,还一路敲锣打鼓、吹角喊号、画脸跳舞、点放烟花。早有白莲教女徒报告寨主红娘,她鄙夷地说,过了三四天,终于想起自己的兄弟和子侄来了。来了好呀,把黄中也捉拿上来,结了饭食钱、床铺钱,才容许他们下寨。
玉娘提醒说,“来着不善,善者不来”,还是小心为妙。
红娘把笔挺的滑光鼻子狠狠一皱说,就是死,也有他几个兄弟子侄垫背。忽然,一支远程响箭射在女儿寨的门楣上,上面的纸条写着几行字:放出我家兄弟子侄,归还打劫宾客物品,拆墙毁寨下山招降,保证女徒全体免死。这是鲁进制造的百丈弓,最远射程八百余丈。红娘咬着洁白的牙齿说,敢
在老娘面前吹牛日白,是不是起来早了?既然你不顾师妹情面,那么我也不顾及你师兄老脸了。狠狠放几炮,向黄中老儿宣战。
女儿寨燃放的毕竟是开门关寨的礼炮,或者节日燃放的烟花炮,或者两军交战的助威炮,射程不过一两百丈,连自己的寨脚都落不下去,哪有多少杀伤力?
黄中对罗伯龙说,试试你的飞毛腿,先瞄准寨墙打几发威风炮,吓吓两个女魔头。注意,不要翻过寨墙,只能瞄准寨墙脚跟。
罗伯龙把五六个司兵抬来的泡桐树大炮,榨压了石块,装灌了火药铅弹, 调准了目标,举着令旗呼喊,点火!
大家远远地站着,塞着耳朵、咬着嘴唇、提着心子、夹着裤裆,只听“噗噗”几声响亮,眼睁睁地看着一群黑乌鸦,直扑女儿寨墙脚“轰轰”炸响,腾起层层冲天浓烟,吓得白莲教女徒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红娘怒火中烧,拔剑而指说,给我轰轰轰!
礼炮烟花弹,根本不是打仗的武器,只是平日里的生活闹剧。纵然你万炮齐发,也只打在自己的墙脚下,距离敌人还差十万八千里。有军事奇才说,“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而不是物”,说的是战略、战役上的谋略、指挥。其实在一定意义上说,决定战争胜负的,应该是物、是武器。罗伯龙的飞毛腿炸响在女儿寨第一、第二道卡门的石墙上,吓得把守卡门的女教徒,喊爹叫娘、抱头鼠窜。就是把守第三、第四道卡门的女教徒,也都望风而逃,退守女儿大寨。黄河率蚂蚁般拥挤的司兵,轻而易举就夺下了两道寨卡,连汗毛都没有掉下来一根。
红娘把黄甲一行五花大绑押在大寨门前,挥着寒光闪闪的素女剑说,黄中老儿,再上前半步,我就将你家兄弟子侄的脑壳,像蹴球一样踢下来。
黄中立即拥挤上前拱拳搭礼说,红娘师妹不要发怒,有话好说,千万不要伤害我家兄弟子侄的性命。
红娘弯着一张俊俏的脸儿说,什么师兄师妹呀,你炮轰刀砍、万人压境, 是师兄的派头吗?你把大军全部退下去,我们有话好说,否则就不好说了。
黄榜插嘴说,大哥,不要上当。这娘儿们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只怕使诈。罗伯龙望一望居高临下的红娘、玉娘说,她们不像奸诈之人,倒有几份女儿英雄气概,可以相信。
黄榜正要反对,黄金立即表态说,伯龙说得对,应该相信她们。我和大哥留在这里,其他人退下。
罗伯龙坚持说,土司老爷,我火狐狸留下来陪你,关键时刻可以点燃烟花弹或者飞毛腿救你。
鲁进也说,我金毛狮也留下来陪伴,危急时刻,带您飞下关去。
黄中把手中的磨搭钩递给鲁进说,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把我的兵器带下去,留下来的人多了反而显得我们没有和谈诚意。
大军退下之后,红娘叉着细小的腰肢说,你我本为同门师兄师妹,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你劫官银、杀官僚、占县城,算得是江湖上一条抗击腐败朝廷的好汉,师妹佩服得五体投地,树为终身英雄。本想登寨道贺师哥,没想到师妹眼中进了沙子,错看了人。你贪念土司大位、甘当朝廷鹰犬,剿杀白草羌人、解救朝廷贪官,还算江湖英雄吗?
黄金“嘿嘿”一笑代为回答,师妹呀,没听说过吗?“蛇有蛇路,鸟有鸟道”,虽然道路不同,我们的目一样。
玉娘抖一抖雪白披风说,按照三哥的逻辑,你们也敢反叛大明朝廷?
黄中挥着拳头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再说明朝廷已经腐烂透顶,嘉靖长期不上朝,严家父子飞扬跋扈,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我们不反,人家也得反呀。
玉娘笑着说,那就两寨合一寨、两家成一家,我们共同起事,点拨大军, 杀向京城,推翻大明王朝。
黄金赶快抢话说,土家人有一句话,叫“锅里烘洋芋,慢慢来”,讲的就是火候。你放下我家兄弟子侄,其他事情都好商量。我们一路过来,放炮号角、舞棍夺枪,也只是壮壮声威,并没有和小师妹作对的企图。
一阵短暂沉默之后,红娘抖一抖红色披风说,释放他们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让你家彩娘我们几个师姐妹,比画几招剑法再说,看谁学得用心一些、精确一些。
身披刺绣七彩披风的彩娘大声说,要得,要去就去牛栏坪,既平整又宽敞, 既草肥又树高,正是切磋剑法的好地方。
黄中、黄金与她们称为师兄妹,也是有渊源的。红娘、玉娘的师傅为绝情师太,修道江西葛仙山,年龄最小;彩娘的师傅为绝尘师太,修道武陵王母城, 年龄次之;凤姑、莺姑、鸰姑的师傅为绝色师太,修道衡州衡山,年龄再次之;黄中、黄金、紫阳的师傅为玄真大师,修道四川青城山,年龄最大,他们均师从峨眉山的空道天师。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弟子今天要在牛栏坪相遇, 并且出手相搏。
黄中担心地问,师妹,人家是姐妹俩,又年轻气盛,是不是不答应她们? 彩娘弯着粉嫩的满月脸儿说,我三十多岁的人,难道老了吗,还怕两颗生疙瘩儿?
黄金也说,土司夫人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毕竟一虎难敌二豹嘛。据说, 红娘、玉娘的姊妹剑,是绝情师太的遗物,也是天下无双呀。当然,论单打独斗,她们都不是你的对手,怕就怕姐妹联手。所以,你只能智取,防一个,缠一个;虚一个,实一个,也就是指东打西、指北打南,兵法上叫“暗度陈仓, 指桑骂槐”是也。
彩娘微微一笑,挥着手中的独孤剑说,走呀,两个乖乖的小师妹。我先去牛栏坪等起,不见不散,不打不交。
黄中的大军全部站在土坎上,长起眼睛巴望着空旷的牛栏坪。彩娘站在草坪中央,静静地等待着对手到来;号手“呜呜”地吹起了弯长牛角,浑厚的声音在山野回旋,在川江上频频传递。红娘和玉娘带着十几个身披风衣、头戴斗笠、手持宝剑的女教徒,款款而来,昂首而来,冷面而来。彩娘、红娘、玉娘成三角形站在草坪里,微风飘起她们的披风,就像三面战旗猎猎卷起一样,等待时刻、等待机会、等待心力突然凝聚一跃而起,无情地杀向对手。
彩娘面含笑容地问,是单打,还是一起上?
红娘牙根一咬说,小妹退一边去,让姐姐先领教两招,看是她的独孤剑厉害,还是我手中的素女剑锋利。说着踏脚而飞,长蛇出洞一样剑指彩娘。
到底“姜是老的辣”,彩娘一个狡兔归窝,让开红娘寒光闪闪的剑锋,腾跃而起,直逼她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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